文|心語
白嘉軒被稱為閱人無數毫不為過。
《白鹿原》開篇的第一句話就是：
白嘉軒這輩子最引以為傲的就是娶了七房女人。
電視劇裡，白嘉軒的六房老婆都是一筆帶過，但原著裡，是詳盡道明瞭她們如何姿色各異的進門，又如何同樣僵硬地被抬走。
第一房女人是大戶人家的頭生女，她和白嘉軒在完全無知，完全慌亂中度過了新婚之夜。一年後，這個大白嘉軒兩歲的女人死於難產。
第二房女人是一戶殷實人家的女兒，是個模樣俊俏的女子，她在嘗過男歡女愛後，不足一年害癆病而亡。
第三房女人同樣是殷實小戶，這是個豐滿多情的女子，在和白嘉軒纏綿了一年後，變成了一根枯乾的苞谷杆子，最後吐血而死。
第四房女人，白嘉軒幾乎都不記得她什麼樣子，這個女人幾乎沒和他說過話，只知道悶頭幹活，她患的是羊毛疔，死時渾身扭曲得像只幹蝦。
第五房女人，是窮家小戶的女兒，因為那時已沒有普通人家要嫁給白嘉軒了，他也就顧不得門當戶對了。女人是抱著必死的想法，迫不得已嫁給白嘉軒的。從進門起，就整日精神恍惚，洗衣服時栽進澇池裡溺死了。
第六房女人的父親是個賭徒，一晚上就輸光了田地，拿著白嘉軒令人咋舌的聘禮，把女兒送給了白嘉軒。這是個美貌非凡的女子，卻夜夜夢到白嘉軒的前五房媳婦，她驚恐過度，沒到一年，撒手而去。
到了第七房媳婦，就是為白嘉軒生下三子一女的胡仙草。她雖然是山裡人，卻是中藥材收購店老闆胡長貴的五女。胡長貴是山裡四大首富之一，仙草作為山裡上流社會的子女，無論是膽量還是言行舉止，都是出挑的。
連白嘉軒的姐夫，被白鹿原上的鄉鄰稱為聖人的朱先生都說嘉軒：“娶了仙草是你的福氣啊！”
白嘉軒娶的七個媳婦，幾乎把各色女子都囊括了一個遍。所以，當黑娃領著田小娥回到原上，想讓白嘉軒允諾他們進祠堂，成為白鹿村家族一員的時候，白嘉軒斷然拒絕了。
他冷靜地對黑娃解釋為何不讓田小娥進祠堂，他是這樣說的：
這個女人你不能要，這女人一看就不是居家過日子的女人。你拾掇下這號女人你要招禍。我看一眼就看出她不是你黑娃能養得住的人。趁早丟開，免得後悔。
他怕黑娃有顧慮，又加了一句：
你不要操心丟開她尋不到媳婦，你只管丟開她。你的媳婦我包了，連訂帶娶叔給你全包了。
十年前我看《白鹿原》原著，總認為白嘉軒太霸道太武斷，怎麼看一眼就否定了田小娥呢？假如他肯接納田小娥，讓她和黑娃一起入了族譜，指不定兩人會成為一對神仙眷侶，好好過歲月。
可十年後，我三讀《白鹿原》，才發現白嘉軒這個娶過七房媳婦的男人，眼光果然刁毒，他一眼就看透了田小娥身上的本質，也正如他預判的一樣，這個“騷氣”的女人，成了整個原上的禍害。
田小娥自始至終都是把自己的身體當資本，來達到目的
田小娥的出身並不低微，她的父親是位秀才。長工鹿三第一眼見到小娥，就對黑娃說：“搭眼一看就知道不是窮家小戶的女子，怎會跟你走？”
《白鹿原》原著裡數次描寫田小娥的美貌和與眾不同的氣質，而這都成為她依附男人的資本。
田小娥的父親雖然是秀才，卻是個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無用之人，他只知道死讀書夢想考取功名。由於他的不善理家，家裡窮困潦倒，他就把女兒田小娥許給了可以當她爺爺的郭舉人為妾。
