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法之境,無意而佳

藝術上有許多道理讓人猜不出所以然。中國的藝術理論尤其如此。

你要學畫嗎?從生疏到熟練,實踐多了,經驗豐富了,該算成功了吧?且慢,“畫到熟時是生時”。你要畫人物嗎?人物畫以象為準,於是十年寒窗似是沒問題了,還是且慢,“妙在似與不似之間”。這種理論是精闢的,又是讓人迷惘的。蘇東坡在繪畫“似”的問題上有“作畫求形似,見與兒童鄰”的立論,千古以來,爭論不休;千古之下,蘇東坡仍是蘇東坡。現在,這位偉人開始對書法發表見解了,他說:“書初無意於佳乃佳耳。”(《東坡題跋》卷五),我們感到很為難,“佳”是每個書家追求的目標,有意於佳不可得,現在卻要求書家“無意於佳”?

書法之境,無意而佳

一流的書家,技巧是得心應手,甚至是超凡入仙的。倘仍有意於佳,於謀篇、結體、用線等考慮再三,刻意經營的話,勢必造成作品的乏味少韻,沒有天趣。風格的過於固定,技巧的過於定型,最後成為“複製式”的創作,正是有意於佳帶來的嚴重弊端。

蘇東坡正是在這裡發現了一個新境界,提出了一個新問題:如果使書家於創作中,有意地拋棄,遺忘技巧的程式,使其成為無條件反射,使自己歸真反樸,從心而出、受其自然的、無拘無束的情緒的誘發,或許會產生出出奇制勝、具有濃烈天趣的作品來,這正是一種無意於佳而佳的境界:前一佳字指的是既定的技法,它可以保證作品在一般意義上的成功,但也可能成為束縛感情的繩索;後一佳字則指技法上無懈可擊之後的天然盎然、聊無窒礙,亦即“熟而後生”、“不似之似是為真似”,亦如老子所謂的二大味必淡”。

無意於佳而佳。可使書家的情感於創作過程中一瀉千里,對於書法這門重視時間推移創作順序的藝術而言,顯得尤其重要,因而也為歷代書家所孜孜以求,東坡不但以此自警,亦以此衡人,且餚他跋歐陽修書作:“此數十紙皆文忠公衝口而出縱手而成。初不加意者也。其文采字畫,皆有自然絕人之姿,信天下之奇蹟也(嶽坷《寶真齋法書贊》卷十二)。唯“不加意”,才是“天下奇蹟”。這種因果關係,非臻於斯境者不足與道矣…

我們說說書法“歸於平淡”。平淡的抒情也還是抒情。儘管這個情不那麼有亮度。但作者溉自覺情淡,則作品之情淡也無可厚非。過去,韓文公為高閒草書寫序,以韓愈大學問家,對一位和尚竟如此揶揄,至今想來猶覺忍俊不禁。好象他當時的論點是:書法需要至情,空門中人無喜怒、君育欲、無生死,板而無情,故而不能寫出好書法。這樣的說法倒也很少有人能指摘其非來但歷來書史中高僧又不乏其人,從智永到懷素到高閒之輩,誰敢妄議其非?至於東鄰日本的書壇上更是還有個五山文化和禪林墨跡時期,沒有和尚幾乎要產生書法史上的斷裂,如此想來,則韓愈的論點又覺得似是非了。

書法之境,無意而佳

說到“平淡”,我們容易想到以弘一法師和良寬等為代表的高僧書法家。空門中人未必無悄,只不過不是世俗人所指的那種情。空門中人也未必不能借書法抒情,不過所抒的未必只是喜怒哀樂的六慾七情;拋開那些假和尚不談,俏若說象懷素、高閒等人熱衷狂草顯得太過世俗,因而不免遭韓愈娜愉的話,那麼也有一些得道高僧是真正借書法來抒自家之情—以書法以版煉與抽象來表達苦修膝持的出家人之情。李叔同的書法即是典型的一例。

從一個新文壇上風流調倪的美少年,到一個枯坐寂思苦苦修持的律宗大師,從一個男扮女裝上舞臺演茶花女的公子哥兒,到一個虔心佛國自損凡體以求超升的清痕老袖,弘一法師李叔同幾乎是在一夜間完成了這種質地的轉換,只要有他的風流蘊藉的前半生,他就不會沒有情。但種種愛慾煩慮的情在他天曠日久的修煉中抑濁揚清,變得單純而清瑩,又加以他在書法上的高超造詣,州旦從筆下泊泊流出,我們只感到一陣拂面的靜氣、肅穆但不莊嚴華麗,清淡但又不失豐厚;挑達之態固是所忌,而裘馬輕肥氣也是與此格格不入的。

您能說它不是抒情麼?這是一種狂放之至復歸平淡的抒情方式。在書法中,能臻至境界的絕少,而能出此妙筆的更少。

書法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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