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新創業】21年前,馬雲、雷軍、馬化騰、王志東的投資故事大放送

【創新創業】21年前,馬雲、雷軍、馬化騰、王志東的投資故事大放送

“VC 對這個世界最重要的意義是創造流動性,讓一些有夢想有能力,但是沒有背景的人成功。”

作者:宋瑋 管藝雯   編輯:黃俊杰

劉芹入行做投資那一年,正值中國網際網路行業開端。1999 年 1 月,雷軍投資的卓越網上線、2 月馬化騰釋出 OICQ、4 月馬雲創辦阿里巴巴、9 月王志東就任新浪 CEO。

21 年後,網際網路公司從無人在意的邊緣角色,成長為整個中國經濟最具活力的部分。甚至,它們成了連線中國經濟的血脈,加速了方方面面的變革。

這樣驚人的成長因為技術進步,因為一代企業家的創業精神,也因為風險資本的推動。風險資本讓一群有夢想有能力,但沒有背景的人,有更多的機會創業成功。

劉芹是伴隨這一代企業家成長的風險投資人之一。他1999年起步於香港恆隆集團陳啟宗家族的家族基金晨興創投,2008 年與石建明創立晨興資本,2020 年,晨興資本更名為五源資本。

不同於許多大基金,五源沒有矽谷來的大品牌,沒有既成的投資框架。以很低的起點,像一家創業公司一樣,一點點摸索,形成一套自己的投資邏輯。五源一度是小米和快手的最大外部股東,並投資了小鵬汽車、微醫、商湯科技、小馬智行、地平線等優秀的中國科技公司。

五源打法的核心是 “反共識 + 超配”。但自 2015 年以來,量化寬鬆改變了投資邏輯,滴滴靠資本燒成市場第一,軟銀成立千億美元的超級大基金。

原來賴以成功的打法讓五源在新邏輯下錯過了一些好公司,甚至錯過一整個電商賽道。“我瘋狂的信心受損”。

與此同時,世界對科技公司,及其背後力量的態度也開始變化。

《紐約客》11 月刊發《風險資本如何讓資本主義變得畸形》,以 WeWork 的鬧劇盤復 VC 們如何鼓勵過度冒險,如何為了利益放棄原則、甚至放任劣幣驅逐良幣。

對於資本應該支援什麼樣的公司和行為,創造怎樣的社會價值,劉芹有自己的看法。

以下是《晚點 LatePost》與劉芹的對話:

【創新創業】21年前,馬雲、雷軍、馬化騰、王志東的投資故事大放送

“理解一個基金真正的投資成績

其實是你的時間質量”

《晚點》:

我們先來回顧一下過往。你的第一期和第二期基金分別創造了 50 倍和 30 倍的投資回報率。放在今天來看,這是否是一個奇蹟?

劉芹:

一家基金的回報如果在 3 到 5 倍,就已經不錯,如果能超過十倍,是行業裡頂尖。而連續兩期有幾十倍回報基金,全世界也不多見。

《晚點》:

50 倍和 30 倍之間,差距來自什麼?

劉芹:

回報倍數經常波動,第一期基金能見度最高,二期基金今天是 30 倍,可能還是被低估了,很多專案還在跑的路上。

過去全世界最高 ROI(投資回報率)的經濟體是中國,中國最高 ROI 的行業是 TMT。一個基金合夥人曾問我,“過去十幾年裡,有哪一個我們知道的基金不掙錢?”

所以回報好不是我們的能力,我們只是恰好在這樣一個週期裡做對了。反過來這麼想,你買過房子嗎?

