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拉斯:一生情人太多記不住誰是誰,最後一個情人比她小40歲

1914年4月4日,春雨連綿,杜拉斯出生于越南西貢。她的父親亨利。多納迪厄和母親瑪麗。勒格朗都是純正的法國人。母親瑪麗是一名小學教師,跟著同為小學教師的前夫弗拉維安結婚不久,便雙雙來到這片熱帶叢林,謀求富貴榮華。當時西貢“是遠東最時髦的城市,坐落在一個美麗的公園之間,夜晚如同白晝”。瑪麗來到西貢不久,就跟頂頭上司亨利好上了。緊接著二人原配先後身亡,他們水到渠成重組了家庭。瑪格麗特是他們第三個孩子,瑪格麗特意為“雛菊”。

1919年盛夏,瑪格麗特一家來到中國雲南避暑,兩件事讓她至死不忘。一是女孩纏足。為了出嫁後不被夫家嫌棄,女孩們必須在兒童時期開始裹腳,一雙腳被長達數年的膿血和汗液浸泡,被粗糲的土布暗無天日的包裹,整個腳除了大腳趾外,其餘的腳趾都被壓到足部以下,活生生變成腳底,讓人觸目驚心。

另一件是當地一種美食,叫作旺雞蛋。當雞蛋孵化到一定程度,便將其放入石灰中存放,這樣不僅可以防止小雞孵化出來,又可以保留雞蛋獨特的味道。在五歲的瑪格麗特看來,這種吃法是極其殘忍的,跟裹小腳一樣殘忍,“不讓長大”。她幻想自己“讓所有小雞破殼而出,讓所有女孩小腳撐破她們鞋子”。

1921年初冬,亨利撒手人寰,留下瑪麗和三個孩子相依為命。對於父親的去世,瑪格麗特沒有絲毫痛苦,沒有絲毫難受,沒有任何問題。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幾年之後她的小狗去世了,她感到從未有過的悲傷。有人把這種涼薄性格稱為“大氣無情”,安妮寶貝的作品中經常出現這個詞。

1928年初秋,14歲的瑪格麗特進入西貢市國立中學讀書。此時的她,已經瘋狂的愛上了寫作。雖然年紀輕輕,但她已經見過很多人世間的悲歡離合,家庭的鉅變更讓孤獨敏感的她渴望記錄,渴望傾訴,渴望發洩。“寫作是一種儀式,是一種信仰”,“寫作是我的國度,我是國中至高無上的君王”。歸根結底,寫作是一種逃避,對艱難無情的現實生活的逃避。

由於投資失敗,瑪麗債臺高築,長子吸食鴉片,次子上山打獵,女兒叛逆頑劣。母親和大哥用木棍打她,用拳頭打她,用各種骯髒汙穢的詞句辱罵她。她在學校裡沒有朋友,成績很差,受盡屈辱。“我成了大多數學生眼中的怪物,他們討人喜歡,而我令人討厭”。她融入不了當地上流圈子。雖然同學們看上去彬彬有禮,可是骨子裡都瞧不起她這個窮鬼。當時,幾乎每個法國人都有自己的轎車,只有她低著頭孤單行走在灼燒的烈日下,無盡的羞恥和萬般的無奈讓她無所遁形,“像進入地獄那般苦不堪言”。

如果大家看過張愛玲的傳記(沒看過的可以翻閱我前面寫過的文章)就會發現,張愛玲和杜拉斯的人生非常相似。都是童年得不到父愛,跟著母親生活,都在學校裡因貧窮而被同學疏遠,只好靠寫作打發時光。都孤傲倔強,都標新立異。

我25歲時候,認識了一位女孩,當時正在讀中學,文字寫的悲傷迷離,與她的年齡極不相符。喜歡讀安妮寶貝的小說,喜歡讀顧城的詩,喜歡看王家衛的電影,喜歡聽王菲的歌,喜歡談戀愛。這段時間跟我說,愛上一個男孩,過段時間又說,我們分手了,另一個男孩在追我。我說你小小年紀不好好學習整這些么蛾子幹啥,找物件不應該是上大學以後的事嗎。她說,我只是感到孤獨寂寞,除了寫字,除了找物件,我不知道該幹什麼。

我說,你很有寫作天賦,以後會成為一名美女作家,揚名立萬。她說,謝你吉言。後來她讀了一個不知什麼學校,畢業後當了導遊,早早結婚了,嫁了一個什麼廠的工人記不大清楚了。這個工人追她的時候,兩人鬧彆扭,仰脖子喝下半瓶洗髮水,一下把她征服了。她跟我說丈夫不求上進,每天跟一幫狐朋狗友鬼混。我說,那你現在還寫嗎。她說,我寫不出來了,我的心思都在孩子身上,我的孩子很可愛。

