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個假期去了趟海邊。下午五六點的海，陰天，看不到落日，雲一團一團堆積在遠處的海平線上，隨著天一點點暗下來，海和天的顏色越來越深，越來越藍，風也越來越強，越來越涼。但海邊的人遲遲沒有散去的跡象。
即使過了可以下海的季節，人們或坐在壩上，或脫下鞋襪光腳踩在浪與沙的會合處。沉默地聽著、看著一排浪湧上沙灘，鋪開，退去，又一排浪蓄勢，湧上前。個把小時的時光一轉眼就溜走了。
不久前剛知道，鯨魚鰭骨原來是五指的，就像人類的手一樣。同為哺乳動物，鯨從陸地返回了海洋，而人類卻留在了陸地上，嚮往著永恆寧靜的大海。
想起《旅情熱帶夜》裡的這篇文章。假期又至，即使無法遠遊，也願你能徜徉文字、影像或音樂的海洋，獲得片刻的安寧。
鯨魚的旅程
從烏斯懷亞起航的探險者號郵輪出了比格爾海峽後，越過德雷克海峽，兩天後抵達南設得蘭群島。這裡被比作南極的玄關，從這裡再向前跨一步，就能登上南極半島。
我穿上防寒服，從郵輪換乘橡皮艇，登陸艾秋群島。當天天氣很舒服，風平浪靜，氣溫比預想中的要暖和，穿著防寒服走一段時間後還會出汗。登陸後，首先進入了巴布亞企鵝的領地，一瞬間我便被幾百只企鵝包圍了。現在正值企鵝產卵孵化的時期，它們將蛋產在用石頭做成的巢裡，然後把它放在自己的體下孵化。這個島很小，不到一小時就能繞著島走一圈。站在高處的話可以望到大海。冰冷的海水湧動著，深沉的顏色意味著其中蘊含豐富的養分。時而有虎鯨冒出海面，又快速消失在視野。信天翁張開翅膀滑翔在澄澈的空中。在島的另一端，遍地躺著海象。
夾雜著冰塊的海浪伴著清脆的聲響拍打在岸上，沖刷著海灘上鯨魚的屍骨。島上有很多鯨魚的骨頭。大部分都是肋骨或者脊骨。不知為何，始終沒有見到頭顱部分，也許是被海浪衝走了吧。
鯨魚的骨頭很像木頭。不管是從遠處望，還是在近處看，它都和木頭沒什麼差別。骨頭上遍佈的裂紋就像木頭的年輪，被海風吹打的淺棕色骨頭就像大風中表皮裂開的樹幹。正是這個殘骸曾經支撐起強悍且巨大的肉體。躍動的心臟、奔湧的血液、抵禦南極海洋徹骨寒冷的皮下脂肪、能夠遊遍全球的強韌肌肉、產生強大動力的尾鰭、最大限度消除水流阻力的黑亮面板，還有那溫柔的雙眸都曾依附在其之上。
十多年前，我在塔希提島拍到過一對鯨魚母子。當時，一頭幼年座頭鯨好奇地在我周圍游來游去。我剛一拿起相機將鏡頭對準它，瞬時就感覺到有什麼在看著我。我把視線轉向海面下，看見身形龐大的鯨魚母親正用它小小的眼睛直勾勾地望著我這個方向。
它的目光中有警覺，還有對孩子的愛意，雙瞳中流露出的豐沛情感透過海水傳達給了我。
在這個星球上，最原始的生命在大海中誕生，經過漫長的演變過程後踏上陸地。
鯨魚這種生物也曾經踏上過陸地，不過它們卻選擇了離開那裡，再次回到海洋。
有時候我會想，或許鯨魚早已知曉了這個星球的一切，才會選擇迴歸海中安靜地生活，這個星球的美麗與醜惡，它的誕生和演變；生命內心的悸動，喜悅和悲傷；活著的體驗，世間的真理，祈禱的意義……知曉了這一切後，為了安靜度日，鯨魚們返回了大海。
在塔希提的海中出現在我身邊的小鯨魚，現在會在哪裡呢？它們應該在溫暖的波利尼西亞海域躲避嚴冬，在南極度過夏日。它們會碰巧在我附近的海域嗎？化為屍骨的這頭鯨魚，也許我曾經在某片海洋裡遇見過它。
看著鯨魚枯朽的骨頭，我的思緒如海面上起伏的波濤，沒有盡頭。
文 圖 -竹澤宇流麻
生於1977 年。自學生時旅行沖繩，愛上拍照。之後利用在美國的一年時間，自學攝影。畢業後做過雜誌攝影師。從2004年起，開始獨立攝影師生涯。2010年至2012年，踏上歷時1021天的旅程，足跡遍佈百餘個國家和地區。歸國後，出版了攝影集《Walkabout》、相關遊記《The Songlines》。其他作品例如：《Buena Vista》《Kor La》，詩人谷川俊太郎攝影詩集《今》等。曾獲得2014年日經National Geography攝影大獎。
無論是回家還是出行，祝大家一切順利！
熱帶夜，最低氣溫超過25攝氏度的暑夜，令人輾轉難眠，半夢半醒間思緒萬千。如同一個人的漫長旅途，各種心緒情感交織，五味雜陳。
攝影師竹澤宇流麻用1021天時間，穿越美洲、非洲和歐亞大陸，途經百餘個國家和地區，見到過震撼人心的美景，也見證了戰火留下的傷痕，探訪過與世隔絕的秘境，也經歷過令人哭笑不得的困境和孤身一人的茫然。用相機發現世界的同時，也用文字不斷向內探索，毫不避諱揹包客的苦辣酸甜，呈現出一個別具一格的旅行者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