《晚點》:

買過。

劉芹:

所以你成功做了一次投資。這就是我們這一代的 lucky,你在那個時機買了房子,我在那個時機做了投資,沒什麼本質不同。

《晚點》:

但兩位數的回報,肯定是做對了更多事。

劉芹:

回報只是結果。

理解一個基金真正的投資成績是你的時間質量,你的時間是不是花在最值得花時間的人身上,以及你每天跟那些人討論的事情是否在未來十年會帶來真正巨大的價值。

《晚點》

:可否分享一個你十年前做的,影響後來十年並帶來超大回報的抉擇。

劉芹:

我 1999 年加入晨興創投,那是恆隆集團陳氏家族的家族基金。2005 年第一批美國 VC 進中國,這引發了我們決定在 2007 年把家族基金變成真正 LP—GP 的結構。當時很多美國基金或明或暗想把我們團隊收了,但我想一點一點 bulid 一個自己的基金。

2008 年春節,我在外面募資,路上就遇上了金融危機,非常困難。最後加上陳氏家族掏的一個億,我們才募到了 1。5 億美元,這是特別大的支援。

我記得很清楚,當時和一位 LP 交流,他問我為什麼要做這個基金?我說很簡單,我就想自己做一箇中國最優秀的早期投資基金。

LP 聽完說他很喜歡我這個故事,後來他成為了五源第一個 LP,那期基金也是我們有史以來回報最好的基金,我們給了他幾十倍的回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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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企業家成為我們知識的一部分”

《晚點》:

為什麼改名?

劉芹:

當時出來創業,募資艱難,家族基金晨興創投給錢、給品牌名支援。最近兩年因為小米、快手等明星專案,很多國內外媒體和創業者找過來,他們分不清晨興創投和晨興資本 ,免不了會打擾到家族基金的夥伴們。所以也確實該擁有自己的名字了,今年正式啟用 “五源資本”,英文名叫 “5Y Capital”。

《晚點》:

你最早幾筆網際網路投資分別是 UC、YY 和迅雷,是如何發現並投資了他們?

劉芹:

我當時看遊戲,一年幾乎每晚都泡在網咖,和網咖裡的人一起混,想看他們在幹嘛。當時認識了一個遊戲公會的會長,覺得很有意思。後來雷軍給我介紹了李學凌,李學凌說他搞定了 10 萬個公會,他說他人在廣州,我就去了。

2006、2007 年我拎著一個包,廣州深圳折返跑,當時沒有北京上海的投資人看那邊,於是我一個人投了廣東好幾個網際網路公司。

《晚點》:

現在還有拎著包到處看專案的時候嗎?

劉芹:

我天天不都在這兒嗎?

《晚點》:

你在五星級酒店的行政酒廊裡。

劉芹:

形式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原來是一個人,今天我在帶動整個組織建立更強大的認知。

《晚點》:

你們投資的特點是少投精作,為什麼會形成這樣的投資風格?

劉芹:

有歷史背景,那時候用家族的資金投資,沒有追求所謂很激進的覆蓋;第二,我們人也很少。

如果系統性理解五源的差異化打法,

核心在於我們跟市場上其他基金相比,具有一種非共識,當大家沒意識到一些東西的好,我們能發現它的好。這就對你的認知提出了很高的要求,首先認知要夠深,第二要有前瞻性。

《晚點》:

對於做一些大家都覺得不對的事,你似乎沒什麼思想包袱。

劉芹:我最大的優點是沒有框架。

很多同行有品牌,有矽谷整個認知上的套利優勢,或者從二級市場帶著大資金跨過來。五源是一個純土鱉的團隊,我們起點低,就像一個創業公司,只能慢慢摸索。

可能因為這段經歷,我對那些非共識、不主流的創業者,每次都能在非常短時間內產生很強的、願意嘗試的衝動。而我們之所以投資成績好,是因為我們特別能理解反共識和反常規是最重要的。

《晚點》:

雷軍創立小米時是一位明星創業者,不僅主流,還是很多程式設計師的偶像。

劉芹:

我們 2010 年投小米的時候,你覺得沒爭議嗎?

