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勇|為什麼倒黴了蘇東坡還能快樂?

蘇東坡是北宋最倒黴的一個士大夫。差不多也是中國歷史上最倒黴的一個文人。北宋不殺士大夫,一般的懲罰就是貶謫。

貶謫到嶺南已經很倒黴了。在蘇東坡去惠州之前,嶺南的路荒廢了70多年,蘇東坡是第一個被貶嶺南的北宋士大夫。不久又成為第一個被貶到海南計程車大夫。從秦朝到清朝,被貶到海南的文人很少很少。

蘇東坡並非無憂無慮,他的一生,充滿憂慮,經常憂心忡忡,他是一個特別能夠體驗人間悲劇性和虛幻性的人。

但蘇東坡的厲害,在於特別能夠開解自己,很快能讓自己在倒黴的狀態裡快樂起來。他是怎麼做到的呢?

第一,是絕望。也就是丟掉幻想,面對現實,作最壞的打算。

烏臺詩案讓蘇東坡真切地感受了無路可走的困境,連自殺的念頭都萌生了。死亡,確實是一個人成長過程裡最好的老師。當我們意識到自己會死,我們才會去思考生活的意義。

當我們陷入絕境,彷彿只有死路一條的時候,就能體驗到存在的侷限,明白到終極的無力感。

當我們從絕境中再次回到生活,就能坦然面對各種不確定性和挫折,也能更懂得生活的意義。

費勇|為什麼倒黴了蘇東坡還能快樂?

如果沒有烏臺詩案,讓蘇東坡體驗到真正的絕望,那麼,蘇東坡不可能寫出

“也無風雨,也無晴”

這樣的詞句。

也許,正因為經歷過“烏臺詩案”的恐懼和絕望,後來被貶嶺南、海南的時候,蘇東坡表現出來的是其他人沒有的那種坦然,甚至豪邁。

在去惠州的途中,遇到了風險,蘇東坡給朋友的信中這樣描述:“將到曲江的時候,船在灘上擱淺傾斜,撐船的有十多人,篙聲石頭的聲音葷葷,四面望去都是波濤,船裡計程車子面無人色,而我照樣寫字,為什麼呢?我經歷了很多變故,明白一個道理,就是這個時候,就算你放下筆,也沒有事情可以做,還不如靜靜地寫字。”

靜靜地寫字,面對波濤洶湧。

去嶺南途中,還有一次遇險,遇險之後,蘇東坡留下了這樣幾句詩:

此生歸路愈茫然,無數青山水拍天。

猶有小船來賣餅,喜聞墟落在山前。

回去的路越來越茫然了,無數青山無數的驚濤駭浪,不曾想,還有小船來賣餅,聽說前面有一個市集在山下,人間還是值得。

六十歲的時候,聽到了被貶儋州的訊息,揮筆寫下了:

平生萬事足,所欠唯一死。

不欠這個世界什麼了,唯一所欠的就是死亡了。他的意思是,就算現在死去,也沒有遺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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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安排自己的後事。當時已經60出頭的蘇東坡,抱著有去無回的心態,踏上了赴海南之路。以當時的交通水平,去海南,誇張地說,和現在去月球一樣艱難。

去月球的宇航員基本上都可以平安回來。但當時不要說海南,就算近一點的廣東,能夠活著回到中原的機率,也就是百分之五十左右。

長子蘇邁送他到海邊,他對蘇邁說,自己一到海南,就會趕緊做好棺材,選好墓地,死了,就把他葬在海南算了。蘇邁他們沒有必要去扶靈。用現在的話說,不需要葬禮。

這個細節,在一封信裡保留了下來,這封信是蘇東坡寫給好友王古的,蘇東坡在惠州的時候,王古是廣州太守,蘇東坡剛被貶海南,他也被彈劾了。

第二,是把自己融入無限的時間和空間。把自己放大,同時又放小。

他的前後赤壁賦和念奴嬌赤壁懷古最為典型。黃州時候,蘇東坡貧窮、沮喪,但一旦把自己融入江月之中,融入波瀾壯闊的歷史畫面,好像人世間的煩惱都不值得一提。人生那麼短暫,如夢幻一般,不如享受每一個當下裡的光與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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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黃州,住在臨皋亭,房子狹窄,家人多,擁擠不堪。外面是大江。蘇東坡在江邊閒逛,望著江水在天地之間奔流,還在窮途末路的他,馬上開解了自己。這條大江的水,多半是我家鄉峨眉山的雪水,我每天吃飯沐浴用的都是家鄉的水,回不了家,流落在黃州,又有什麼關係呢?

1083年,他在黃州已經4年了,有一天夜晚,剛想解衣就寢,看到月光照進房間,禁不住興起,到戶外去看月亮,想到要和其他人一起快樂,就走到承天寺,去叫朋友張懷民。正好張也還沒有睡,兩人就去庭院裡漫步。

月光像清澈的水瀉在地上,好像有很多水草交錯,原來是竹子和柏樹的影子。哪一天晚上沒有月亮呢?哪一個地方沒有竹子松柏呢?但是,少了我和懷民這兩個閒人。

元豐六年十月十二日夜,解衣欲睡,

月色入戶,欣然起行。

念無與為樂者,遂至承天寺尋張懷民。

懷民亦未寢,相與步於中庭。

庭下如積水空明,

水中藻、荇交橫,

蓋竹柏影也。

何夜無月?何處無竹柏?但少閒人如吾兩人者耳。

去惠州,一路更加艱險,雖然也憂慮,卻能夠淡然處之。到惠州幾個月後,給好友參寥的信中說:“某到貶所半年,凡百粗遣,更不能細說,大略只似靈隱、天竺和尚退院後,卻住一個小村院子,折足鐺中,罨糙米飯便吃,便過一生也得。其餘,瘴癘病人。北方何嘗不病,是病皆死得人,何必瘴氣。但苦無醫藥,京師國醫手裡死漢尤多。參寥聞此一笑,當不復憂我也。”

大意是:“我來到貶謫的居所有半年了,凡事大多過得去,這裡也就不細說了。就好像靈隱寺、天竺寺的僧人離開禪房,住到了一個小村落中過活,用斷腿的鍋煮飯,撈裡面的糙米飯吃,就這樣過一輩子了。其餘的,就是這裡病人多,都是因為溼熱之氣生病的。其實北方何嘗沒有人生病呢,得了病就會死人,並不單單是因為瘴氣才讓人生病。只是這裡缺少醫藥,不過京城裡的著名醫生也不能保證不死人呀。你看到此處肯定會哈哈一笑,不用再為我憂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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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惠州,觀察朝廷的動靜,斷絕了北歸的希望,然後心裡就很平靜,因為他這樣開解自己,好比自己原來是惠州本地一個秀才,屢考不中,就得在這兒呆一輩子了。看到了這一層,心裡就沒有煩惱了。

蘇東坡剛到海南的時候,環視四周,只見水天相連,無邊無際,不免感傷,自問:什麼時候能夠離開這裡呢?後來想了想,覺得天地都在積聚的水裡,九州在大瀛海里,中國在少海里,凡是有生命的哪一個不是活在島上呢?

把一盆水倒在地上,小草就會在上面漂浮,螞蟻附在小草上,感到茫然,不知道什麼時候度過積水。不一會兒,水乾了,螞蟻就直接到了地上,再見到他的同類,哭著說: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哪裡料到俯仰之間就出現了四通八達的路。

蘇東坡說想到這些令人發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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