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進 | 瘋狂“追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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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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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為採訪摘要

全國飛的“追星”人

朱進 | 瘋狂“追星”人

△朱進

朱進,天文學家,國際天文學聯合會小天體提名工作組成員,北京天文館前館長。十月的最後一個星期五,我們和朱進相約在北京鳳凰中心附近,拍攝中國空間站天宮在北京上空的過境。

就在我們拍攝前不久,中國空間站——天宮,迎來了第二波航天員,他們將在空間站展開六個月的太空生活。因為朱進,我們得以在地球上和天宮有了一次特殊的交集。

田川:

有點霧霾的天氣也可以看到天宮嗎?

朱進:

只要能用肉眼看到幾顆星星,就能看見天宮。天宮在天上非常的亮,除了國際空間站,我們的天宮差不多是第二亮的天體了,所以用肉眼一定能看見。其實人造天體的觀測是比較有意思的,因為它有好多不確定性,每次過境的時間、方位、高度、亮度都不一樣。

對於霧霾天用肉眼就能看到天宮,相機就能拍到天宮,我們將信將疑。因為對人造天體格外感興趣,朱進很多年前就開始了對人造天體的觀測和拍攝。今年7月,他開始連續拍攝天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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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10月29日下午五點,我們抵達目的地,朱進說晚上六點半,天宮將準時出現在我們的視野裡,6點35分它將到達最高點,6點37分41秒,天宮將進入地球的影子,隨後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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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拍攝天宮,朱進提前架好相機

想要連續拍攝天宮,難度極高。天宮在距離地面近400公里的太空中飛行,每天繞地球接近16圈。和天上的星星相比,天宮離我們很近,也正是因為距離近,天宮的觀測極容易受天氣、飛行角度、高度、時間等等因素的影響。

朱進:

天宮從我們頭頂滑過也就兩分鐘的事兒。

田川:

天吶,用生命中的兩分鐘去捕捉它,感覺好緊張,您要開始找它了嗎?

朱進:

等天黑能看見它的時候,我直接用鏡頭對著它就完了,天沒黑去找其實沒什麼用。

工作人員:

感覺充滿了不確定性。

田川:

對,我覺得就像在賭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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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宮空間站 北京上空過境

2021年10月29日 朱進拍攝

對天宮的上一輪觀測,朱進連續追了天宮十九天。整個“追星”中,最難搞定的就是天氣。有時候北京陰天,朱進就必須馬上找到一個離北京最近,是晴天,且能拍到天宮的地方。偶爾就會出現這樣的情形,下午三點買五點的機票,七點到,八點拍攝天宮過境。

朱進:

有一次是天宮大概在我飛機落地一個多小時後過境,我說就等落地以後再說唄,反正一個多小時,能拍就拍,拍不了就算了。其實我當時覺得肯定沒戲了,沒想到上飛機後飛機還壞了,修了兩個小時,我再一看時間,等我落地時間已經過了。所以我又算了一個機場再往北一點的拍攝點,後來在飛機上,我就懟著飛機視窗高速連拍。我一邊拍一邊看著外面,突然飛機進雲裡了,就看不見星星了,我就瘋了。一會兒又從雲裡飛出來了,我趕緊找天宮,最後還真找著了,在那個窗口裡,它抖我也抖,拍到了大概十幾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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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進:

在飛機上是很難拍照的,因為飛機一直在那兒亂動。我當時拍了100張,手一直在那兒抖,天宮在畫面裡也一直抖。天宮最後是從天蠍座上面飛過去了,我回來後就查什麼地方能看到這個位置,發現差不多是在江西上空。

朱進的上一輪觀測,還是航天員聶海勝、劉伯明、湯洪波在天宮執行任務的時候。我猜想他們三個怎麼也不會想到,地球上有個奇怪的北京大叔,為了看他們,連續瘋跑了十九天。當他們最後一天過境中國境內,朱進用他獨特的方式,和天宮完成了一場星際互動。

朱進:

當時我就想他們仨誰家能看到天宮,我去拍一個天宮從他家房頂飛過的照片多好玩啊。湯洪波他們家在湘潭,天宮出現的位置更高一點,聶海勝家在棗陽,天宮從他們家那兒過境只有12度,角度特別低。但當時預報棗陽天氣特別晴,所以我說那正好,就去棗陽拍得了。我就馬上訂機票,飛宜昌,在機場住了一晚,第二天租了一車就出發了。

田川:

開了多久車?

