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精緻露營的魅力在於它模糊了自然與現代社會的界限，它在城市的邊緣再次復原人類文明，滿足了我們“採菊東籬下”的幻想，又摹畫了一種理想化的生活狀態，即現實社會和烏托邦兩邊都在，又兩邊都不在的曖昧狀態。另外，社交媒體的展現加劇了年輕人身份認同的渴望，於是，建立在視覺符號世界的精緻露營成為一種流行。
作者：文化產業評論作者團
春日盛宴已經成為過去式，起碼要頂著寒風仰望星空，才能算得上是逃離城市。
△拼夕夕拼來的野餐在去年風靡一時
01
Glamping遍地開花，中國的精緻露營是什麼？
10月 6日，阿里巴巴釋出了國慶假期旅遊出行報告。報告顯示，今年國慶消費季，小眾沉浸式玩法迎來了更多的參與者，帳篷、露營環比漲超14倍。
△《阿里巴巴2021“十一”假期消費出行趨勢報告》
今年前五個月，小紅書上關於“露營”的搜尋量比去年同期增長了428%。截止目前為止，與露營有關的筆記也已經多達5萬條。
露營，一詞在國內並不新鮮，但普通的Camping早已不能滿足都市人呼吸自然的渴望了，去年開始風行的Glamping，才是年輕人開啟鄉村遊的正確方式。
△中國旅遊研究院與馬蜂窩自由行大資料聯合實驗室釋出的《2021年上半年線上旅遊資產指數（TPI）報告》
所謂的Glamping由“Glamorous（有魅力的）”和“Camping（露營）”兩個詞組合而成，可以翻譯為精緻露營、風格露營、野奢露營。這一概念起源於歐美，但在特定的時空，由特定的人群演繹出不同的精髓。
歐美國家流行的是房車露營，這一形式在實現他們對營地多元化要求的同時，還滿足了他們與其它野營愛好者發生交往，產生愉悅體驗的精神需求。
韓國在明星效應的作用下，掀起了一股精緻露營的潮流。2019年，女團Fin。K。L以露營作為團綜《Camping club》的主題，帶觀眾領略了一把精緻露營的樂趣。隨後三檔露營綜藝接續上線：《帶輪子的家》《感性露營》《改造露營車》，它們全方面地普及了露營的知識，為露營熱添柴。
日本則在承襲歐美模式特點的基礎上，逐步建立起以傳承日本文化、精神為目標的營地理念，發展出了一條具有本國特色的露營之路。
△日本《GO OUT》雜誌推出的露營活動
從形式來看，中國的精緻露營更接近日本的模式，而實際上，中國的精緻露營並不完全等同於Glamping，中國的露營者更在意的是感官上的高階和自我品味的展現，因此，建立在視覺化基礎上的中國精緻露營大致可以分為三類：山系露營、星空露營和湖畔露營。
山系露營
不管是將營地搭建在平曠的山谷中，還是林地間，這類露營提供的審美感受是類似的，它們在戶外與美學、自由與生活、大都市和大自然間建構起了一種平衡，使朝九晚五的都市人能夠在城市的邊緣感受鄉野的自然風光，因此我們姑且可以將它們歸類為“山系露營”。
坐落在杭州梓桐溪谷的ABC Camping Vilago就是其中的代表，它以狹長的溪谷為特色，營地開闊，支援多種帳篷搭建和場景佈置，還開放汽車營地，以及大面積未開發的樹林供遊客徒步。
星空露營
以星空為幕，帳篷為營，星空營地做的是販賣風景的生意。在人跡罕至的營地上仰望璀璨的星河，在獨特的自然地理裡體驗非常規的活動，這種不同於打卡旅遊的小眾體驗為Glamping們帶來的不僅是一場精神上的spa，還有足以獲得高讚的朋友圈九宮格。
