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武演兵斬吳妃,原來在蘇州這個地方!

孫武演兵斬吳妃,原來在蘇州這個地方!

初訪校場山

第一次去校場山,是跟著我的前任主任陸永文一起去的。那還是上世紀七十年代後期的事。陸主任是位老革命,後來轉業在吳縣化肥廠當副書記。因為愛好文物,組織部將他調來文管會擔任副主任。我在他身上還真學到不少東西。比如我從事文物工作,很注重一事一物的考證,常常喜歡從微觀角度來考慮問題。他則喜歡把一事一物放到大環境中去觀察,這樣站得高、看得深透。他還教我認識和記住一處文物,最好的方法是:一、先查閱志書。這樣便可以全面瞭解這處文物的歷史與演變;二、要開啟地圖,看一看它所處的位置。這樣可以瞭解它的交通情況,可以宏觀地瞭解這一文物和周圍其他文物之間的關係;三、要到現場去看一看,以瞭解文物的現存情況。這樣對一處文物的基本情況就全都摸清了。吳縣文物很多,分佈又那麼廣,除了重點文物,都難得去一次。我現在對吳地文物仍能牢牢記住,可以如數家珍地說出來,寫出來,都得益於他當年對我的教誨。

陸主任有一套五四版的軍用地圖,他視之為珍寶。這套地圖雖然是黑白的,沒有“文革”後編繪印刷的彩圖漂亮。但老圖上地名、村坊、道路、高地、水塘……地形地物全都標得清清楚楚,非常容易與志書對應起來。他還有一個“滾輪”,按地圖上的比例設定好,沿著地圖上的道路那麼一滾,道路情況、曲線距離,大約需要步行多長時間,都可以計算得非常正確,到現場走一遭,與預計的幾乎不差分毫。他還告訴我,地圖上一個封閉的圖形,四周長著“毛毛”就是高地,高地的高度可以從“毛”的長短來判別;而封閉圖形內部長“毛毛”,則一定是窪地或水塘。校場山遺址就是在他的軍用地圖上率先發現的。這座遺址面積較大,但高出地面不多。也許因為他以前是軍人,在地圖上看到校場山這個名字,而且與“南宮”的位置相近,立刻產生了興趣,堅持著一定要到現場去看看。

校場山,在吳縣胥口公社蔣墩大隊小橫山村。當年不通公路,要去那裡最便捷的方法,便是搭西山班輪船,在胥口上岸步行進山;或乘長途汽車到木瀆,沿胥江塘岸走到胥口,再步行入山。陸主任決定早上乘輪船到胥口;考察完成後,經由木瀆返回蘇州。

船到胥口,已近九點。陸主任領著我,憑著地圖和指南針擇路前行。當時的他雖然已年近六十,但依然健步如飛。累了,趁著查地圖的當兒,抽一支菸,開啟軍用水壺,喝兩口水,繼續前行。鄰近校場山時我問了一個訊,村民告訴我:看“那高高的煙囪,下邊就是。”

校場山雖有山名,實際並不算一座山。所以《吳縣誌·輿地考山》沒有將其記錄其中。實地一看,它東西長一千餘米,南北寬六七百米,高出地面約四五米,足有二三個足球場那麼大。我們躍上“山顛”,但見山頂平坦,沒有峰巒,可以以“一馬平川”形容之。陸主任頓發感慨:“這裡幾十輛戰車可以並排行進,數千人可以在墩頂擺陣演戰,其勢確實是一處名副其實的校場!”他感到實在太重要了。只可惜山邊建有“二十門輪窯”,這是當年胥口公社主要的社辦工業。窯場日夜在山上取土燒磚,蠶食著校場山體。我們立即到窯廠叫停,但真正讓他們停止取土,似無可能。因為“以糧為綱”的口號仍響徹耳邊,不可能挖廢糧田去燒磚,教場山原有之景象正在不斷遭到破壞。這種現象直到上世紀八十年代,“撥亂反正”初見成效,各地開始重視文物時,校場山的保護問題,才真正落到實處。

校場山的歷史記載

“吳宮教戰”,多見於筆記小說和現代的影視作品,可以說是婦嬬皆知,家喻戶曉的故事,其原本皆出於《史記·孫子列傳》。司馬遷為什麼對孫武西破強楚,攻入郢都,北威齊晉的宏大戰爭場面僅以幾個字來概括,反而濃墨重彩地以這則小故事來為孫武作傳呢?這正是司馬遷著文的高妙之處。司馬遷是一位嚴謹的史學家,他少年時即壯遊許多地方,後來又隨漢武帝巡行天下。他自己說:“餘二十而南遊江、淮,上會稽,探禹穴,窺九嶷,浮於沅、湘;……”後來又:“南登廬山,觀禹疏九江,遂至於會稽,上姑蘇,望五湖……觀春申君故城……”(《太史公自序》和《五帝本紀》)。這些記述,說明他多次來過吳地。在撰寫歷史事件和人物時,司馬遷除了喜歡“爰引古史籍,更是實地考察,訪問傳主故里,問其遺老,詢其詳情……”所以司馬遷所寫的“演兵斬姬”故事應該是他透過查訪得來的,因此也應當是真實、可信的。也只有這樣真實生動、符合情理的故事,才能使《孫子列傳》,“洵然讀之而使人神往”流傳千年;使人“淺讀之而鬚眉四照,深讀之則刻骨十分”(吳見思《史記論文選》)。孫武破楚入郢的征戰情況,在《史記·吳太伯世家》中已有詳細描述,這裡也不需要再加贅述。另外,抓住典型例子,以小見大,正是司馬遷著寫《史記》最重要的特點之一。孫武演兵斬美姬”的“故事,雖然雲輕煙淡,寥寥數筆。但故事情節奇特,引人入勝。足以勾勒出孫武的治軍理念。在故事發生的當時,它的影響,也遠不止調教好一隊女兵那麼簡單。孫武能不顧吳王的感受,毅然斬殺寵姬,足以震動吳國整個軍隊,對孫武以後的治軍、指揮,奪得破楚入郢戰爭的勝利都有很大關係。這應該就是司馬遷詳寫這則故事的理由或初衷。