朱進:

沒多長時間,5個小時左右。到了棗陽,就找到聶海勝以前的家,正好還找到了他上小學的地方,所以晚上我就在他們學校對面找了個地方拍的。

田川:

後來拍到了?

朱進:

拍到了,他家那兒特別開闊,可以看見銀河。我當時就想,聶海勝已經上天n次了,以後不一定有機會了。正好他在天上,從他家上空飛過去,能拍這麼一張挺難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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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講到“追星”,朱進就兩眼直放光。和我們刻板印象中的專家、博物館領導不同,朱進有點像天文發燒友,說他有點瘋狂也不為過。為了拍天宮,他坐飛機追,開車追,經常一連開幾百,上千公里到某一個誰都沒聽說過的地方等待天宮。

田川:

您真的是全國飛的追星人。

朱進:

已經好多年沒這麼跑過了,這麼追其實挺難的。

在天文領域四十年,朱進從一個天文學家,天文館館長,變成四處追星的天文愛好者。那份對天宮的好奇與熱愛,幾十年間在他身上持續增長。

1981年朱進考入北京師範大學天文系,後又進入南京大學天文系就讀博士。觀測人造天體的興趣,源自朱進的老本行。在當北京天文館館長之前,朱進在中國科學院國家天文臺工作。自1996年開始,他便開始了小行星的觀測。

朱進:

我們差不多是從1996年開始做小行星觀測的,就在那前後幾年,天文界發生了幾件比較重要的事兒。一個是1994年蘇梅克-列維9號彗星撞木星,算是地球人第一次近距離,看到宇宙裡出現這麼大能量爆發的事件。當時有21塊彗星碎片砸到了木星上,任何一塊砸到地球,都會是全球性的災難。因為每一塊碎片直徑都有一兩公里長,真砸到地球上,基本就會造成四分之一人口的滅亡,是特別大的影響。另一件事就是在80年代的時候,在尤卡坦半島,找到了六千五百萬年前隕石砸地球的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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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8年,地質學家在對位於墨西哥尤卡坦半島進行石油勘探工作時,發現了直徑為180公里的希克蘇魯伯隕石坑,它是地球表面最大型的撞擊地形。經過多年研究,直到2010年,此坑才被研究證實是六千五百萬年前行星撞擊地球導致恐龍滅絕的主因。從八十年代開始,幾件天文大事件的發生,讓人類逐漸意識到小天體是極有可能撞擊地球的。

田川:

地球存在很大的危險嗎?

朱進:

其實地球沒危險,地球上的人和生物會有危險。地球遲早要被砸的,看月亮就知道地球以前已經被砸過無數次了。比如我們現在已經知道讓恐龍滅絕的隕石,直徑大概有十幾公里,平均一億年發生一次。而我們覺得真正危險的,是直徑一公里大小的隕石,因為這個大小已經能夠造成全球性的影響了。現在認為大概平均一百萬年發生一次。

我覺得至少直徑在三五百米的小行星,我們都有足夠長的時間發現它。如果是直徑一二十米的,那撞我們都無所謂,就是個隕石雨,最後還可能有隕石掉下來。天文愛好者肯定都不會躲起來的,全跑出去拍它,算它掉在哪兒,然後去找掉下來的隕石。所以後來開始做小行星大專案的人越來越多,我們那會兒其實都是蒙的,完全沒想那麼多,誰會去想它有什麼用啊。

後來由朱進主持的小行星研究專案,一共發現了2728顆小行星,其中有1214顆獲得了永久編號和命名權。1997年6月3日,朱進的專案組還發現了一顆彗星,後來它被命名為“朱—巴拉姆”彗星。

