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我的孩子是在受孕的時候中毒的” | 《阿里卡呼聲》

父親從輻射區回來,扔掉了所有衣物,只留下一頂帽子給了他的小兒子。小兒子太喜歡那頂帽子了,一直戴著。兩年後,他得了腦瘤。

少女出嫁了,當了媽媽。可是生下來的孩子沒有尿道,還少一個腎。孩子會問她:“ 我為什麼不一樣?”

Voices From Chernobyl

(S。A。阿列克謝耶維奇)

家園?樂園?墓地!

“這是墓地,是我懷上她的地方,而她就是在這裡中毒的。”

“我甚至不能給她拍照,你知道的,因為化療會掉光頭髮,她完全禿頂了。我想給她拍張照片,她說:‘不要,我不要這副模樣拍照。’”

一位來自

阿里卡(Arica)

的母親說道。

阿里卡是智利北部城市,海港與湖泊之外,這裡還存在一片廣袤的沙漠,是阿里卡人安居樂業,賴以世代生活的珍視土地。

她說:“我的孩子是在受孕的時候中毒的” | 《阿里卡呼聲》

“她嚥氣時,把頭靠在我的肩上說,‘媽媽’——像她第一次喊我那樣。而在那一刻,我失去了她。”

這位母親雙唇抿磨,呢喃傾吐出了這世上最柔軟美麗的詞“媽媽”,無限慈和與愛憐。剎那間,千鈞的氣力就這樣堪堪地落在人的心頭尖上。

她說:“我的孩子是在受孕的時候中毒的” | 《阿里卡呼聲》

無獨有偶。成長於阿里卡的妙齡花季少女長出了多餘的第三、四……個乳頭,這些異形贅餘物還在不停生長,日後若少女懷孕,它們甚至還會分泌乳汁。

少女還是小女孩的時候,最愛在阿里卡嬉戲,這裡是她的“樂園”。

彼時她爛漫無憂,殊不知青春期就將收到“樂園”給予她的“饋贈”——不可遏制生長數量的器官。

等她長為人母,她的孩子也將在這裡嬉戲,而她甚至不知道以後在哺乳時是否會驚嚇著她的孩子。

她說:“我的孩子是在受孕的時候中毒的” | 《阿里卡呼聲》

遊蕩在阿里卡的痴呆青年臨死也不知道自己何以至此的原因。

還有數百上千生活在阿里卡的人,罹患了在其他地區發病率極低的癌症——腦癌、肺癌、胃癌、卵巢癌、子宮癌、面部癌症……

你會驚歎於惡性腫瘤的修羅場也不過如此。

家園惘然,樂園失意,唯有墓地恃強凌弱,在此地顯赫矗立。

上世紀八十年代中期,瑞典的博利登公司(Boliden)將2萬噸有毒廢棄汙泥運送到智利。這些廢棄汙染物只有一小部分被處理,大部分都被堆放在了智利阿里卡的郊外。

不久,一個大型社群在這附近發展起來,而這個社群是政府為低收入困難家庭提供的住房專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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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爾斯·埃德曼

(Lars Edman)與

威廉·約翰遜

(William Johansson)持續追蹤這一事件數十年,拍攝並製作了紀錄片

《毒物樂園》

(The Toxic Playground,2006)和

《毒家真相》

(Blybarnen,2010)。

影片有塵埃落定的最後一幀,現實卻夜以繼日無窮無盡。人們與毒物共存,卻難以共活,將近四十年過去了,早已可見與當下暫不可見的損害仍在持續。

於是拉爾斯與威廉又再次舉起攝影機和錄音杆,奔波往返於瑞典和智利,給我們帶來了《阿里卡呼聲》(Arica)。

比起給人當頭一棒的“毒物”和令人沉思的“真相”,“阿里卡”一詞是直白而直抵人心的呼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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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錄片

《阿里卡呼聲》

海報

蜜糖?藥片?砒霜!

