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河灣 船河灣

船河灣 船河灣

時令已是小雪,天上果然下起了小雪,在這個遠離塵囂,卻又離黃河很近的村莊,我坐在老屋裡,聽一位老人講什川50多年前的故事。

窗外,小雪無聲,漸漸把大地變白,想必是王母娘娘一時興起,在為大地撒下一把女人做黑飯時擀麵的“面白”(家鄉話中麵粉的意思)。黑飯吃過,黑夜也就來了。

這個夜晚,我本是請了唱鼓子的老先生,來教我唱蘭州鼓子的。我喜愛蘭州鼓子,儘管鼓子的曲調一唱三嘆,嗯嗯啊啊,好多人說一個字唱幾分鐘,連個詞也聽不清。但我喜歡鼓子的韻律,正是在那種嗯嗯啊啊一唱三嘆中,我能體會到三絃奏出的鼓子曲的幽雅,也會油然生出一種況味歲月人生的愜意……

天徹底黑了,雪在窗外靜靜下著。院子裡已經很冷,屋內,爐子把小屋暖得熱烘烘的。唱鼓子的老師傅已經77歲高齡了,他的額頭有盤山小路一樣的皺紋,頭髮雪一樣的白。講起過去的故事,能聽出老人內心的吟唱,就像《草船借箭》鼓子裡唱的,有著火一樣的激情——

二十支船兒直奔江心,

上用草人五百布幔兵。

吩咐眾三軍,

擂鼓吶喊聲,

那時節看山人巧妙用。

曹孟德聞聽大吃一驚,

傳將令水旱兩路放鵰翎。

未上一夜整,

十萬枝還有零,

諸葛公站立船頭,

深深打躬,

謝過丞相,

層層疊疊贈鵰翎。

船河灣 船河灣

鼓子的韻律在我的腦海裡湧動著,我和老先生圍爐夜話,也許是因為這溫暖的夜晚和小屋,不知不覺中,我們就說到了船河灣裡的事。船河灣,多麼熟悉親切的字眼,50年前的事,一下浮現在了眼前……

家鄉什川,是黃河邊一個普通不過的小村,雖然離蘭州的垂直距離不過十來公里,但四周群山環抱,又有大河擋道,上世紀七十年代前,去一趟蘭州城,差不多得一天時間。所幸的是,黃河眷顧,河水從蘭州流過,進入重巒疊嶂的桑園峽後,一路奔流二三十里,一出桑園峽口,就一頭撞向什川西邊紅砂岩的高大崖壁。真是強龍遇到了地霸,那紅板岩遇了黃水,雖然腰膝彎下了不少,但昂首挺胸,決不低頭。黃水無奈,只好掉頭向北而去。在什川一個叫河口的地方,與一頭砥柱中流的巨大石駝擦身而過,又一頭扎進了大峽峽谷。就在小峽與大峽之間,什川這片黃河衝擊的小平原,以半島的形態,溫柔的依偎在了母親河的臂腕裡。

一個彈丸之地的什川,四周既有高山環峙,又有一片太極狀的川地得天獨厚。大崖,大砂窪,陡石窪尖尖,北疙瘩山,這幾座海拔都在2000米左右的高峰,從古至今,每日每夜都在俯視身下的這一方土地,看這黃龍騰舞之地,還會發生怎樣的奇蹟。所以就有人說,什川,乃天心地膽,隴上江南。

既是天心地膽,這裡必定有說不完的故事,道不盡的彈唱。

黃河把什川圍了南西北差不多三面,剩下的東北方向,有兩座巍峨的奇峰阻隔,人們要從什川去蘭州城,一是要渡過湍急的黃河,二是選擇從小峽峽口溯流而上,中途河岸陡峭走不過去的時候,就要翻越五架山,經過榆中北山巴石溝、金崖,再過西坪東坪桑園子,才能到達蘭州的東崗。因為大山大河的阻隔,什川人從古至今,要去看一眼外面的世界,一是繞道百里,爬山攀崖,過溝越嶺,去征服高山峽谷裡的崎嶇山路。另一個選擇就是乘坐羊皮筏子,在驚濤駭浪中,冒著生命的危險,去跨越黃河。也正因為此,在上世紀七十年代什川吊橋修通時,有八九十歲的老人被兒孫用架子車拉到黃河邊,老人看見吊橋,流著激動的淚水說:“這一輩子,我還沒有去過什川以外的地方……”