朱進從愛好天文,一路變成天文科學家,變成天文領域的文化官員,但只要你問他,他還是會說自己是天文愛好者,喜歡用肉眼觀測的天文愛好者。1998年,因為當年發生了獅子座流星暴雨,朱進開始做目視流星觀測。

朱進:

關注流星,是因為它跟我做的小行星研究比較有關係,它們都叫太陽系小天體。1998年我開始做流星的目視觀測,做目視觀測需要認識星空,需要定標。所以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就變成了一個天文愛好者,開始認識星座了。其實目視觀測跟我是不是天文學家沒關係,就算一個小孩兒也能做。

2008年、2009年正好中國能看到日全食,這還挺少見的。2008年看完日全食我就發現,我得拍它。因為你在現場看日全食,跟你在電視上,照片上看到完全是不一樣的感受。

田川:

什麼感覺?

朱進:

很難描述,你必須得現場看。我覺得日全食是我們這輩子,除了遇到小行星砸我們這種怪事外,所有事情裡,最震撼最有意思的。

其實日全食平均一年半就會有一次,但你要老待在一個地兒,就要平均四百年才能趕上一次。所以想看日全食你要全世界的跑,有的人可能看完一次日全食後,就把看下一次日全食當成人生目標了。

田川:

那您有想追著它跑嗎?

朱進:

現在還不行,上著班呢,但退休以後就有可能了。看日全食是一件你跟領導請假,領導說不行,然後值得你辭職去幹的事兒。

好奇與誠信很重要

在天文館當館長的那些年,朱進投入最多的就是面向中小學生做科普。在朱進讀天文的年代,中國只有兩所大學有天文系。即便到現在也只將近十餘所高校開設了天文專業。這也讓天文在中國的科普工作變得更為重要。

朱進:

我覺得好奇和誠信是最重要的科學精神,也是我認為中小學教育裡,最重要的事。天文在這兩點裡,都有別的學科替代不了的優勢。可能別人聽了會不爽,但幾乎所有學科關心的都是地球上的事。地球其實就是一個直徑一萬公里的大石頭嘛,當然關心它確實很重要,肯定沒毛病。但我們好幾十億人呢,為什麼所有人,所有時間都要去關心地球呢?其實不一定。當你放眼宇宙,把整個宇宙當成我的實驗室,你去看,肯定有好多地方在發生著各種各樣奇怪的事情。我透過觀測去看它,那多好玩啊。

為什麼又說到誠信呢?因為天文不像其它學科,比如我認識的一個院士,他就說他現在看自己學生的論文,心裡是沒底的。因為你不知道這個資料到底對不對。你在地球上的實驗室做的所有實驗,一旦有人參與了,他就會調引數,就會改實驗條件。但當我把宇宙當成我的實驗室,我沒法調節引數,也很難造假,這跟別的學科是特別不一樣的。所以當小孩參與天文活動的時候,我是可以透過天文訓練來薰陶他,影響他,讓他變得相對誠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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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進為中小學生做天文科普

田川:

您在天文學中受到的訓練,會對您生活中的起伏有什麼影響或幫助嗎?

朱進:

我覺得會有影響,但不一定都是幫助。可能我還不是那麼純粹的天文學家,我的直覺是,那種很純粹的天文學家可能在生活方面相對差一些。因為學天文受到的訓練,關注的都不是地球上的事兒,所以他可能不擅長跟人打交道,或者至少他沒興趣跟人打交道。

我們現在衡量優秀人才有很多標準,比如家長訓練小孩做公益,當班幹部。上大學也是,你去聯絡大學,人家會考察你的領導力如何,這些全都是在考察你跟人打交道的能力。但我的觀點是,這肯定重要,但我們需要一些人不擅長這些事。因為你的時間有限,就需要有些人把時間全花在研究上,不去去考慮社交這些事才對。所以我的孩子,從小就沒訓練她學這些東西。

田川:

那她現在成長成什麼樣了?

