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深言淺
從帳篷裡醒來已是陽光明媚，撩開帳門，外面的鳥語花香爭搶著一同湧入帳內。這比起上次湖邊的露營，睡得實在要好得多。今天要趕路去大理，收拾妥當東西，把垃圾清掃裝車，我們再次啟程。車窗外一閃而過的風景定格在腦海中，往往比真實中更美；經過村莊、集市、看到趕著牛羊的人們，還有騎著摩托車歡聲笑語的年輕人，在這一刻我曾出現在他們的生活中；夜晚城市中華燈初上，那是熱鬧的喧囂，而駛出不遠，田間地頭中的小瓦房裡亮著一盞孤燈，也會給我這悄然經過的旅人帶來一絲安全與溫暖。更溫暖的，是不經意遇到的善意與感動。
經過國道邊的一家餐館，門前鋪滿鞭炮炸裂的紅色紙屑，顯得似乎很熱鬧，早已飢腸轆轆的我們順勢下車走了進去。幾個黝黑的漢子笑著把我們迎進了裡屋，轉身出去了，再回來，已是端著滿滿的碗盤，一趟趟地轉眼間擺滿了餐桌。我們驚呆了，望著這一大桌子二十幾道菜，心說，這難道是強賣強買的黑店？人家看我們疑慮，趕忙解釋說今天這餐館剛開張，附近彝族村莊的人們都來捧場，既然我們也正巧趕上，那就免費招待，盡情吃喝。我們反倒有些不好意思。我給認識的彝族朋友發去訊息，詢問怎樣回報彝族人的款待比較得體。數分鐘後，手機振動，上面回著訊息：喝好喝倒，喝酒爽快的才是彝族人民的好朋友。我頓時絕望了，以這種方式那今天是夠嗆能到大理了。彝族有句諺語：“所木拉九以，諾木支幾以。”意思是漢人貴茶、彝人貴酒，有“客人到家無酒不成敬意的傳統”。
彝族小夥子火順是這餐館的老闆，端著酒碗進來，我們趕緊起身答謝。聽說我們是開車來自駕的，火順通情達理地說那不喝也罷。他說他曾經也開車跑遍了雲南，不過和我們不同，那是一輛貨車，他年輕時在雲南運輸木材，走南闖北數十載，有了孩子想安頓下來，才開了這家餐館。
正吃喝著，看外面天空中炸開了煙花，熱鬧的人群中傳出了歌聲，我們撂下碗筷出門觀瞧，彝族的村民們已經圍著篝火跳起了舞。就像對待外來的客人一樣，火順自然也邀請我們幾個加入其中。素聞彝族人能歌善舞。傳說很久以前，世間有一條惡龍，興風作浪，造成洪水危害。兩位彝族青年阿里和阿羅勇敢地站出來，前去制服惡龍。彝家人民在阿里和阿羅的帶領下，一齊向惡龍開戰，惡龍見勢不妙，逃回了龍潭。人們抓住時機，把事先燒紅的慄炭往潭裡倒，倒滿後又抬石頭、挖泥土，把龍潭填平。還怕夯壓不緊惡龍翻身，就在上面燃起篝火，邊唱邊跳邊跺腳，三天三夜惡龍終於死了。為了慶祝勝利，聚到一起彈琴跳舞以示紀念。不知道這傳說裡的龍潭是不是我們去過的龍潭，這傳說中的舞就是此時此刻的左腳舞。
步伐雖然看起來簡單，想要準確無誤地踏準節奏卻比想象中更難，和著高亢的歌調，時而蹉腳閃腰，時而甩腿對腳，時而擺手轉身，我與他們手拉著手轉了幾圈就繞得頭暈眼花，只換來彝族大媽們的笑鬧。
天色已黑，火順拉著我們的手，想要我們在這住一晚再走。“空房多得是，明天再去大理也不遲嘛。”但我們執意要繼續趕路，掏出四百塊錢想給他封個紅包，卻打太極一般地推來阻去，火順堅定地不收。“你們下次再路過這裡進來吃頓飯，再來照顧我生意就好了嘛。”簡簡單單的一句話，但彼此都心知並無可能。偶遇的朋友是旅途的樂趣與收穫，卻也是遺憾與落寞，萍水相逢，也終將只有一面之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