船河灣 船河灣

黃河從青海高原巴顏喀拉山北麓約古宗列盆地發源後,流經青海、四川、甘肅、寧夏、內蒙古、陝西、山西、河南、山東等九省,行程5464公里。在奔向大海的路上,諦造了無數大自然與生命的傳奇,留下了無數動人的故事。住於中國西北角甘肅省蘭州市皋蘭縣的什川鎮,就是黃河衝擊出的一個河谷小村。千百年來,這裡上演的,就是炎黃子孫戰天鬥地,順應自然,征服自然的故事。

落著小雪的夜晚安靜的出奇,77歲的鼓子老藝人陸老師,向我講述著他小時候經歷的故事。聽他娓娓道來,我彷彿也來到了那個神奇的年代。

1958年,什川人出行去蘭州,終於有了一條拔船乘坐。拔船者,就是在黃河兩岸將一根粗如臂腕的鋼絲繩拔過河去,固定在兩岸某個牢固的地方。然後用一個滑索栓上一條船,船上有槳,可以藉助水性,將船渡向對岸。筆者小時候坐過這樣的拔船,那時才四五歲,是父親帶我去坐的。那船好大,上面不僅可以坐人,能裝好多筐子水果,還可以牽上騾子和馬上去。記得當時,我是父親抱上船的。船上有條槳,比我還高,過河的時候,船家使勁扳著漿,似乎用盡了所有的力氣。當時不懂,後來才明白,那扳槳人是在和大河激流較勁,用盡全力方能取勝。

什川拔船所在的地方,是在現在的什川吊橋往下一點的地方。那個地方的黃河水,剛剛與紅寺崖碰了一回,撞得粉碎後,黃龍這才長出了一口氣,服服貼貼向北流去。河面到了這裡,也一下變得寬闊起來。兩岸都是黃河灘塗和田野,河水在這裡儘可以伸胳膊展腿,舒舒服服流淌。

有了拔船,什川人生活所用的物資和生產的瓜果運進運出比以前容易多了。在拔船之前,什川人過河最早都是用羊皮筏子。筏子過河,是順了水勢來走的,當時黃河上面沒有水電站,那河就是一條暴龍,水流湍急,即使在什川拔船所處的位置,寬闊的水面上,水的流速也非常快。所以坐羊皮伐子過河非常危險,家鄉過去經常有筏翻人亡的事情發生。

去蘭州,下筏子的地方必須在對岸去蘭州路口最近的地方。與之對應,放流羊皮筏子的地方,就在上游好幾里路的岸邊。

從什川去蘭州,得走草場溝、打磨溝,翻平岔或是走小石家,或者是馬家溝、大浪溝這兩條路。什川劃羊皮筏子渡河的筏子客,大多是水上的高手,他們選擇在四輛車下游的河邊放筏進水,藉著水勢,筏子向對岸漂去。接近紅寺崖下游的時候,黃河水正好和紅寺崖打了一架,河水正扭頭向北不情願地流去,因為不情願,就在河裡頻頻回首,一圈圈打轉,這樣就形成了旋渦和一縷辮子水,高明的筏客到了這裡,一槳板劃下去,就要藉著辮子水邊的水勢,將羊皮筏子一下劃到對岸。如果這個水勢把握不好,就可能要再往下游劃上三五里地,乘筏人走的回頭路就多了。

拔船過河的地方,其實並不是船河灣,真正的船河灣,是小峽峽口黃龍出峽口的地方。當乘羊皮筏子過河不能滿足生活需求的時候,什川人考慮到了用船,1958年用拔船之前,什川人就在小峽峽口的船河灣裡乘船過河,沒有鋼絲繩飛架兩岸,人們靠的是一根粗大的麻繩拉船過河,這種拉船過河不是將船拉到對岸,而是和放羊皮筏子一樣,把船拉到上游,然後透過船上三條漿的力量,將船劃到對岸。將一隻可載一二十人和不少貨物甚至還有牲口的大船劃至對岸,而且就在水急浪險,勢如蛟龍的小峽峽口急流中強渡,需要怎樣的魄力和膂力才能完成?聰明的祖先自有他們的膽識和妙招。

黃河衝出小峽的時候,峽口南側,有一道高聳的懸崖壁立千仞,那就是大崖。據說在民國以前,大崖上森林密佈,林木挺立崖頂,甚是勁秀。當時的人們,還採伐大崖上的樹木蓋了堂屋,至今在什川還有儲存。大崖往上,對面北岸有土門石門,沿河再上數里,就到了魯班崖。兩岸奇峰聳峙,北有陡石岔,南有大崖,怪石磷峋,峭壁如削。黃河到此,河道狹窄,水流特別湍急,滔滔河水似乎在數十里的小峽內拘束的太久,到了魯班崖,那份著急與狂怒驚心動魄。