朱進:

從小就是你愛幹嘛幹嘛,所以她也沒好好學習,中小學那會兒作業都沒寫過就畢業了,後來上大學還行。

其實我覺得小孩生下來都特別聰明,但在後天的影響裡,因為你老讓他幹這個幹那個,都是他不願意乾的,然後還老說他,好多小孩就變傻了。所以後來我女兒跟我說大學想學物理,你想連作業都沒寫過的人,那高考數學物理肯定很難,我就跟她說你乾脆學天文得了,後來她上研究生學的天體物理。因為她研究生是去劍橋上的,她就說那邊最好的學生首選是數學,數學學不下去學物理,物理再學不下去學天文。所以她老覺得你們天文太……

田川:

被鄙視了。

朱進:

對,就覺得太簡單了。但我是覺得觀測好玩嘛,她就是對純理論,特別難的東西更感興趣。透過她我就覺得,學天文的孩子需要好奇心強,但是學數學、物理那幫人,需要好勝心強。就跟哥德巴赫猜想似的,這個難題已經在這兒了,然後大家PK看誰最牛,誰能第一個把它給琢磨出來。如果你第一個解完,那後面那些人其實就廢了。但是天文不是這樣的,天文更多的新發現,重要的發現,都跟觀測有關。而觀測本身其實沒有門檻,它就是需要你晚上出去往天上看,你再厲害,天天在家待著,在那兒琢磨,你啥也看不見。

所以我覺得研究天文的人,相對來講可能是對生活方面沒有追求的人,或者他可能會把絕大部分時間,都用在琢磨天文這些事兒上。我的觀點是,作為興趣沒問題,不管誰都可以喜歡天文,但不是每個人都適合學天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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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人員:

老師您覺得人類有可能收到外星人的訊號嗎?

朱進:

我覺得是早晚的事兒,從天文角度講,外星人一定存在。

田川:

但是我們已經努力很多年了,又發出過訊號,但似乎都沒有得到迴應。

朱進:

得到迴應是不可能的。

田川:

為什麼?

朱進:

因為距離,天體跟天體之間的距離是非常遙遠的。地球人現在的科技水平,我們的航天器是絕不可能過去的。但我們透過天文觀測,是有可能知道外星人在哪兒的。比如透過射電望遠鏡,假如外星人像我們地球人一樣在看電視,那電視的訊號就在以光速向外傳。反過來看一樣,如果某一個恆星周圍行星上的人,一千年前就已經在看電視了,那這個訊號其實一千年前就發出來了,就在往我們這兒傳,那是有可能現在被我們接收到的。但是現在射電望遠鏡的能力,一千光年的訊號大概還收不到,可能需要更大的射電陣才行。

2017年,我們發現了第一個來自太陽系以外的恆星際小天體,我們叫它“奧陌陌”。所有小行星都是繞著太陽轉的,但是這個小天體不是,它是從別的地兒來的,當時基本誰看誰覺得它是外星派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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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進:

大家不斷研究,就希望能解釋它不是外星人派來的。只有沒轍了我們才會說是外星人,天文學家誰都不願意這麼說,這麼說其實就是耍賴。我看見一事兒但我怎麼也解釋不了,常識說不清楚那就說是外星人乾的,這樣你就不用解釋了嘛,它也是一個心理安慰,但天文學家肯定不會這麼幹。

我本身也是北京UFO研究會的,各種主流媒體其實都報道過UFO,它們都會把飛碟跟外星人聯絡起來。但那些我們看到的UFO,肯定跟外星人沒關係。包括有的人說外星人請我吃飯什麼的,其實很容易判斷真假,你揪個頭發測下DNA不就完了嗎,他們肯定跟地球人不一樣。所以那些故事一聽就是胡扯,這些人真的需要去學學天文。

田川:

我終於明白為什麼您會在反邪教協會了。

朱進:

對,北京反邪教協會和中國反邪教協會。

(部分圖片來自網路)

編導:伊帆

編輯:6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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