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履匆匆】“大漠蒼狼”匈奴冒頓單于(三)

一枝鳴鏑,射破長風,萬名匈奴騎士弓弦怒張,矢簇如雨,拼命奔逃的野狼瞬間倒臥血泊,身上的毛皮沒有一寸是完好的。就連誤入箭雨中的蝴蝶,也被淒厲的殺氣,折斷了雙翅。

冒頓笑了,嘴角與眉角同時上翹,滿是陰鷙。

“整備窩弓射猛虎,安排香餌釣鰲魚。未知其計若何,且聽下文分解。”《三國演義》中的這幾句,用在這裡倒也恰如其分。

不久,冒頓恭順地奉上厚禮,誠懇邀請父王頭曼單于前往自己的駐地行獵,拼命誇耀那裡的獵場遼闊如天空、獵物繁多如星辰,只是沒講那裡的箭簇比獵物還多。

頭曼單于見到兒子如此孝順,欣慰地笑了,命令冒頓開路,自己率領鐵騎隨後而行。臨行之際,寵愛的閼氏苦苦勸留,惹得頭曼單于心頭起了怒火,冒頓不過是尚在練習捕獵的半壯之狼,焉敢挑戰頭狼的尊嚴,小心爪子被咬斷。

女人的第六感覺往往敏銳,尤其是在預知情敵與危險方面,相當靈驗。可惜,頭曼單于自信得很,不聽婦人之言,把哀泣拋在了身後。

終於,鳴鏑響起,萬箭齊發,頭曼單于被射成了刺蝟!

鳴鏑弒父,冒頓猶如嗅到了血腥的野狼,兩眼冒著綠幽幽的兇光,開始大肆屠殺。殺掉頭曼單于寵愛的閼氏,殺掉瘀氏的兒子。接著,又清洗頭曼單于的舊部,先是殺掉那些臉上顯露不服的部將,再殺掉那些低著頭一言不發的部將,最後連那些擁戴不夠誠摯熱烈的部將也難逃噩運。

“剷除異己,唯我獨尊”,是草原頭狼的生存法則。奪得單于之位的冒頓,將這項法則演繹得更為深刻、更為徹底,由此,成為北方草原令人景仰的狼王。

當時,緊臨匈奴東部邊境的東胡勢力強大,早就對著頭曼單于的牧場與羊群垂涎三尺,看到冒頓單于弒父自立、匈奴內部尚未凝聚,不禁萌生了趁火打劫的念頭。

東胡王派遣使者面見冒頓單于,弔問了頭曼單于的死訊之後,又進一步表達了對於頭曼單于那匹千里馬的嚮往。遊牧民族嗜馬如命,在他們眼裡,千里馬遠遠貴重於和氏璧。冒頓單于向群臣徵詢意見,群臣皆曰:“千里馬,匈奴寶馬也,勿與。”(《史記 匈奴列傳》)冒頓單于卻輕描淡寫地說道:“與東胡和睦相處才是正道,奈何捨不得一匹寶馬?”隨即配上金鞍,奉上東胡使者。

東胡王得此千里馬,喜不自禁,騎著四處巡遊,顯擺著自己的威風與匈奴的軟弱。

不久,東胡王又派遣使者面見冒頓單于,趾高氣揚地討要單于帳幕之中那位最美麗的閼氏。這簡直就是送來一頂特大號的綠帽子,並且還要冒頓單于親手戴到頭上。冒頓單于又向左右徵詢意見,左右皆怒曰:“東胡無道,乃求閼氏!請擊之。”(《漢書 匈奴傳(上)》)冒頓單于卻輕描淡寫地說道:“與東胡和睦相處才是正道,奈何捨不得一個女人?”隨即盛妝打扮,奉上東胡使者。

這番舉動,讓後世那位標榜“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的劉備劉皇叔,也是要自嘆不如的。

東胡王只憑寥寥數語,先得千里馬又得美人,洋洋得意,不可一世,隨即謀劃著要對軟柿子般的匈奴再度下手了。

話說東胡與匈奴之間,有一片無人居住的緩衝地帶,大約有千餘里。東胡王派遣使者面見冒頓單于,囂張跋扈地索要這片土地。冒頓單于又向部下徵詢意見,有人揣摩著首領的心思,模稜兩可地建議:“不過是一片無人居住的棄地而已,予之亦可,勿予亦可。”不料,冒頓大怒曰:“地者,國之本也,奈何予之!”那些贊同割地的臣子,全被斬殺。(《史記 匈奴列傳》)

國土,豈容他人覬覦,豈容他人染指!