郭舉人是個有特殊嗜好的變態老頭，他娶田小娥不是為了享受她的青春，而是用她的身體來泡棗，已達到延年益壽。
這個不是秘密的秘史，被長工們拿來取笑小娥。她在郭舉人家裡，過得豬狗不如，白天被指使幹家務，夜裡還要被郭舉人羞辱，氣急的小娥，很多次都把鮮棗扔到自己的尿桶裡，這讓她產生了強烈的報復快感。
後來她又結識了來郭舉人家熬活的黑娃，她要黑娃帶她離開。起初黑娃是不敢也不願的，他覺得郭舉人對自己不錯，他和小娥在一起，已經對不起郭舉人了，怎麼還能把小娥帶走呢。
可隨後，他和小娥的姦情被郭舉人發現。郭舉人並沒懲罰黑娃，還給了他兩塊大洋，讓他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黑娃不放心小娥，又回來打聽她的訊息，被其他長工告知，郭舉人已經敲鑼打鼓地把小娥休回家中。
在那個年代，貞潔就是女人的命，小娥回到家中後，被父親嫌棄，恨不得早點把她嫁出去，眼不見心靜。
黑娃忘不了小娥，去了小娥的家裡，主動提出要娶小娥，那一刻兩個人是真的有情誼的，都想著好好過日子。
黑娃帶著田小娥回到了白鹿原，本以為那件事會悄悄地過去，沒有人知道。可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更何況，當初郭舉人的舉動鬧得人盡皆知，所以只稍稍一打聽，就都知道了田小娥的過往。
白嘉軒看得更遠，他作為族長，決不能允許原上出這樣的人，不然以後年輕後生們出門熬活，不都往回領一些不三不四的女人，這樣下去，滿原就亂了套了。
黑娃不管別人怎麼想，他只要和小娥在一起，果斷帶著小娥搬到了村東頭的破窯裡。
有那麼一陣，兩個人和其他恩愛的小夫妻一樣，勤儉持家，精打細算，一門心思要把日子過好。
可鹿兆鵬的一句話，讓黑娃和田小娥的心活泛起來。鹿兆鵬說：
我跟你說話不拐彎，你那些打算全都是空中樓閣痴心妄想，拿咱土種的話就是沒向！你只要想想你爺你爸就明白了。
兆鵬的話直擊黑娃的痛點，他最怕的就是一輩子像他爹鹿三一樣，給白嘉軒當長工。他接受了鹿兆鵬的建議，去了“農講所”學習，回到原上成了農協的領頭人。
他狠狠地報復了當年看不起他的人：田福賢，鹿子霖，白嘉軒。
可正如朱先生所說，白鹿原現在就是個“大鏊子”，一會兒這面朝上，一會兒那面又朝上。
很快田福賢鹿子霖翻了身，他們得勢後，開始瘋狂報復黑娃他們。黑娃被鹿兆鵬提前知會，讓他趕快逃走，不然田福賢非殺了他不可。
黑娃捨不得小娥，抱著她忍不住大哭，當他向小娥說透了要走的話，小娥哭著叫著發了瘋似的把他的胸脯抓扣流血，大喊著：“你走了我咋辦，你跑了躲了讓田福賢拿我出氣——”
黑娃狠心跑出了窯洞，隨後就聽到田福賢的人過來抓他，他聽到小娥驚嚇的哭聲。
田福賢沒有抓住黑娃，為了出這口惡氣，把小娥吊到樹上示眾。
田小娥的臉丟盡了，她不知該何去何從。茫然下，走進了鹿子霖所在的保障所，身子一歪，就跪下了，衝著鹿子霖哭道：“大，你就饒過我和黑娃這一回吧！”
鹿子霖看著跪在面前楚楚可憐的田小娥，起了異心。他先是安撫住田小娥，讓她回去等信。
到了第三天夜裡，鹿子霖喝得醉醺醺地去了田小娥的窯洞，開門見山地對田小娥說：“這事得睡，下，說。”