關於校場山,除《史記》的著錄外,王鏊所著的《姑蘇志》,清康熙年間修撰的《古今圖書整合》等書中都有記述,而尤以香山當地人、清末探花吳蔭培所撰的《香山小志》最為詳備。該志記載:“教場山,即吳宮教美人戰處。山無定名,曰唐墓,曰蔣墩,蓋以山跨兩村,名就其村名之,均不作為據。唯名教場為最古;或稱小娘山,教場山之訛音也。”同《志》對在吳宮教戰中被斬殺的二妃的墓,和祭祀她們的“二妃廟”,也有詳載。記雲:“二妃墓,即孫武教吳宮女戰,殺吳王二妃。吳王厚葬之,在教場山實相寺後。俗稱美女墳者是也。”關於“二妃廟”,則記為:……“前去數百武(長度計量單位,古代以三尺為武),土龍橫臥,名小橫山,首東北有尼庵,古之二妃廟。神珠冠霞帔,吳王寵妃,即孫武教戰時所斬者也。……正殿塑有二妃像,姿媚照人。時人為祟鄉里,蓋以村巫邪說,鄉人苦之,就寢樓下塑孫武像鎮之。”……所有這些記載,應該都可以證明“孫武演兵斬美姬”故事就發生有這裡的真實與不虛了!

“史”與“物”的關係常常是相輔相成,相互依存的。有史方能有物,而且可以使物長久地儲存下去;有物可以證史,使史更加詳實、生動和具體。初訪校場山時,“二妃墓”已不復存在,但當地村民仍能確指其方位。“二妃廟”僅剩附屋數間,那時已易作香山小學校舍。屋宇中的神像,全都不復存在……

重訪校場山

1982年,江蘇省人民政府重新公佈了一批“江蘇省文物保護單位”,吳縣有21處文物赫然在列。在慎選申報之時,吳縣文管會提交申報的名單共列有45處文物,後經複查、評審、統一平衡,公佈的數字半數都不到。公佈之前的會議上,省文化廳的領導曾解釋說:各“地申報的文物數量很多,但確立為省保文物,一定要文物有保護價值,同時要顧及到省級財力的許可。沒有列入公佈名單的文物,不是不重要,可以根據各地的具體情況,公佈為市、縣級的文物保護單位。”根據省文物工作會議的精神,吳縣文管會開始縣級文保單位的遴選工作。當時胥口一片,由副主任汪銀培同志分工負責,他也認真走訪了校場山,並填寫了《吳縣文物單位保護規劃》一覽表。但終因吳縣地面文物實在太多,縣政府討論方案及初步審定名單時確定“吳縣文保單位,以100處為宜”的指示精神,最後確定103處文物,於1986年3月25日由吳縣人民政府正式公佈為縣級文物保護單位。校場山未能列入的原因主要是:人文的實物遺存較少,二妃墓、二妃廟已不復存在,即使重建,也不能作為文物來加以保護。但這處遺址,文管會一直作為“控保單位”時刻注視著。不久窯廠停業,停止了取土對校場山的破壞,這也已經是大幸了。

1994年,蘇州市孫武子研究會和吳中區孫子兵法研究會相繼成立。校場山作為孫子文化的重要遺存而得到充分重視。研究會領導與世界各地的兵學愛好者,多次到實地考察參觀。1999年,市研究會管正會長親書“孫武演兵場遺存”,作為標誌刻碑樹立於山上,並從募集到的捐款中出資5000元,著小橫山村負責修復“二妃墓”。香山小學也由教育局出資擇地新建而遷出。“二妃廟”則有當地村民陸續捐資在原址上得以重建。

去年,我有幸重上校場山,此時的演兵場遺址與三十多年前相比已大為改觀。其時雜樹已經移開,雜亂的公墓已用綠樹遮擋。校場山,山頂平緩,綠茵遍佈。“二妃墓”、“二妃廟”已經修復、重建。由浙江美院雕塑藝術家潘錫柔設計的孫武子銅像,高高矗立在觀景臺中央。銅像旁邊,金戈高舉,旌旗飄揚。年輕英俊的孫武,身著戰袍,腰佩利劍,執槌揚手,指揮若定,突現出大將軍的威武與莊嚴。觀其勢,尤覺金鼓聲聲響徹雲霄,察其神,恰似女兵隊隊左右跪起皆中繩墨,唯赴湯蹈火,猶不辭也!校場山彷彿停格在了當年孫武訓練女兵時的模樣……

重訪校場山,引發我許多昔日的回想。近四十年了,昔日即將圮敗的荒陌,能夠恢復到如今這模樣,凝聚著多少兵學和文物愛好者的心血啊!

孫武演兵斬吳妃,原來在蘇州這個地方!

孫武演兵斬吳妃,原來在蘇州這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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