隨後我們便沒有了訊息。

杜拉斯:一生情人太多記不住誰是誰,最後一個情人比她小40歲

1929年晚春,15歲的瑪格麗特乘坐渡輪回到西貢,她戴著一頂玫瑰色尼帽,梳著兩條長辮,塗著暗紅色口紅,穿著一條無袖開領茶褐色的母親穿過的絲緞綢舊裙子,扎著一條不知那個哥哥的皮帶,腳踏一雙鑲有金條帶的破舊高跟鞋,孤零零佇立在夾板上,臂肘支在船舷,翹起一隻腳,看著波光粼粼。

一個高個子中國男人向她走來,風度翩翩,文質彬彬,穿一套米灰色綢西服,踏一雙紅棕色英國皮鞋。他有些膽怯,拿出一支菸,手微微打顫,問她,您抽菸嗎?瑪格麗特居高臨下的看著他說,我不抽,謝謝,請問你那位。男子說,他是中國人,父親很早便來越南打拼,是一位成功的地產商,有很多很多房子。他是家中獨子,從巴黎留學剛回來,住在大別墅裡。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可以開車送你回家。

瑪格麗特同意了。

一路上男子都在給她講巴黎的故事。雖然身為法國人,但她沒去過巴黎。男子說的最多的,就是在巴黎紙醉金迷的生活,以及自己如何揮金如土。車子在顛簸中行駛,他們的手有意無意碰在了一起,慾念從面板中蒸發出來,帶著溼潤的汗水。兩隻手忽然緊緊攥在一起,攥的手指生疼。

他問,你多大了。她說,虛度二八年華。他問,真的假的,看著不像啊。她說,十五歲半,行了吧。

從此以後,他經常乘坐黑色的豪車去學校接她,瑪格麗特叫他萊奧。萊奧比她大12歲,雖然久經風月,但卻純真靦腆。

一切自然而然地發生了,兩個孤獨的靈魂糾纏在一起。兩人從來不談將來,因為兩人都知道,他們沒有將來,將來就是分開。

該來的終究會來。終於有一天,萊奧倉皇而哀沉的告訴他,他要結婚了,父親給他找了個門當戶對的中國姑娘。雖然他苦苦哀求,希望再給他一年時間,將婚期延後,但是老富翁不為所動。老富翁告訴他,一年以後,你會更加離不開她。到時候你不僅會失去妻子和她的全部嫁妝,還會失去我的錢財。沒有了老富翁的錢財,萊奧什麼都不是。他告訴父親,他愛她,想娶她。老富翁面無表情的說,你與其娶她,還不如去死。

他們的戀情傳遍整個西貢市。學校裡沒人跟她說話,所有人都視與她交往為恥。他們依舊旁若無人的交往,等待著審判日(萊奧結婚日)的到來。萊奧把母親留下的唯一一枚貴重鑽石戒指送給了她,他說,雖然不能娶她,但已經把她視作妻子。

萊奧結婚那天,鞭炮聲響徹雲霄,她站在人群中,遠遠觀望著這場熱鬧非凡的中國式婚禮,眼神幽深,面無表情。她看著他的新娘從喜慶的花轎中走出來,大紅蓋頭,珠翠滿頭,金玉滿身,與他攜手而行。他回頭看見人群中的她,深深一瞥,眼神裡傾瀉出灰燼一般的絕望。她與他無言對視後,轉身離去。

杜拉斯:一生情人太多記不住誰是誰,最後一個情人比她小40歲

1931年初春,江水如藍,瑪格麗特一家離開越南,回到法國。她在停車場的角落裡看到了他,他坐在汽車後座上,一動不動,心已粉碎。他希望能夠多看她一眼,餘生最後一眼。他們對視的目光被人群隔斷,彷彿遠在天涯。她的眼淚倒流於心。

1931年初秋,金風送爽,瑪格麗特來到巴黎就讀高中二年級。她是學霸,“學習毫不吃力”。學習之外,她的日常生活便是談戀愛。她聰慧,嬌美,性感,見多識廣,身後跟著一大群前赴後繼的追求者。她選擇了一個律師的兒子,家裡很有錢,不僅給她經常購買昂貴的禮物,還經常給她家裡送錢。十八歲生日,男友送了她一臺電視機和一盒夾心糖果。此後不久,兩人便分手了。男友母親不同意他們交往,把兒子送到了英國。當時她懷了身孕,男方父母怕惹麻煩,帶她將孩子打掉了。