星空營地以沙漠營地和海景營地兩種為典型。可以觀賞“大漠孤煙直”的寧夏騰格里、枕著“星辰大海”入眠的海南三亞都是Glamping們朝聖的目標。
湖畔營地
湖畔營地常常被湖畔環繞，與遠山構成一處山水畫廊，體現的是祥和、寧靜。四面環山，雙面傍水的環境促成了環湖觀覽、湖邊垂釣等娛樂活動，皮筏艇、水上龍舟等水上運動為小型團建提供了可能。
杭州的千島湖便是一處典型的湖畔營地，遊客可以在此作一日的島民，白天泛舟於湖上，騎行於綠道，晚上圍坐在篝火前與好友們分享湖中的鮮蝦魚肉，一聽自然之曲，是閤家歡的好去處之一。
△千島湖的日出時分（圖源：小紅書）
02
精緻露營才不是沒有故事的戶外體驗
自19世紀60年代露營在美國起源到現在，它已經經歷了一個多世紀的發展，在生產力提高的今天，人們追求高品質的露營體驗是應有之義，但中國玩家對精緻露營忽如其來的熱情卻使人迷惑，是什麼讓光鮮亮麗的都市boys和girls紛紛跑向原始的野外？
開啟小紅書的露營筆記，博主們電影質感的照片告訴我們，精緻露營的核心才不是露營的荒野求生，而是精緻代表的品味、氛圍、奢華。而這些精緻是可以複製的，小紅書上成千上萬的筆記以乾貨的方式手把手地向人們傳授打造“網紅”營地的攻略。
不管是在深林裡、山谷中，還是沙漠上、湖畔旁，一頂大白熊的漂亮帳篷是標配，木質蛋卷桌旁必須配上幾把昂貴的月亮椅，桌面上的手衝咖啡壺要冒著咖啡的香氣，馬卡龍配色的炊具裡，炙烤的牛排要肌理分明，夜晚的帳篷要亮起溫暖的星星燈，華而不實的英式老礦燈是製造氛圍感的必備工具。
更精緻點的人還得穿上相應的戶外休閒服裝，只有山系服裝才能配得上森林裡的自然之風，不符合搭配美學的衝鋒衣是“low”的標誌。
△日本山系品牌MEI
在宛如搬家的陣仗中，露營早已不是以放鬆為目的的慢生活，已演變為一場治癒中產階級和年輕人的心理精裝修，反映的是當代人的現實焦慮。
中產階級出逃城市的妄
中產階級的人們在露營中看到逃出鋼筋水泥的可能，在這裡他們可以與老友暢談直天明，和家人擠在一方有限的天地裡共眠，人與人的關係，在露營這場相互協助的遊戲裡被拉近，工作擠壓下情感的缺失得到彌補。伴隨著蟲鳴鳥叫，個人的情緒也得到了治癒。
△韓國綜藝《新西遊記》里老友相會
而他們格外青睞于山系露營，因為在這裡“可以感受自然和人類文明交界的那種曖昧”。
發生在城郊平地上的山系露營既遠離市區的車馬喧囂、又不至於與人類文明斷聯。地理的優勢使它們有足夠的發揮空間，無論是帳篷，還是配套的桌、椅，甚至是淋浴間和馬桶都可以自行搭配，只要你想，它就可以對外優雅，對內豪華。
△博主展示的帳篷擁有超大空間
24小時的水電供應、超大的停車場和豪華的洗浴設施使人們在野外依舊能享受現代生活的便利。比起戶外營地的稱呼，它們更像一種“自家客廳的延伸”。
△ABC Camping Vilago營地提供的服務清單
人們不願意拋棄文明的成果，又渴望田園牧歌式的悠閒，精緻露營的出現正好迎合了人們這種逃離日常生活符號，迴歸自然的幻想。
然而，一切濃墨重彩，刻意追求的事物終會走向破碎，偶然的露營時刻修補不了家庭中角色的缺失，也無法成為維繫友情的長期方式，正如不少中產階級感嘆的那樣“和朋友們的露營計劃已經擱置了一整個春天和夏天，不知道這個秋天會不會實現”露營這一特殊情境下產生的短暫的、與自我和他人的和解恐怕也不堪一擊。