小米當時提出網際網路硬體按成本定價,沒有人理解。我們連續三輪投資,小米 2000 萬美元估值時投了 500 萬,2 億估值時投了 1000 萬,10 億美元時,公司還沒賺錢,我們決定領投。

小米是一期的專案,我們為此開了二期 LP 的會議,說服 LP 用二期的錢來領投,拿新基金的錢來養老基金的專案,這是非常忌諱的。但我們還是做到了。

2015 年,餘凱從百度出來,一天晶片沒做過,他說要做晶片。因為他說下一代做 AI 晶片的應該是懂演算法和軟體的人。當時公司都沒成立,我就投了他。投傳統晶片的人是不會投地平線的,他們只會投有 20 年晶片經驗的人。

《晚點》:

有人說你們是用投二級的方式投一級。比如看不懂不投,持續加註,這都是典型巴菲特式的投資方法。

劉芹:

大道至簡

。所有最重要的原則和方法論都可以用在不同行業,從來沒有什麼二級市場的方法論和一級市場的方法論;其次,經典的價值投資人對現金流特別堅持,他認為只有現金流才有價值。

但我能夠在沒有現金流的時候看到它未來能產生現金流的能力,這也叫價值投資。

《晚點》:

如何擴充套件和強化自己的認知?

劉芹:

一個是對事情、一個是對人的理解。

我們的核心策略是精選,以及在一些特別好的公司裡敢於超配。精選和超配背後兩點,一是我們跟隨最優秀的創業者,和他們一起成長;二是我們關注優秀創業者背後的科技變數。

為什麼我們最近關注半導體和生物醫藥?因為基因測序技術的成熟讓大量監測資料產生,而資料需要演算法和軟體來解決。這些新的工具往往不會被傳統制藥行業理解,這就是我們的機會。

《晚點》:

VC 應該在行業的哪個階段進入?生物醫藥和半導體都是在五源五期基金後才有的方向,但可能紅杉十年前就有了。

劉芹:

首先是閱讀技術的成熟,其次是閱讀商業的變化。通常技術成熟不等於商業機會,我們叫 “領先市場 0。5 步”。但真的動手也許要等一等,過早不一定有機會。等到市場完全起來你就來不及了。

《晚點》:

但半導體投資今天已經非常火熱了。

劉芹:

我們轉向半導體是因為看到了終端的變化。過去半導體行業是做代工,所有研發和產品定義的源頭都不在中國,因為終端不在中國。而今天中國的終端在崛起,智慧手機和電動車的領導品牌都爭著要定義下一代產品的新功能。

我們投了小米、小鵬,小米明年的手機方向或者小鵬下一代的汽車什麼樣,只要一定義下來,會發生連鎖反應,成千上萬個零部件廠商共同把產品差異化,科技研發的飛輪效應在中國就出現了。

為什麼我們今天才做這件事兒,是因為我在這個產業裡,我在董事會上,我看到了機會。

《晚點》:

所以你能看到一些機會,是因為你跟一線的企業家有更深入的溝通?

劉芹:

是的。很多人說我們對產業、對技術很懂,不如說我們對人更懂。企業家會成為我們知識的一部分,參與我們的討論。

當你花了很多精力在閱讀趨勢的同時,會發現有幾個孤獨的創業者也在那,他們的 Vision 和我們對趨勢的 Vision 是共振的,所以我們發現並識別了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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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蓋型打法的回報更接近β。

只有你選得準,你才能創造更好的α回報。”

《晚點》:

小米上市的時候,在想什麼?

劉芹:我在想公司怎麼能夠變成一千億。

《晚點》:

會擔心再也投不出比小米回報更好的專案嗎?

劉芹:

從做投資來講,最成功的都是下一步,否則你會缺乏所有投資的熱情。

《晚點》:

五源是「少投精做」的代表,隨著很多基金資產規模極速擴大,過去幾年五源的打法是否遇到了困難?

劉芹:

2013 到 2016 年是整個投資行業公認非常困難的年份,所有 VC/PE 回報都在系統性下降。那也是我們這套投資方法最逆風的時候,以至於我一度在想是不是 VC 的遊戲規則變化了。

我們原來追求在早期擊中專案,錢不是海量時,這種方法是最有效的。但 2013 年後出現了一個大變化——量化寬鬆之後資本不再稀缺,海量的錢衝進了股市和科技公司。

我們 2012 年投資易到,當時滴滴還沒有成立。我們從沒想到一家公司可以融 150-200 億美元,資金規模迅速摧毀了 first mover(模式首創者)先發優勢,沖垮了你作為一個經典 VC 的認知優勢。如果沒有滴滴快的這一套巨大改變規則的東西,易到會是大平臺。

到 2016 年四季度和 2017 年一季度,情況更嚴重。我們有一些好專案,大家都燒錢,他們沒錢燒,最後有一部分熬不住就垮掉。

《晚點》:

那個階段誰是打破規則、不按照傳統 VC 的玩法來玩的?