船河灣 船河灣

說到魯班崖,與船河灣一樣,就又觸動了什川人系在心頭千百年的一個情結。

前面說過,從什川去蘭州,一條水路,一條旱路。水路有羊皮筏子和拔船,還有船河灣裡漂流過河的船。陸路交通出什川去蘭州,只有溯流而上的一條路。這條路先從長坡上砂坡子坪,之後過土門、石門,才算出了什川盆地。石門是什川鎮最緊要的關隘和門戶,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石門所在地,就是魯班崖,也叫魯班坪。

木匠祖師魯班來到了什字川的黃河谷裡,他不是從陸上來的,而是來自水路,不乘羊皮筏子和船隻,而是騎一頭巨大的石頭駱駝。他要在這裡幹什麼呢?

不知什麼時候,一個不朽的傳說,在什川人口中代代相傳,婦孺皆知,它似乎在用神的口吻,佐證著天地間發生的一件驚天動地的事情。

相傳木工祖師魯班雲遊四方,行至皋蘭縣什川地界時,見這裡四面環山、三面臨水,當地農民渡河,運輸瓜果物資十分困難。當時,唯一的渡河工具是羊皮筏子。什川河流湍急,羊皮筏子遭遇風浪時,筏毀人亡的悲劇經常發生。知道這種情況後,魯班遂生架橋便民之念。他先選定什字川小峽出口地段施工架橋。這裡河道狹窄,兩岸峭壁懸崖,十分險要,是一個架橋的理想之地。橋址選妥後,魯班決定用兩岸青石來作架橋的石料。

魯班造橋時,川裡常有一婦人帶一脖系銅鈴鐺的小狗為其送飯。每日送飯去時,小狗先跑去報信,婦人趕到時總見魯班大汗淋漓地坐在山腰青石之上。婦人不解,問其在此何干?魯班總是用語搪塞。一日,婦人又去送飯。她想,我今日不帶小狗,看此人到底在幹什麼。她悄悄地轉過山樑,立刻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原來,平日悶坐在岸邊的魯班正將一頭石駱駝趕至河中。他站在駝峰之上,又臂高舉巨石,懸空架橋。石駝如小山,昂首挺立,魯班身長數丈,巨人一般。此情此景,讓婦人大吃一驚,禁不住喊叫起來。此時,正是石橋即將竣工之際,岸邊婦人一聲驚呼,道破天機,石橋崩塌,石料紛紛落人河中。魯班長嘆一聲,將架橋用的最後一塊石楔扔在岸邊,跨上石駝,順流而去。

魯班跨駝順流下行至什川下河地段,見大峽峽口兩岸峭壁對峙,峽口狹窄,又是一架橋的理想之地。就在他收駝觀察之際,岸邊有人發現。蜂擁而至高聲呼喊。魯班見狀,無可奈何,只好棄駝飄然而去。於是,大河中央只留下一頭石駱駝,似中流砥柱,屹立在激流之中巋然不動,成為黃河上的一處自然奇觀,至今吸引著眾多遊人。

這就是有關魯班的那個動人的傳說,它訴說著什川人過河的心酸,寄託著什川人對橋的嚮往。讓人歎為觀止的是,如今的什川黃河岸邊,那個巨大的石楔依然靜臥於大河之畔的水裡,山崖之上有魯班大師的屁股坐印和汗滴砸出的洞穴雖然因為人們炸石被毀,但魯班坪猶在,青苔常綠,崖壁挺立。那頭石駝也靜靜地屹立在大峽峽口水中央,閱盡什字川千百年的滄桑鉅變。

船河灣 船河灣

當年什川人從船河灣過船,附近有魯班崖之外,還有就是什川通往外界的唯一一條大道——砂坡坪過土門石門的馬幫所走之路。說是一條大道,其實不過是一條只能走騾馬的便道。人們不走水路走陸路,更多的是在為趕著牲口去做生意。