鹿子霖在黑暗如漆的窯洞裡站著，他在等待小娥的舉動，看是被吐唾沫，還是被罵出去。
小娥愣了一會兒神，隨後就聽見呢喃似的嘆息和窸窸窣窣脫衣服的響聲。
鹿子霖佔有了小娥。這事被白嘉軒知道後，為了震懾鹿子霖，他當眾對田小娥實行了鞭刑。鹿子霖挑唆田小娥，要她報復白嘉軒，他知道大兒子白孝文是白嘉軒的命，是未來族長的繼承人，就讓田小娥去勾引白孝文，說這樣就如同尿到了族長臉上。
田小娥接受了鹿子霖的主意，用了些手段，把白孝文引誘到手，讓白嘉軒栽了大跟頭，甚至差點要了他的命。
田小娥教孝文抽起了大煙，直至他賣房子踢地，成了天不收地不攬的遊民。當鹿三看到孝文被小娥害成這樣後，在一天夜裡，用梭鏢扎死了小娥。
小娥死得不甘心，她恨透了這個世界，恨透了白鹿原上的人。
可回想一下，她這般結局，何嘗不是她不自重不自愛的結果。
她自始至終都是在用自己的身體去達到目的，去留住男人。
嫁給郭舉人，實非她所願。可她卻為了報復郭舉人，也為了逃離，去色誘了黑娃。 那時起她的名聲就毀了。
黑娃雖然帶她來到了白鹿原，可他們之間更多的是身體上的愉悅，而非愛情。所以當黑娃面臨危險的時候，毫不猶疑地扔下小娥就逃走了。
因為黑娃知道，小娥離了自己，還會找其他男人生存下去，在黑娃內心深處，小娥還是那個可以出賣身體的放浪女人。
從他後來娶了新婦，如何珍視體貼就可看出，只有家世清白的女子，他才會真的疼在心裡。
果不其然，小娥很快攀上了鹿子霖，後來又招惹了孝文。
她要活命，要報復，要達到她所有的目的，唯一也心甘情願出賣自己的身體。
一個不懂得自愛的女人，走到哪裡都會被人唾棄。而這恰恰是白嘉軒最厭惡她的地方。他非常清楚，黑娃拾掇不下這樣的女人，她現在是遭了難，才委身於黑娃，難保以後有什麼事，她照樣會再一次出賣貞潔。
一語成讖。白嘉軒的眼光果然刁毒。
像田小娥這樣的女人，對於自己的身體，根本不懂得尊重，她可以給了黑娃，就能給了鹿子霖，給了白孝文，因為她覺得一次和無數次也沒什麼區別。她把她的身體當做了利器，用來實現她的目的。
所以說，黑娃對她是無情，但她對於黑娃，也難保忠貞。
這一點，白嘉軒看得很清楚。
尼采說：對於卑賤的人來說，一切高貴的，寬宏大量的情操都顯得不正當，因為最高等的與最上流的皆是不可信的。卑賤的人只想保持他看得見的利益，而且這種觀念比最強的刺激還強烈。
田小娥只看到了眼前的利益，而看不到她因為出賣身體，成為最沒人在意，最卑賤的軀殼。她不知道，真正讓男人愛上你，比得到你更重要。
自甘墮落 毫無底線
如果說田小娥為了活下去而出賣自己，是迫不得已。那她對孝文媳婦的漠視，則看出她有多麼的沒有底線。
田小娥和孝文在一起後，抽起了大煙，為了籌集煙資，孝文把分家所得的房子和地都賣給了鹿子霖，然後拿著錢和小娥躲在窯洞裡醉生夢死。
這時整個原上正在鬧饑荒，每家都有餓死的人。孝文的媳婦也餓得躺在床上奄奄一息。
她問孝文要賣房子的錢，孝文回了一句：“你日後啥事都甭管甭問！”
她鼓足勇氣說：“我眼看要餓死了，還不能問你買不買糧！”
孝文冷著臉說：“不買。你要死就快點死。你不知道死的路途我指給你，要跳井往馬號去，要跳河跳崖出了村口往北走，要吊死繩子你知道在哪裡掛著——”