劉芹:

滴滴的投資人王剛,雖然他不是機構投資人,但他用一種產業資本嫁接在創業公司上從而改變行業的打法,憑一己之力,把這個局做得這麼大。

我覺得王剛在這裡是一個真正的 Game Changer。

《晚點》:

基金也出現分化,一種做 mega fund(超大型基金),用覆蓋的方式來做投資;另一種慢而聚焦,追求一擊即中。何時少投精做有效,何時覆蓋性打法更有效?

劉芹:

投資行業的回報可以分兩種:β回報和α回報。

β是系統性收益,α是真正的投資超額收益。覆蓋型打法的回報更接近β。但只有你選得準,你才能創造更好的α回報。

mega fund 的挑戰可能才剛剛開始——回報會面臨很大壓力。

《晚點》:

意識到資金規模是一個巨大的變數後,五源做了什麼?

劉芹:

第一我們開始投技術、企業應用,第二是把基金規模做大。

五六年前我們開了一個戰略會,以前只聚焦在消費網際網路,會後我們決定關注底層技術和企業服務。今天我們所有和 AI、大資料、雲計算、產業網際網路有關的專案超過 50 家。戰略會後我們就投資了商湯、地平線等。

我們今天的打法是升級的α打法,在多產業和多階段尋找α回報的可能。同時,也要進一步進化,學習覆蓋型打法的優點。廣度上,做更好的專案覆蓋,但不一定投;深度上,投資標準不能降低,但應該有更多的衡量緯度。我們第五期基金融了 10 億美元,以前我們只看早期,現在我們可以看中後期,在一個賽道里把更多的公司看得更清楚。

《晚點》:

有兩種基金,一種是圍繞一個人,所有人是他能力的延伸;另一種是有合夥人,透過建立一個更緊密的公司體系來運轉,五源更偏向於哪一種?

劉芹:

我們是 hybrid(混合物)。每個基金都要有自己的核心,但不應該讓其他人只是變成手和腳,它應該具備讓每個人都有可能成為核心的潛力和機會。

我想建立一個以我為核心、能夠賦能的組織,讓每個人都得到快速成長。接下來檢驗我的不是能掙多少錢,而是若干年之後,我退休了,五源依然是一線品牌。

《晚點》:

如何傳承方法論背後的方法論?

劉芹:

一個年輕人加入別的基金,一年能投 6 個專案,在我們這裡一年能投一兩個就很好了,而且要做大量工作,這是我們的體系在起作用,它要求你有認知。

五源真正的成功是能不能變成一個知識組織,包括建立知識的基礎設施和工作方法、流程和溝通方式。

《晚點》:

如何理解週期?從週期中學習到什麼?

劉芹:

我認為有三個週期,經濟週期、科技週期和資本週期。

今天處於一個複雜週期,資本週期泡沫化,經濟週期處在動盪甚至下行階段,科技週期又在一個活躍的向上階段。

你無法管理,也無法預測週期。

唯一的方法就是儘量花時間跟最好的公司在一起,以及不要降低投資標準。

《晚點》:

複雜週期時,覆蓋性打法是否不再那麼有效?

劉芹:覆蓋性打法就是一種方法,這種方法有它有效的一面,我相信所有做覆蓋性打法的人都會強調要覆蓋得準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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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瘋狂的信心受損”

《晚點》:

五源看上去系統性錯過了整個電商賽道。

劉芹:

我們對使用者型、產品型、工具型、流量型的公司,投得都還不錯。但一到交易型公司,我們投得不好。

早期和我們資金結構有關係,最初在家族基金,我們本能會去尋找確定性高的專案。當時內部有一個原始準則——“這是你的錢你投嗎?” 電商這種資本密集型的投資,我們在策略上避免。

後來是我們對這個領域的認知不如別人。我們曾經有機會投給京東 1000 萬美元,沒投是因為我們判斷這家公司可能要融幾億美金,投第一筆 1000 萬不難,但我們堅持長期持續投資,後面京東來找我融錢,給不給?