她彷彿一夜之間長大了,變得波瀾不驚,“我在十八歲時候就變老了”。

1933年晚秋,瑪格麗特考入巴黎大學法學院。她嬌柔嫵媚,大膽熱情,傾倒眾生,男生們追求她,迷戀她,稱她為“蠱惑眾生的天使”。她換了一個又一個男友,開著小汽車到處兜風,她周旋於兩個好友之間,兩位好友有著比兄弟更甚的情誼,不想為她反目,也不想放棄她,於是相約自殺。一個服毒,一個對著腦袋開槍。千鈞一髮之際,其中一個選擇了放棄。

她說,愛之於我,不是肌膚之親,不是一蔬一飯,它是一種不死的慾望,是疲憊生活的英雄夢想。

1937年盛夏,瑪格麗特訂了婚。1939年,二戰爆發,未婚夫被緊急召往前線。戰火紛飛之時,瑪格麗特給未婚夫發了一份電報:我想嫁給你,快回巴黎。未婚夫感動的熱淚盈眶。1940年仲夏,德國軍隊攻入法國,瑪格麗特困於家中,百無聊賴,開始寫作。寫成後,好多出版社先後拒絕出版,瑪格麗特都要瘋了,她說,如果不能出版,我就自殺。丈夫相信妻子的才華,一遍一遍去找出版社溝通,小說終於在兩年後出版,作者署名:瑪格麗特。杜拉斯。

杜拉斯意為“釀酒的葡萄”。

1942年初夏,瑪格麗特生下一位男孩,可惜孩子剛生下就夭折了。瑪格麗特變得暴躁瘋癲,整日無休止吵鬧,丈夫忍無可忍,離家而去。她很快就跟一位“英俊的,像上帝一樣迷人”的男子陷入愛河。丈夫回來後,瑪格麗特安排他們見面,兩個男人越聊越投機,結下了牢不可破的友誼。三人幸福的生活在一起,她說,“他們兩人對我來說都是永恆的,沒有輕重,也沒有上下”。

1958年,瑪格麗特成為一名炙手可熱的當紅作家,她用版稅在巴黎最繁華的市區買了一棟房子。“(房子)能撫慰我童年的一切痛苦”,“我可以躲起來寫書了”。她不斷尋找情人,以獲得寫作靈感。情人多到她記不住名字。但當一位作家情人去世後,她摒絕世俗,酗酒,抽菸,沒日沒夜寫作,一寫就是十年。她陷入孤獨,絕望,痛苦,自我迷失的深淵。小說從她筆下一部接一部湧出,宛若潺潺流淌的河流。

杜拉斯:一生情人太多記不住誰是誰,最後一個情人比她小40歲

她獨自住在一棟面朝大海的別墅裡,“一個人住了十幾個房間”。1980年初夏,一個二十七歲高瘦蒼白戴著金邊眼鏡的年輕人手持一瓶紅酒敲開她的房門,優雅而羞澀。他是她虔誠的粉絲,只看她寫的書,給她寫了五年信。她開車帶他出去兜風,觀賞夜景,喝酒唱歌。晚上,他睡在她兒子房間裡。翌日清晨,他鄭重其事的告訴她,我想留下來,和你在一起。我們不分離,一起喝酒,一起歡笑。

從此,他成為她的生活伴侶,文字秘書,電影演員,專職司機,私人保鏢,以及最後一個情人。

1984年初春,萬物萌發,杜拉斯開始寫作《情人》。她口述,情人打字。她在開篇寫道:我已經老了。有一天,在一處公共場所的大廳裡,有一個男人向我走來。他主動介紹自己,他對我說,我認識你,永遠記得你。那時候你還年輕,人人都說你美。現在,我特來告訴你,對我來說,我覺得你比年輕時候更美,那時你是年輕女人,與你那時的面貌相比,我更愛你現在備受摧殘的容顏。

《情人》爆火,被翻譯成各國文字銷往全世界每一個城市,中國一位非常出色的翻譯家王道乾先生翻譯了這本書。王小波看完以後說,沒有感性的天才,就不會有杜拉斯《情人》那樣的傑作。沒有王道乾先生卓越超群的譯筆,杜拉斯的文學天才將大打折扣。

1990年,當功成名就的她聽聞萊奧早已離世多年的訊息後,忍不住老淚縱橫。原來這份感情早已浸入她的骨髓,不可溟滅。她說:我從沒想過他的死。我聽說他在當地很受人尊敬,為人善良,不拘禮節。我真沒想到他會死。

萬般皆可忘,唯不忘相思。

《情人》在越南被拍成電影,男主演是香港著名影星梁家輝先生。影片獲得巨大成功,但是杜拉斯很不滿意。因為電影沒有拍出書中特有的毀滅,侵蝕,以及她對生活的詛咒。“垃圾,好萊塢的垃圾,蹩腳的電影人”。她歇斯底里,咒罵不休。

1996年初春,杜拉斯與世長辭,臨死前三天,她依然在寫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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