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正值知乎運營十週年，這個中國最大的線上問答社群成功登陸美股，人們對它的未來寄予厚望。
但僅僅一年過後，知乎的股價就已經跌了近90%。
從最高時的每股13。8美元跌至1。56美元，總市值也從最高峰的90億美元，狂跌至10億美元左右，蒸發金額摺合人民幣超過490億元。
“為了應對更復雜的情況”，知乎謀求在港股雙重主要上市，這種上市方式可以同時擁有兩個上市地的同等上市地位，知乎在港股發行的2600萬股份都是老股東出售的舊股，其中有創新工場、啟明創投、賽富投資基金和今日資本等知名機構，這些機構的退出，讓這次上市有些英雄遲暮的悲涼感。
知乎港股招股書
另一頭，就在登陸港股前不久，美國監管機構宣佈將知乎納入臨時退市清單。知乎對此迴應道：“我公司已完成在香港的雙重主要上市，後續會密切關注進展，該事件對知乎影響有限。“
但市場反應比知乎預料的大。就在4月22日知乎正式登陸港股的當日，知乎收盤價為24。5港元/股，比招股價跌了23。5%。
一連串的事件讓知乎CEO周源在知乎發文感概：
“暫時忘記資本市場吧，冬天要鍛鍊身體啊。”
泥沙俱下
從最新財報資料來看，知乎的營收和虧損都在增長，2021年，知乎營收29。59億元，同比增長119%，而在2019年，這一數字僅6。7億元，知乎的增長速度其實不低。
然而，與營收相對的是虧損也在快速增長，2021年的淨虧損為12。99億元，同比擴大151%，知乎對此解釋道，這是建設內容生態系統所進行的投入，CEO周源表示，“今年會有減虧的目標。”
知乎三年營收虧損資料（圖源：知乎招股書）
周源在公開文章中提到，在黑天鵝和灰犀牛頻發的當下，“穿越週期”，成為他最關心的事情之一。
他找到的其中一個方式，就是將“社群生態”放在第一位，以此為起點，穿越週期。
然而，這恰好是目前知乎最被詬病的一件事情。
不少知乎的老使用者都認為，知乎的生態正在被破壞。所謂被破壞的生態，指的是專業、開放、包容的知識分享氛圍。
2011年知乎剛上線時，採取邀請註冊制，當中不乏馬化騰、徐小平、李開復等商界大佬。吸引來的也是各行各業能力出眾的使用者，以至於知乎被調侃為“人均985”，是一個精英氣息十分濃厚的社群。
馬化騰的知乎主頁
早期知乎的問答質量的確很高，無論是科技、人文還是商業領域，都能看到相當專業的回答，使用者間的交流和探討也很深入，甚至延伸至線下。“謝邀”，這句知乎使用者都熟悉的開場白，既成為知乎的傳統，也是這種良好的交流氛圍的體現。
如果知乎不在意商業化，那麼也許還能保持小眾社群的規模，這種氛圍還能留著住。但是，知乎選擇了商業化，那麼，爭取更多的使用者，就成了必然。
2013年，知乎開放註冊，隨後，使用者數量井噴。到了2017年，個人註冊使用者總數就已超過1億，日活使用者超過2600萬。
使用者數量的急速增長，很快稀釋了知乎的精英濃度。
不僅問題變得無聊，回答也變得越來越淺薄，知乎逐漸從一個知識問答平臺變成了一個灌水論壇。更重要的是，知乎的“社群性“在逐漸淡化，而從問答社群變成為一個問答平臺，使用者再難感受到一種清晰的社群價值觀。
這使得高質量使用者開始流失，高質量內容開始減少，而被一些質量較低、甚至有些粗俗的內容填充。“人均985”也逐漸從一項描述，變為一項嘲諷。
在知乎搜尋“知乎人均985”
這在某種程度上影響了知乎的商業化之路。CEO周源說“本質上，社群生態既是生產和消費內容的方式，也是構建商業的模式。我們看到了在好的社群生態中不斷湧現出好內容，我們也看到了在好內容的推動下，商業活動也才能持續進行。”
但與更專業的知識付費平臺相比，知乎要考慮的東西更多，因為它是一個開放式的具有社群屬性的問答平臺，內容生產極度依賴使用者的產出能力與產出意願，這是沒有社群屬性的知識付費平臺所不需要考慮的問題，其他平臺只需要找到大咖製作高質量的內容即可。