馬幫在什川人俗語中,稱為趕牲口的。牲口主要有騾子和馬,還有驢,最多的當然是騾子,騾子能馱!新中國建立之前,什川的馬幫生意也很興隆。

半島上的什川,自明代以來,物產主要是糧食、水果、瓜、菸葉什麼的。到了清代,水果相對就多了,因為有了水車,澆灌的土地多了,明朝栽植的梨樹也長大了,產的果子也多了。那麼島上的物產主要透過陸路交通運往蘭州,什川人需要的鹽、布、日用品等等,也透過牲口從蘭州馱回來。

清中期的時候,什字川的經濟文化曾達到了一個非常興盛的程度,這些從遺留的建築就能看出來。規模宏大的隍廟,什字川堡裡的祖師殿,還有魁星閣、老佛堂等等,都留下了明顯的時代印跡。而水車,對當地經濟更是產生了重要影響。就在船河灣下游的黃河沿岸,人們建了五六架水車,吱吱呀呀的水車轉動聲中,水就被車上高臺上,流進了什字川腹地的梨園中。那時候,水車打上來的水澆地,是用點香計時的方式來界定時間,雖然臨河而居,但水的可貴顯而易見。

有了水車,豐收的年景就多了,騾馱貿易相對頻繁。趕牲口的人天不亮就趕著馱有瓜果菸葉等土特產的騾馬隊出發了走出村莊,先要上砂坡坪,經過一段長長的上坡路(現在的長坡村因此而來),到了坡頂,就是砂坡坪了,也就是在船河灣的頭頂上。馱隊繼續往前走,就是土門,這裡也是一道防守的關隘。過了土門,小峽峽谷就一目瞭然了。再往前走,就是石門,一道在石壁上開鑿的門。

凌晨的黃河峽谷裡,除去河水隆隆的聲音外,趕牲口的人聽到的,就是“沓沓沓沓”騾馬蹄子在河畔山崖上行走的聲音。長長的小峽峽谷,兩岸石峰高聳,大山在夜色裡只是黑黝黝一片。抬頭望去,一輪清月掛在頭頂,灑下滿地清輝。天將破曉,月明星稀,黃河峽谷裡呈現出一種特別清奇幽雅之景。這破曉時的大河風景,從此就深深鐫刻進了趕牲口的人腦海中,人們叫它“石門曉月”。

不知那一年,一位清朝的金縣(榆中縣,當時什字川屬金縣治下)張縣令來到什川,走過石門土門,觀賞了什字川萬畝梨園梨花盛開的美景,看了水車駝石,又遊覽了魁星閣、隍廟等,於是就寫下了一首《贊什川》——

一兮地兮一帶川,樹木花光四季妍。桃杏雨,楊柳煙,朝暮人爭峽口船;駝石古,水車圓,石門曉月幾千年。樓臺真如畫,魁閣聳山巔;景中景,天外天,巍巍峨峨映拱軒。誰言此地無神仙?桃園猶不遠,彷彿在眼前。

船河灣 船河灣

趕著騾馬,頭頂石門曉月去金城,這是一個十分辛苦的過程。路途遙遠不說,崎嶇不平的山道上,趕牲口也十分危險。這個時候,梨花島上的有識之士就發明了船河灣裡的拔船,這種相對比較大型的船隻,可以將騾馬和人及貨物在很短時間內送到對岸。當時的拔船,與後來用鋼絲繩的拔船不一樣,它沒有橫跨黃河的鋼纜,靠的就是一條船,原理和羊皮筏子一樣,透過船上的槳藉助水勢和人力,讓船漂流過河。

這是一個大膽的主意,沒有非凡的魄力根本想都不敢想,但這事,難不倒勇敢的什字川人。

為了能讓沉重的大船快速渡過河去,人們選擇在船河灣裡渡河。船河灣就是桑園峽(今天的小峽)的下出口。在狹窄的高山峽谷裡奔騰了二三十里的黃河,到了桑園峽口,流速迅急不說,山形地勢也變得異常兇險。河道內礁石漩渦叢生,水勢複雜多變。但是從峽口出來的這一段河道,河面相對寬闊,水勢比峽谷裡平緩,兩岸灘塗也比較多,是拔船過河的好地方。如果再往下,紅寺崖就會改變河道的方向,河面也更寬,不宜過船。最關鍵的是,船漂過去後,離去金城蘭州的路口會很遠,所以古人就選擇了桑園峽出口這一絕佳位置。船河灣的北岸邊,有幾棵老柳和幾尊巨石,沒人的時候,纜繩栓在巨石或柳樹上的拔船就泊在河邊,船家坐在船裡,等著他的客人。船上有一條又長又粗的大麻繩,這是拉船的纖繩,縴夫不是別人,是所有乘船的客人。