本質還是對電商的認知不夠,才不敢做瘋狂的事。

《晚點》:

為什麼不先投進去 1000 萬美元,下一輪投不投再說。

劉芹:

這是一個非常壞的投資心態。

你只要在一個專案上投機,你在每個專案都會投機,決策就亂了。

如果你沒有做好持續下注的準備,說明你不是堅定地看好,那你連這 1000 萬都不應該投。

《晚點》:

你們也是最早看過拼多多但沒投的基金之一。

劉芹:

這是我挺大的一個遺憾。當時我支援投,五源所有人都反對,我屈服了。因為我們在另外一個電商公司上剛剛輸掉了幾千萬美金。而拼多多又剛好在從拼好貨(自營)向拼多多(平臺)轉型的過程中。

《晚點》:

你有個觀點是投資要投黑天鵝,所有人都不同意的時候,反而應該投。

劉芹:

我們還是低估了兩件事,

一是微信的流量紅利所帶來的系統性機會;二是我低估了黃崢能夠把微信流量私域運營的能力。

後來我們反思,我們對整個電商系統性錯過,早期是因為基金結構,後面是因為認知上不強。再後面我們意識到整個交易型行業是個巨大機會的時候,以五源的資金體量要投電商公司,投不動,所以我們才決心擴大規模。

《晚點》:

所以當時你屈服了,還是因為不夠瘋狂。

劉芹:

我瘋狂的信心受損。

《晚點》:

大的商業機會是非常少的,過去十年全世界誕生的所有新公司裡,最值錢的大機率是位元組和美團兩家。五源投中了小米、快手,但 BAT、TMD 加拼多多都沒有投中,為什麼?

劉芹:

我第一次見王興是在飯否時期,他基本不怎麼說話,那可能是他狀態最差的時候,後來我們又系統性 pass 了團購。黃崢更像一個諮詢公司的人,我對講得特別清晰、結構化的東西有很大的警覺。

另外我們在某些專案上持倉相對較重,我們先投資了快手,位元組原來和快手沒有競爭,後來出現了抖音,反過來成為了我們投資的障礙。

《晚點》:

在位元組只有頭條的時候,你們也沒有投。而 2016 年你們還請了張一鳴參加五源的 CEO 年會。

劉芹:

恰恰因為我做過媒體,我深知內容產業監管是非常大的挑戰,位元組早期大量出現過跟傳統媒體之間的衝突,我們評估過,把它 pass 了。

《晚點》:

你說過你的主要策略是看人,見到張一鳴時,你不相信他能戰勝這一切?

劉芹:

如果你有過做媒體的經驗,你會覺得實在沒辦法搞。

張一鳴能做成,反襯出來他是一流的企業家、敢於冒險,他們在這個事情上可能都跨越了以前很多人擔心的這個事。

《晚點》:

錯過以上專案,是否和你個人的性格、視角有關?

劉芹:

太自洽、太結構化的東西我會特別警惕,因為創業和投資都是量子態。

《晚點》:

你會容易忽視什麼?

劉芹:

我習慣用一個長期可持續性的方式來過濾公司。所以我對快速變化的東西,會容易把它過濾掉,因為不是所有快速變化的東西都具有長期可持續性,

比如黃崢跟我講,微信的流量紅利是一個巨大的正規化變化,一個巨大的機會,但我會認為,微信流量紅利不是他的。

事實證明我低估了黃崢把微信流量私域化的能力,以及我低估了微信的容忍度。

《晚點》:

是否有某些共同因素導致你錯過了頭條和拼多多?比如你對規則的在意,以及對於這些企業家可以用非常規手段打破規則,你沒有預料到。

劉芹:

這不是我們真正的問題。我們真正的挑戰是,五源在企業中後段時期的投資上沒有優勢。我們用擊中企業的方式來做投資,它一定慢且聚焦。沈南鵬做投行出身,紅杉對覆蓋打法是很堅決的,所以第一天我們兩個投資方法就分化。