大姐兒氣急跑到了田小娥的窯洞口，跳著腳罵著。那時田小娥正和孝文在窯洞裡一人一口抽著大煙，孝文拉開窯洞門，一個耳光抽得媳婦跌翻在門檻上。
媳婦拼死撲進窯裡，要打小娥，孝文揪著媳婦的頭髮，左右開弓抽得她再不吼叫撕罵了，隨後像拖死豬似的拖回了家。
媳婦躺在家徒四壁的家裡，渾身黃腫發亮，她向阿公白嘉軒控訴道：“我想過這想過那，獨獨兒沒想過會餓死！”
孝文媳婦在說完這句話後，一仰身倒了下去。她連氣帶餓又被孝文暴打一頓，就這樣悽慘地死去。
而作為始作俑者的田小娥，卻毫無愧疚之心，她還照樣和孝文在窯洞裡抽大煙，拿著孝文媳婦的賣命錢，逍遙快活。
在那一刻，我看到了田小娥骨子裡的惡，她同為女人，同為被男人壓迫的女人，卻毫無同情憐憫之心，任憑自己作孽，導致一個鮮活的生命離去。
在她陰暗的心裡，她仇視所有如大姐兒般的良家婦女。因為她不是，所以也不允許別人是。這是什麼樣的心理，何其齷齪，何其卑劣。難怪她死後，原上沒有一個人為她叫屈，都覺得她死得活該，怎麼不早點死。
白嘉軒曾用鞭刑警醒過她，讓她不要害人，可她不僅不收斂，反而變本加厲，變成了原上最惡毒的女人。
一個人想變好，無論他經歷過什麼事，都會從黑暗的縫隙裡看到陽光。反之，一個人想變壞，任何一個理由，都能成為他報復別人打擊別人的由頭。
白嘉軒和鹿子霖也同樣，他們同處於那個殘酷的時代，卻一個選擇了向善，一個選擇了向惡。
田小娥和鹿子霖是一樣的人，他們都是惡人，所以才能走到一起。
黑娃和田小娥在一起，被父親攆出家門，被迫當了土匪。孝文和田小娥在一起，抽大煙買房子踢地，成了原上敗家子的代表。
和田小娥在一起的人，都沒有向善，而是越來越惡。這難道不正驗證了白嘉軒所說的：她是個禍害嘛！
應該說，田小娥也是個可憐的女子，她命運多舛，經歷坎坷。但她在不幸面前，選擇了放棄，放棄了自己，放棄了尊嚴。
她的自暴自棄，也影響著她身邊的人，所以，誰在她身邊，誰就會倒黴。
黑娃離開她後，當了土匪，後來被收編，成了營長。娶了知書達理的媳婦，那一刻，他為自己有過和小娥的那段過往感到羞愧，懊惱，感覺自己配不上新婦。
孝文也一樣，離開小娥後，成了保安隊的隊長，後來升任滋水縣縣長，當然這與他的鑽營不無關係，但總歸來說，他的人生是向上的，他再不是那個躺倒在土壕裡，等著野狗分食的倒黴蛋。
他們一同在飛黃騰達後，再不願提及和小娥的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在那樣一個人人自危的年代，我很難去譴責小娥的選擇對於錯。我想表達的是，正如白嘉軒所說，一個家庭的女人有多重要。
白嘉軒認為，所有男人成不成器的關鍵在女人。有精明強幹的男人遇到個不會理事持家的女人，一輩子都要過爛光景；有仁義道德的男人偏配一個粘糨子女人，一輩子在人前都撐不起腰來。
老話講，家有賢妻夫禍少！
尤其人在年輕的時候，別為了一時的衝動，而選錯了人，走錯了路。女人對於男人，不僅是一所學校，更是你的將來。就如仙草似的，她浮住了白嘉軒這潭深井，在那個亂世給了自己一個圓滿，也給了白嘉軒一個圓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