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賈寶玉的“花式夸人”

紅樓夢裡第六十二回,寶玉將香菱的夫妻蕙和並蒂菱在地上摳一個坑安放妥當,被香菱笑說:“怪道人人說你慣會鬼鬼祟祟使人肉麻的事。”可以說,這句話很準確地概括了賈寶玉的一個愛好。

寶玉遭魔魘一回,薛蟠知道“賈珍等是在女人身上做功夫的。”這話改個字,用來形容賈寶玉,也是準確的。他是“在女孩身上做功夫的。”

當然,正如警幻仙子所說,寶玉的“做功夫”與賈珍等人的“做功夫”性質是完全不一樣的。一個是精神之意淫,一個是面板之濫淫。

賈寶玉在女孩身上有多會做功夫呢?原文中例子很多,隨處可見。最令人佩服的,當是寶二爺的花式夸人。

沒有女孩不喜歡被人誇,但如果直白地誇,未免有些油膩,你看寶玉,為了誇黛玉,也是下了狠功夫。

紅樓夢:賈寶玉的“花式夸人”

黛玉初進賈府,寶黛初見後,寶玉問黛玉有沒有玉,黛玉說沒有,寶玉登時發作起痴狂病來,立馬就摔了玉,被勸時,他來了這麼一句:“家裡姐姐妹妹都沒有,單我有,我說沒趣;如今來了這麼一個神仙似的妹妹也沒有,可知這不是個好東西。”

原來寶二爺摔玉不是因為自己比別人少什麼,而是覺得神仙妹妹黛玉都沒有的東西,他這個鬚眉濁物也應該沒有才對,如果他有,那不是他不配,就是這東西不是好東西。

這個邏輯,也是沒誰了。可見寶玉是個視金錢如糞土之人,人人稀罕他落草時銜在口裡的通靈玉,想要一睹真容,在他這裡,因為林妹妹和眾姊妹都沒有,他一萬個瞧不上。

話說,這“神仙妹妹”的稱呼可還行?別忘了,寶玉神遊太虛幻境時,遇到警幻仙子出場上去問路時,開口就是“神仙姐姐。”這小嘴真甜啊。

記住,“神仙姐姐”是賈寶玉的原創,也是曹雪芹的原創,脂硯齋都說是“千古未聞之奇稱。”後來被金庸先生髮揚光大,這真是對女性的最佳稱呼之一啊。

紅樓夢:賈寶玉的“花式夸人”

大約在寶玉的眼中和心裡,只要年齡比他小的,有稀世姿容的女孩都是神仙妹妹,而比他大些的漂亮女孩,自然就是神仙姐姐了。

黛玉雖然因寶玉摔玉而哭,但不得不說,寶二爺與林妹妹的初見,他是著實的給黛玉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啊。這寶玉果然有天無日,但又滿嘴甜言蜜語,真是讓人愛不是,恨不是。

寶琴等人進賈府時,寶玉的花式夸人又來了。寶玉在賈母處見到了新到賈府投親靠友的薛寶釵、李紋李綺等人,驚為天人,咱們的顏控寶二爺再一次坐不住了(我能想象他當時手舞足蹈,拍膝畫圓。)。

回到怡紅院的寶玉,向襲人、麝月和晴雯是這麼誇寶琴等人的:你們還不快看人去!誰知寶姐姐的親哥哥是那個樣子,他這叔伯兄弟形容舉止另是一樣了,倒像是寶姐姐的同胞弟兄似的(我嚴重懷疑寶玉這話,是盜版了王熙鳳曾誇初進賈府的黛玉的那番話。)。

更奇在你們成日家只說寶姐姐是個絕色的人物,你們如今瞧瞧他這妹子,更有大嫂嫂這兩個妹子,我竟形容不出了。老天,老天,你有多少精華靈秀,生出這些人上之人來!……

紅樓夢:賈寶玉的“花式夸人”

寶玉這段花式夸人的話很長,不一一寫出,但想必任何一個女孩聽到了,都很受用。因為他不是油膩的誇你長得美麗動人,什麼柳葉彎眉櫻桃小口,又或者是指若削蔥根口如含朱丹這些,他已經上升到一個單純的欣賞的境界了。

寶玉的誇,已經有了超脫的意味了。他開始感嘆上天,這也太會造人了,這些瓊閨秀玉竟然還都先後來到了他賈寶玉身邊,這他有機會一睹芳容,並有這一番感嘆,這真是榮幸之至了。

我們現在見到一個長相俊美的女孩,往往會詞窮,動輒“長得真好看”“小姐姐顏值絕了”“賊漂亮”,甚至人人都可稱“美女”,但在賈寶玉這裡,可不是這麼回事兒。

只能說熟悉的地方沒有風景,難道賈府三春長得不好嗎?黛玉進賈府一回,曹公可是寫得明明白白。難道釵黛長得不好嗎?前面寶玉還誇黛玉是神仙似的妹妹呢,寶釵更是身有異香的絕色女子。

只是對寶玉來說,她們的美他早已習以為常,日日相處起來,並不覺得十分驚豔了。而乍一看到外來的寶琴,李紋李綺等人,忽然又眼前一亮,原來除了大觀園的這些姊妹,還有一些他從未見過的美,既然是沒見過的美,那自然得先來一番花式誇獎。

紅樓夢:賈寶玉的“花式夸人”

寶玉誇的不只是小姐,連丫鬟也誇,甚至為了襯托他人的美,不惜把自己填進坑裡。

晴雯生病一回,寶玉先請了外面的郎中,結果在藥方裡看到了枳實、麻黃這些他眼中的虎狼藥,他覺得女孩家禁受不住,因而大罵外面請的大夫。後來請了常走動的王太醫才算完事。

你看寶玉如何誇他屋裡的這些丫鬟:我和你們一比,我就如那野墳圈子裡長的幾十年的一棵老楊樹,你們就如秋天芸兒進我的那才開的白海棠,連我禁不起的藥,你們如何禁得起?

把自己比作野墳地裡的老楊樹,而那些女孩則是新開的白海棠,這對比形象生動,畫面感立馬就出來了。

有生活經驗的人都知道,幾十年的老楊樹,樹皮粗糙開裂,且長在墳地裡的可能還是一棵歪脖樹,實在沒什麼美感,甚至還很醜。而初開的白海棠,“芳心一點嬌無力,倩影三更月有痕。”“淡極始知花更豔,愁多焉得玉無痕。”“偷來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縷魂。”

白海棠和老楊樹的比喻,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賈寶玉這麼誇女孩,難怪香菱說他慣會做鬼鬼祟祟使人肉麻的事,哪個害羞的女孩聽了不起雞皮疙瘩?

賈寶玉狠命地貶低自己,說鬚眉濁物,泥豬癩狗他似乎都覺得輕了,乾脆謅到野地裡去,如果賈母知道自己最疼愛的鳳凰蛋,說自己是野墳地裡的老楊樹,不知作何感想?

不得不說,賈寶玉這花式誇女孩的功夫,真是爐火純青了。畢竟常年在女兒堆裡廝混,沒點子生存技能怎麼行?說不定哪天就用上了啊,比如哄林妹妹。

除了夸人,賈寶玉還有沒有別的什麼令女孩們覺得肉麻的事?當然有,他在女孩身上的一些小動作,也是一般人做不出來的呢。咱們下期見。

作者:夕四少,本文為少讀紅樓原創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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