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荷說 （組章）
文丨王琪
初與荷說
荷，次第開放，在夏日最為雅潔；荷，嫋娜娉婷，在月亮灣醉人一方。
你等我，在清風皓月中，在沉香暗影間，在千年之久漫長而古老的光陰深處——
當我滿身塵埃，一襲睏倦，你以明眸善睞、曼妙舞姿迎納了我。
一葉荷，令人心旌搖曳；
一池荷，超度自然法則。
我靜觀或長久留戀，都只為能和伊人今生相約守望，共度良辰美景。
早年曾在佛前許下的願，如果到此可以實現，我願移居鄉間，在月亮灣之側築屋一座，像梭羅那樣，守著滿塘馨風與細雨，守著滿天星斗與暮光，冥想、寫字、作文，過一段恬淡雅逸的日子。
如果適值青春年少，那就和心愛之人，轟轟烈烈地談一場戀愛，來月亮灣，讓荷花為媒，用天地作證。
我是該向你日夜傾訴，還是該向你坦誠心中的愛意呢？
曲徑通幽處，笛音在悠然中響起，伴著蛙鳴，伴著荷語，將無邊的寂靜或幾聲喧譁，在我獨上西樓的今夜，把你看成朦朦月色中清朗圓潤的一闕舊詞。
又與荷說
渡船，攜雨水洗淨的荷葉，逶迤於萬畝荷塘之上。
緊挨著我的，高低不一，大小不同，那些粉的、綠的、白的、紅的荷花，構成別樣的景緻，令人痴迷，而又忘乎所以。
月亮灣，月亮灣。和你這一次機緣中的巧遇，是為了什麼，或是什麼也不為。
但我願接受這上蒼的饋贈，與恩典。
天空那麼明媚，萬物在不動聲色中，獨自綻放出你綠色的意象和波瀾不驚的抒情。
徜徉其間，我驚歎於塵世中，還能在月亮灣尋覓到如此有風骨、有氣節的脫俗女子。
宛如從夢中款款走來的江南佳人，宛如水墨丹青飄然而至的大宋麗人。
幾度長相思的夢境，從此化為現實，終於方可如願地與你長相依了。
而我一個北方來的寫詩男子，憑藉對你多年的渴慕與敬仰，小心翼翼地搖漿滑行湖面，不覺間，層層漣漪盪漾於水域，也盪漾在我遼遠的心靈深處。
我生命的底色，因了你，已然不再蒼白和淺薄。
再與荷說
我想，當曦光照耀，露珠在你碩大的荷葉上滾動，才能映射出月亮灣一天的生機與榮耀。
而萬畝荷花競自由。而蜻蜓從此飛過，鳥聲濃密起來，更顯熱情奔放。
傳說中的人和事，無論寫沒寫進線裝的史書，月亮灣的荷，都值得我一生相望與貪戀。
斗轉星移，日月輪迴。
你年年如此，不被紅塵湮沒，不讓雷電劈垮。
即使大地蒙霜，數九寒天，你也依然豐富和營養著那些貧寒而飢餓的日子。
偶爾，你也是有心事的。
你的心事，只說給夜空，說給草芥、蝌蚪與和風說。
我時常不懂你的心事，但我喜歡某個夏日，坐在月亮灣某個無人角落，將童年瘦瘦的希望，看成人至中年風調雨順的好收成。
你似那不絕的鄉愁，勾起我無限回憶和嚮往，一頭繫著故鄉，一頭繫著異鄉，魂牽夢繞，讓我像再次回到母親懷抱一般。
——這宿命的、真切的、遠離孤獨的荷。
——我和你可遇不可求的故事，確確實實在這個七月，就要發生了。
還與荷說
此時，你在低眉含笑，你在水上舞姿翩躚。
而彼時，我正在月亮灣，一處空曠的溼地公園，與人談古論今，喝茶飲酒。
荷塘之上，你那似動非動、若隱若現的神態，像愛人的挺直的身姿和嬌羞的臉龐。
我以為，你的緋紅，紅透了月亮灣的半邊天。你那爭奇鬥豔的花朵，和風中搖曳的綠傘，令人沉迷！
茶酒散發出的香味，比不過你身上清幽陣陣的味道。
群芳也比不過！
忽然就靜下心來，順著你在陽光下層層疊疊、徐徐而起的影子，順著蓮蓬和花蕊中央舉向的萬里碧空……
容我不能說出我的秘密。
一如我不能在荷塘邊，向你說出自己有多卑微、羞愧。
我乃凡塵俗人，而我願做與你喜結連理，或比鄰而居，把受塵世汙濁的內心一點點洗淨。
我想在花開花落飄逝的流金歲月中，把不堪回首的往事，把被玷汙過的斑點，變得盈實而風致。
從一條條清晰可辨的紋路上出發吧，我似曾看到一幅美輪美奐的畫卷，一次又一次映現在平整豐饒的南方大地。
卻與荷說
待我欲說還休之時，又見馨風幾度，細雨幾番。
青煙彌散。那些才子佳人攜手數次走過的畫廊、長橋、短亭外，那些與秋光無關的事物，已無法悉數攬回我身邊。
你輕吟，你悵惘，你情思綿長，而又長吁短嘆，卻不知流年遠逝，歸期遙遙。
荷葉上閃亮著光線，水流復還碧塘。望不盡的田埂壟間，愁雲不再。
早年結下的恩怨，需要今年解開。以往遺失的信件，卻無人再寄我手中。
鉛華洗盡，依稀可見風正清，骨正傲。
在我們走向晨輝與夕照的路上，月亮灣故里的炊煙情深以往，為我們寫下相伴一生的證詞。
——請讓我為此守望，守望在幽靜寂寥的季節深處，遠離塵囂之境。為枯枝敗柳下曾經的信諾，等候來年重新萌生的一場盛大狀景。
（來源《散文詩》青年版2020年6期）
王琪
七十年代出生，現居西安。任《延河》下半月刊副主編。中國作家協會會員。入選陝西“百優作家”。出版詩集《遠去的羅敷河》《落在低處》《秦地之東》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