而且自然的寧靜阻隔不了工作的訊號，打工人的團建不過是換個地方工作。驅車一小時來到湖畔營地，實際上是對著廣闊的湖面繼續趕工作，同時還要應付朋友們垂釣、野炊的社交邀請，很少有人可以真正地逃離。
△公司組織的露營同理——換個地方開會
年輕人尋求認同上偽精緻
在中國年輕人視覺化生活下，露營早已失去了它原本的意義，“曬”才是年輕人出行的真正目的。比起自然體驗和交流帶來的放鬆感，他們追求的是這一充滿儀式感過程帶來的社交滿足感，這也正是年輕人願意千里迢迢地前往星空營地的動力。
以時下最熱門的營地品牌“大漠荒野”為例，它們將視野放在海景營地上，首站選在了三亞，良好的氣候和絕佳的位置讓遊客不僅能觀看限定的落日餘暉，體驗秘境潛水和滑板衝浪，還能在濤濤的海浪聲中與漫天的星光共眠。
為了節約成本，大漠荒野團隊購置的帳篷和桌椅都是國產的高性價比產品，而客人觸手可及的小物件大都是海外的頂級品牌，印滿外文的商品、精緻的擺盤，這些看似高階感滿滿的配置滿足的是年輕人對象徵符號的追求。
儘管有的親身經歷者私底下叫苦連天，抱怨“蚊蟲太多”“天氣不好”，但朋友圈的文案必然是“捕捉落日餘暉的人間絕景”“不負秋日好時光”等小確幸發言，九宮格長圖也修得陽光明媚、歲月靜好、人間值得。
露營原本是為了從日常生活的符號中逃逸出去，而精緻露營卻在大自然裡一點點復原充斥著消費主義色彩的視覺符號，將其塑造為供他人羨慕的一大景觀，這看似矛盾的過程，其實並不難理解，大部分年輕人不是在消費露營這一專案，而是為內心的慾望買單，他們希望透過精緻的符號化消費在社交平臺上塑造出理想中的身份形象。
△精緻露營的本質與網紅奶茶一致，都是建構身份的工具
這種對同質化精緻的追求反映的是年輕人隱形的圈層焦慮和身份認同危機，他們害怕被同齡人邊緣化，也渴望能夠獲得他人的認同，因此明知這種展示性的、同質的生活是他人所定義的精緻，他們還是忍不住將其列上“to do”的人生清單。
雖然這種自我建設的身份很容易被識破，但為維持自己在圈層的一致性，當下一輪網紅文化消費浪潮來臨時，追求精緻露營的群體註定會再次淪陷，只要人性中的慾望沒有消失，像精緻露營這種網紅打卡模式就會繼續盛行。
總結
精緻露營的魅力在於它模糊了自然與現代社會的界限，它在城市的邊緣再次復原人類文明，滿足了我們“採菊東籬下”的幻想，又摹畫了一種理想化的生活狀態，即現實社會和烏托邦兩邊都在，又兩邊都不在的曖昧狀態。另外，社交媒體的展現加劇了年輕人身份認同的渴望，於是，建立在視覺符號世界的精緻露營成為一種流行。
然而，這種流行破壞了露營地原有的平靜，迫使最早入行的玩家逃往更偏僻的“無人之境”。被稱為bushcraft（叢林生存，簡稱BC）的徒步露營，作為對Glamping的反叛方式被戶外愛好者所青睞。
人類對迴歸自然的嚮往源於本性使然，然而在景觀社會中，精緻露營仍然是資本下的消費行為，它並沒有使我們真正逃離，也沒有人能真正地逃離現實的桎梏。不少人相信在強風過後，精緻露營會作為一種休閒方式繼續存在，而那些追風的人又將去哪實現“返璞歸真”？這值得我們期待。
作者：文化產業評論作者團
原題：精緻露營：中產階級出逃城市的妄想，年輕人尋求認同的偽精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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