坐船的人陸陸續續來了,湊到十來個人的時候,就有著急的人喝:“船家,開船吧,人差不多了。”船家搖搖頭說:“再等等,這老漢婆娘的,拉不動,有兩三個小夥子才行。”又過了一袋煙的工夫,又來了兩個壯漢和一個青年,船家站起身立在槳邊,招呼大家開始拉船。於是所有的人都拉起粗大的纖繩搭在了肩膀上,沿著河畔向上遊走去。繩子繃得越來直直,男人女人,大人小孩子們肩膀上都勒出了溝痕,承受到了巨大的重量。大船慢慢動了,船家扶著槳,不讓船靠在岸上,激流裡逆水行舟,船越走越沉。快到關鍵點了,船家和拉繩的漢子們不約而同喊起了號子——

加把油呀!

使勁拉呀!

嗨喲!

嗨喲!

……

這聲音,就像是陸師傅唱的鼓子聲,低沉有力,氣韻悠長……

船河灣 船河灣

船被拉出了好遠的路,都快要到土門附近了。這時,船家扳槳將船停在岸邊,幾個精壯漢子拉著船,其他的人提著東西,牽著騾馬開始搭板上船。船中間低,兩頭安裝了艙板,比較高。船家是總指揮,他站在艙板上握著槳喊叫著,指揮著。人上得差不多了,拉繩的幾個精壯漢子,才拉著纖繩跑步上船,船已經開始動了,漢子們一邊往船上扔纖繩,一邊氣喘吁吁的扒著船邊上到船上。

船家大喊著:“坐好了!開船了……”隨著喊聲,船家拚了死命搖動著大槳,幾個精壯漢子抓著尾槳和推槳,大家齊心協力將船向河對岸劃去。

漂流在小峽急流裡的大船不一陣就進入了河心,箭一般向下遊漂去。船家使出了全身力氣扳著大槳,尾槳的人掌握著方向,推槳的人也在使勁扳槳。這是一個驚心動魄的時刻,男男女女都成了搏浪者,人要藉助浪的威勢,浪要拋開船的壓制,河岸上有驚鴻掠過,船在激流中飛速向前,生生死死都在瞬間……

什字川裡的男人們大都掌握過船的技巧,他們既是船客,也是船家。一年四季,與河相依為命,也與水生死相伴。大家一起齊心協力,船慢慢漂向對岸。

下游的河面比峽谷寬了一倍多,越往下,水流速越慢。大船的船速也慢了下來。快靠岸了,船家招呼著,幾個精壯漢子開始往船邊站,他們要第一個下船,去把纖繩拴到岸邊的樹上。大船穩穩的靠向岸邊,精壯漢子們手腳麻利的下了船,將纖繩牢牢栓住。

搭上踏板,人們開始下船了。騾馬在船上被人牽著,還算鎮定。下船時,卻又有些謹慎,蹄子沓沓不願上前。騾馬主人“啾啾“指揮著,牲口懂得人意,要趕時間,於是甩著尾巴,很配合的下了船。

人們下船四散而去,奔往金城蘭州、皋蘭、泥灣、河口……船家可以休息一陣了,他要等再聚上十來個人,把船拉到大崖的腳下,然後再漂流到對岸。

從此岸到彼岸,船家和船一起漂了無數次,連河裡的 浪花都熟絡透了。只有船家知道,從船河灣往對岸過船,相對要容易;如果從對岸的大崖下面往梨花島上去,難度可就大了,因為河邊上有四輛水車離北岸的船河灣不遠,四輛水車的壩是千年的石頭鑲砌,那水車巷裡的水比箭還湍急。所以船去北岸,一定要在四輛車的上游位置靠岸,否則,船進了四輛車巷,再出來就難了……

船河灣,船河灣,船河灣裡的船,就是什字川人和生計和命脈,經年不朽;梨花島上的人,世代臨河而居,靠水生,靠水長,生生死死,不離不棄……

步入20世紀70年代,一座柔式鋼索吊橋終於建成,那橋的一端在梨花如海的古梨園,一端就搭在崖壁如血的紅寺崖上。再後來,四輛車所在的位置,一座鋼混拱橋橫空出世,船河灣裡,小峽電站巍然聳起。

歷史輕輕翻過了一頁,羊皮筏子,拔船,石門曉月,駱駝石的傳說……船河灣的那些往事,像日夜不息的黃河水一樣,緩緩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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