今天怎麼在基金的規模、投資方法以及系統性捕捉到好公司,每個人都在面臨著不可能三角形。我們也在相互學習。紅杉今年推出了 3 億美元專門投早期的基金,而我們從早期希望向中後端蔓延。

過於追求終局的時候,我們已經在時刻提醒自己,對變化要特別敏感,但我們又不是那種別人所謂的敏感——只要有指標上升就投資——我們還要追問,它的長期可行性,這必然會帶來剛才說的 miss, miss 就是我們的打法。

《晚點》:

你已經管了超過 30 億美元。按照五源現在的打法,你認為自己最多可以管多少錢?

劉芹:

管 100 億美金沒什麼問題,甚至更大,但它需要一步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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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C 對這個世界最重要的意義是創造流動性。”

《晚點》:

你 1999 年入行,還有比你從業時間更長,依然活躍在一線的中國投資人嗎?

劉芹:

應該有吧,像火山石資本的章蘇陽。我入行時才 26 歲,此後一直在這個行業。

《晚點》:

你做投資沒有師承,都靠自己摸索。對你來說最有效的學習方法是什麼?

劉芹:

所有人都是我的老師。

同事有時候不理解,我明顯不會投這個人,為什麼還要花兩三個小時和對方聊。其實我在學習,哪怕不投,我還是想透過他了解這行業裡有人在做什麼有趣的事。另外就是人家來一趟挺不容易。

我的閱讀和興趣也龐雜廣泛,我會看宗教、歷史、人文、社會制度變遷等東西。

《晚點》:

和每個創業者都聊兩個小時,哪有時間看這麼多東西?

劉芹:

我處理資訊的結構化能力很強,處理速度很快。一些很複雜或是隨機、瑣碎的事情,我的腦子會分門別類把它迅速變成我的認知。

《晚點》:

如何迅速判斷一個人?

劉芹:

首先你要對事情下功夫。當我在一個事上的認知達到一定水準,如果創業者在認知上超出我,通常他已經很稀缺。

《晚點》:

從事投資這麼多年,肯定見過很多殘酷和荒謬之事。可否分享一個你所見的最殘酷之事?

劉芹:

我剛入行沒多久,一個投資專案創始人生病去世。以及一些公司最後關門,這些過程都挺殘酷的。

《晚點》:

會投資連續失敗的創業者嗎?

劉芹:我們願意連投三把。

失敗一次再投一次,再失敗再投一次,當然不是什麼人失敗都投。對於真正優秀的人,失敗是他最大的財富。

《晚點》:

三次是一個界限。

劉芹:三次是一個人最黃金的創業時間和試錯能力。

三次再不成功,回家查查祖墳,查查家譜,運氣太差了。

《晚點》:

你說這句話的時候就挺殘酷的。

劉芹:

這個行業是一個勇敢者的遊戲,我們能做得有溫度,不代表盲目心軟

。符合我們的標準、能有資格失敗的人,一次失敗會讓他下一次成功機率提高 30% 以上,兩次失敗就有機會提高 60%、70%,三次再不成功,可能存在一些系統性問題是長期突破不了的。

《晚點》:

你希望創業者如何看待你?

劉芹:

我希望成為創業者最有影響力的人。

《晚點》:

在 cap table 上?

劉芹:

在關係和信任度上。創業者非常孤獨,他們需要更多人來幫他們開拓視野,或者在關鍵時刻為他做高質量的聆聽。

《晚點》

當一個創業者說他很痛苦時,你會如何安慰?

劉芹:

所有企業家都非常痛苦。

《晚點》:

宿華是一個很特別的創業者,他的痛苦來自什麼?