因此，一旦知乎的內容開始注水，含金量降低，它的專業性就會受到使用者質疑，從而改變使用者結構，隨之陷入內容領域的“劣幣驅逐良幣”的惡性迴圈。
對於把社群生態看得很重的知乎來說，這一點似乎還沒看到有效的解決之道。
做不起來的影片
短影片的出現，對整個網際網路內容生態造成了劇烈的衝擊，影片，正在吸引越來越多的網際網路使用者的注意力。知乎也想抓住這波浪潮，實現新的突破。
但是這條路，走得並不順暢。
僅在今年，知乎就已經傳出了3次影片部門裁員的傳聞。
雖然每次都被否認，但是知乎影片業務增長乏力，卻是一個不爭的事實。
種種跡象表明，知乎的影片業務走的很倉促。
APP Store對知乎的評價（圖源：網易新聞）
據介面新聞報道，部分知乎離職員工認為，當初知乎做影片像是一個拍腦門的決定，產品方向不明確，團隊成員也一換再換。
據報道，2021年，知乎高層要求年底知乎影片的每日播放量要達到9000多萬。
但在年初，這一資料僅為2000多萬，一年時間要翻3倍，這讓不少員工覺得根本無法實現。
資料也印證了這點。2018年，知乎調整了APP的首頁結構，新增了影片專區。但是這些3-5分鐘的短影片，和抖音、西瓜影片等平臺的內容區別不大，效果一直不溫不火。
直到現在，使用者能刷到的影片的點贊、轉發數量大多數都停留在三位數以內。
點開知乎，推薦的影片轉贊評平均個位數（圖源：軟體內截圖）
團隊方面的問題也很大，據悉，為了在短期內實現影片業務的發展，知乎從其他公司挖走了大量的員工，這些人把其他大廠的文化帶了進來，對知乎原有的價值觀造成衝擊，使得新老員工隔閡明顯，團隊凝聚力不高。
這些因素造成的合力，使知乎影片一直處在一個十分尷尬的位置。不過，這些經營層面的問題雖是知乎業務發展受阻的直接原因，但並不觸及根本。
影片載體與知乎平臺性質之間的矛盾和衝突，才是關鍵。
結構性衝突
知乎是一個問答平臺，使用者來這是為了看到有用的知識和資訊。
而影片的這種資訊載體，與知乎的平臺性質有著結構性的衝突。
本質上來說，文字是一種空間載體，影片是一種時間載體，前者的自由度很大，讀者可以讀得很快，也可以讀得很慢，甚至還能跳著讀、重讀，但影片則不一樣，作為一種時間載體，它受限於時間的節奏。
影片內容不可預覽、不可跳接，就連閱讀速度也受到身體機能限制，最多二倍速，再快就聽不清了。
在知乎，使用者更關心的還是獲取知識的便捷性、準確性，這一點，影片不如文字。
在軟體商店搜尋知乎，相關吐槽聚焦於影片和社群環境
誠然，影片的形式更加鮮活，它的表現力更強，但“鮮活”，對知識內容的重要性，不及娛樂、體育等內容。這一點，可以從影片內容的生產數量看出來。
據卡思資料報告顯示，短影片在不同領域的垂直佔比很不均衡，排名前五的是生活資訊、少兒、搞笑、時尚美妝、美食。但這些都與知乎知識分享社群的調性不符。
此外，影片這種載體與知乎平臺的底層運作邏輯是衝突的。知乎一貫採取的“問答”的內容生產形式，本質上是一種雙向互動，它對開放、共享、交流的要求很高。
但影片單向資訊宣發的性質更強，它更適用於一種中心化的傳播。
只要知乎還將自身定位為一個問答社群，那麼文字，就是滿足使用者需求的最便利的一種載體。
這種結構性的衝突，可能不是靠經營就能改變的。
“人在美國，剛下飛機”，知乎的梗，也是它走過的那些路的寫照：國際資本，國際精英，最好的學歷和最高的薪酬，關於一個成年人所有想得到的精英元素，或真或假，都匯聚到社群的那些ID之中。與此同時，在激烈的社會結構變動時代，知乎讓很多人一度在資訊和認知上，跑步實現了“階層跨越”，善莫大焉。
然而，如何將“高大上”變成利潤，變成資本的持續認可，依然任重道遠。
作者為《鹽財經》記者｜寇大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