阿里卡的災難並非源於說不清道不明的基於血緣或地緣的“厄運”,罪魁禍首是明晰的,就是對人體具有確鑿危害的三氧化二砷。

或許你會不知三氧化二砷為何物,但一定不會對它的俗稱感到陌生——砒霜。

砒霜的致死量僅為60~200毫克,這個劑量又是什麼概念呢——約家用小鹽勺的十分之一,不過是手指頭捻著的輕飄飄的一小撮灰煙。

她說:“我的孩子是在受孕的時候中毒的” | 《阿里卡呼聲》

博利登公司使用

100萬歐元(約合734萬元人民幣)

,讓智利接收了他們產生的2萬噸含有砷等其他有毒重金屬的汙染廢棄物。

當被告上法庭後,博利登又花費了

48萬美元(約合307萬元人民幣)

打官司,卻不願向受到波及乃至傷害的人們賠償一分錢。

她說:“我的孩子是在受孕的時候中毒的” | 《阿里卡呼聲》

電影《黑水》(Dark Waters ,2019)

訴訟中,博利登和其辯護律師堅稱致癌物質來自海藻、魚類及其他海鮮製品,居民日常大量食用以導致惡性疾病。

然而事實是,居民們居住在阿里卡的沙漠之城,住在政府提供的保障性住房的他們根本吃不起奢侈昂貴的海鮮。

她說:“我的孩子是在受孕的時候中毒的” | 《阿里卡呼聲》

不承認傷害,博利登甚至不把廢棄物叫做為“汙染物”,而只是輕描淡寫地稱其為“負價值材料”。

她說:“我的孩子是在受孕的時候中毒的” | 《阿里卡呼聲》

作為世界十大礦業公司之一,博利登的盈利必然是天文數字。試想一下博利登領導和工作人員的孩子在瑞典“安寧的王國”裡茁壯成長,森林覆蓋率高、水域純淨、空氣清新。

在世界另一頭智利阿里卡,廉租房裡呱呱墜地的孩子可能一出生就伴有某種先天性缺陷或疾病,長至十歲,每日都得服用花花綠綠的一把藥片。

命運不公的天平傾斜,瑞典和智利,一北一南兩個國度,一方的蜜糖是用另一方的砒霜換來的。

她說:“我的孩子是在受孕的時候中毒的” | 《阿里卡呼聲》

前不久因鬧矛盾而負氣喝下農藥百草枯的13歲女孩牽動了所有人的心,醫療資源傾力付出,醫護人員鼎力相助。

而那些天真無邪的,在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被動長期“服毒”的阿里卡男孩女孩們呢?他們的出路和未來在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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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觀?記錄?抗爭!

1985年,瑞典的廢料運往智利,又被傾倒在阿里卡。一年後的1986年,蘇聯統治下烏克蘭境內的切爾諾貝利核電站發生了核反應堆事故。

同樣是人為原因導致的汙染,相較於舉世震驚和深受注目的切爾諾貝利事故,小範圍的阿里卡事件幾乎是無人問津。

她說:“我的孩子是在受孕的時候中毒的” | 《阿里卡呼聲》

本片導演之一

拉爾斯

出生於智利,後被瑞典家庭收養,一直生活在瑞典。

成年後他回到故土智利學習電影,瞭解到阿里卡事件,深入調查、跟蹤、記錄事件和與事件相關的人二十年之久。

她說:“我的孩子是在受孕的時候中毒的” | 《阿里卡呼聲》

紀錄片是主體介入客體的產物,拍攝者們不僅僅在記錄,也在代表權益受損者向既得利益者抗爭。

她說:“我的孩子是在受孕的時候中毒的” | 《阿里卡呼聲》

拉爾斯加入了每一次對施害者的討伐,站在每一次的庭審第一線,更奔走呼告,把他的紀錄片帶到世界各地——影片是阿里卡求救和吶喊呼聲高度濃縮的載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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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視劇 Chernobyl(2019)

影像只是故事,傳播才讓影像變為影響,進而才能反作用於現實。

獲得拉爾斯極大關心與力量的一位阿里卡婦女給她的兒子取名為“拉爾斯”——與導演一樣的名字。

為了下一代的健康,他們全家搬離了阿里卡。

而他們只是極少數有能力移居的幸運兒。

她說:“我的孩子是在受孕的時候中毒的” | 《阿里卡呼聲》

《阿里卡呼聲》是今年第八屆金紅棉影展擬展映影片。在12月的廣州、深圳和澳門,你將有機會看到它。

瞭解遠方的事故不僅僅是感知與體察苦難,同情並給予弱者關切,更加希望——我們從事故中獲得的,遠比從事故中失去的要多。

沒有人是自成一體、與世隔絕的孤島

每一個人都是廣袤大陸的一部分

如果海浪衝掉了一塊岩石

歐洲就變少

如同一個海岬失掉一角

如同你的朋友或者你自己的領地失掉一塊

每個人的死亡都是我的哀傷

因為我是人類的一員

……

《沒有人是一座孤島》

(約翰·多恩)

除特殊註明

本文圖片均來自《阿里卡呼聲》官方預告片

撰文、編輯 | 曲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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