劉芹:

宿華有挺原生態的痛苦。快手今天的成長速度對他們來說是一個巨大挑戰,如何駕馭和管理一個高速成長的企業,遠超出了他們以前的經驗和能力,他痛苦很正常。

一笑上次見面對我說,他們完全低估了使用者的規模和需求,如果今天能坐時空穿梭機回去,快手應該有更激進的融資和產品策略。

《晚點》:

去年採訪時你說最關心快手的組織問題,但今天這個問題似乎沒有得到解決,反而更大了。

劉芹:

大家容易被事件放大。

一個公司只有在變革時才會出現摩擦。

《晚點》

:我們聽說一個故事,一名創業者貪汙被舉報,但最後他與投資人達成協議——投資人不起訴,他退出找一位新 CEO,投資人答應了。換你會怎麼做?

劉芹:

我們曾經有創業者做了不好的事,他提出把公司賣掉讓我們掙錢,但我們不接受。如果他在我們不知情時把公司賣掉,那我們能接受。我們不能接受和他一起騙別人。

你為這樣的人買一次單,後面怎麼辦?我們的價值觀會坍塌的。

晚點》:

這個行業中你最厭惡什麼?

劉芹:

Cheating。很多公司業務造假,這是我最不喜歡的,To VC 我也很不喜歡,To ATM、BAT 我也不喜歡,我還厭惡劣幣驅良幣。

有時候我對這些事情其實感到挺 suffer(痛苦)的。

晚點》:

你想看到一個怎樣的商業世界?

劉芹:

我那天跟季琦(華住集團創始人)聊天,我跟他說,VC 對這個世界最重要的意義是創造流動性,就是讓一些有夢想有能力,但沒背景的人,能夠讓他們成功。夢想的價值和創造能夠解決很多問題,推動這個社會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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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成功的創業者是釋迦牟尼”

《晚點》:

你會如何描述你的世界觀橫縱軸?座標軸的支點是什麼?

劉芹:

歷史和物理維度

。我對歷史很感興趣,我認為歷史一直在重複,從來沒有變,變的只是演繹的載體,所以我對不變的邏輯特別好奇。

歷史全是宏觀,而且有極長時間維度,只是我們的生命和眼界過於狹窄,才會把短時間看到的東西當成歷史的大邏輯,認為它不可知不可測。但如果你看得夠遠,把歷史邏輯反應在數學物理的科學理論上,其實它都是完美的曲線,按照既定步驟走,就一定能到下一步。

從粒子態、量子態去看,所有事物都是隨機且絕對不可控的,但你把所有的布朗運動放在巨大的樣本量上,又表現出完美和規律性。

很多投資人會陷入不可知,把自己的投機當成本事或者當成運氣。但事實上,VC 和創業者一樣,最迷人的地方是我們在做量子態,輸出一個宏觀的經典態。

《晚點》:

你所看到的不變的邏輯有什麼?

劉芹:

比如說電商的 “多快好省”。人性也是,人的貪婪、愛恨情仇、馬斯洛需求從來沒有變過,只不過原來愛恨情仇在電影裡,今天在短影片裡。

《晚點》:

哪位 CEO 的世界觀讓你覺得最不可思議?

劉芹:

總體上都挺自洽的,在歷史大邏輯下,一切都挺合理。

《晚點》:

你這種對時間的持續的渴望是從何而來?

劉芹:

其實最成功的創業者是釋迦牟尼,他的創業專案存在了幾千年。我對所有能夠超越時間的東西感興趣,我也對能夠解釋這個世界的東西感興趣,我只是恰巧不小心掉到了商業和 VC 這個行業。

《晚點》:

過去二十年中國網際網路,你覺得哪個瞬間最有意思,甚至想去問一問那個瞬間當事人是怎麼想的?

劉芹:

我很好奇馬雲當年從 B2B 到 C2C 的關鍵轉換,那是一個艱難的決策。不過我後來想想也不奇怪,馬雲不是一個工程師,也不是一個商人,他的視野因此更廣,馬雲的第一性原理更加回歸人性。

《晚點》:

是否想過和孫正義一樣,透過投資來建立自己的生態、連線萬億市值的公司,成為一個可以和超級大公司抗衡的力量?

劉芹:

大家都是生態的一部分。能成為一個生態裡的節點,甚至一個超級節點,這當然希望。

《晚點》:

以前沒想過?

劉芹:

所以現在開始構建。

如需轉載,請聯絡原作者授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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