當匈奴勇士撥刀長呼之際,東胡王悠閒地醉臥帳中,正在盤算著如何繼續戲弄匈奴的新任單于。這種主宰別人命運的感覺實在太棒了,他不忍心即刻幹掉冒頓,那會失了許多的樂趣。

東胡王一定沒有聽說過越王勾踐的故事,北方的東胡與江南的吳越,隔著黃河,隔著長江,還隔著二百餘年的時光,那段臥薪嚐膽的典故,未能成為他的史鑑。其實,那位強討而來的單于閼氏,又何嘗不似西施,恰是一劑美麗的麻藥。

越王勾踐韜光隱晦,有著足夠的耐性,用來“十年生聚,十年教訓”。冒頓單于卻是位北方草原的糙漢子,哪裡奈得住久等,看到部下們的愛國熱情已被點燃,就連戰馬也吐著興奮的白沫,趁勢發兵,如暴風驟雨般向著東胡衝殺而去。

這次出擊,傾其全力,“令國中有後者斬”,凡是拖延或畏縮的騎士,一律斬殺!

匈奴的鐵蹄踏碎了東胡王的美夢,他還沒有來得及搞清楚羔羊如何變成惡狼,國已破滅。《史記》與《漢書》都沒有說明東胡王的最終結局,只是寫道:大破滅東胡王。想來以冒頓單于的蒼狼脾性,是難給東胡王留條活命的,並且還會死得相當悲慘。除非,東胡王能夠及時做個自我了斷。

這次舉國突襲,收穫頗為豐厚。

按照匈奴的習俗,每逢激戰,凡是斬殺或俘虜敵軍,賞賜好酒一壺,並且戰利品不必歸公,搶來的財物歸個人所有,抓到的俘虜也歸個人處置。這樣的績效考核制度,夠簡單夠刺激,匈奴騎士個個拼命。

破滅東胡歸來,冒頓單于意猶未盡,他的鳴鏑西射,趕跑了當年把自己扣為人質的月氏,暢快一吐積聚的怨氣。

鞭敲金鐙響,人唱凱歌還。幾杯得勝酒下肚,冒頓單于又惦記上了南方的土地、財物與佳人。要不怎麼說,狼子野心貪得無厭呢。

當初,陳勝、吳廣起兵反秦,戍守長城的將士一鬨而散,逃歸家鄉。頭曼單于趁機收復了黃河沿岸的部分失地,卻也沒有繼續南進。

到了冒頓篡位之際,劉邦正與項羽廝殺得熱火朝天,時而擺下鴻門宴,時而對峙楚河漢界,時而唱起垓下楚歌。為了爭奪皇帝寶座,劉邦全力以赴,連親爹被項羽架在鼎上做勢烹煮都不管不顧,哪裡還有閒暇與冒頓單于叫板呢?

趁此良機,冒頓單于揮刀南侵,先是吞併了樓煩、白羊河南王。這個“河南”,也就是我們前面講過的,秦朝大將蒙恬從頭曼單于手裡奪取的內蒙古河套地區。其後,“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樓煩與白羊王趁著中原各股勢力亂哄哄地互毆,把河套地區據為己有。沒承想,屁股還沒坐穩,又被冒頓單于奪去了。

冒頓單于完全收復了匈奴故地,喜不自禁,看到劉邦與項羽還在廝殺,索性把國界又向南推進,直抵朝那、膚施,也就是如今的寧夏固原、陝西榆林一帶。並且,還對過去的燕、代之地,也就是如今的河北、山西北部地區,動手動腳。

中原的內戰,往往成為北方遊牧民族崛起及南侵的契機:楚漢相爭成就了匈奴的強盛、西晉的“八王之亂”誘發了“五胡亂中華”、李闖王逼得崇禎皇帝自縊煤山而使滿洲鐵騎趁虛攻入了山海關……

歷史為證:穩定則中華興,內亂則中華危!

匈奴有著自己的語言,卻沒有形成自己的文字。從先祖淳維直到頭曼單于,歷經一千餘年,勢力時大時小,部族或聚或散,時代既已久遠,又無文字記載,其世系、官職及祭典等茫然不可追尋。

待到冒頓雄起於草原,擁有“控弦之士三十餘萬”,使得中原王朝再也無法輕視這支野蠻民族了,遂用自己的筆墨與文字,從司馬遷的《史記》開始,闢出專門的篇幅,替匈奴立傳。

真正的強者,不必自我吹噓,就連敵手也會為其傳名的。

北方的遊牧民族,凡有問鼎中原野心的梟雄,必先極力向北吞併,縱使打不到北冰洋,起碼也得打到貝加爾湖。就如草原蒼狼打算髮起一場大規模圍獵,必先掃蕩周邊的狼群,一是為了獨佔獵物,二是為了解除後顧之憂。否則,前門打虎,後門進狼,那可就慘了。

冒頓單于雖然沒有聽說“天下大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的至理名言,卻也明白中原終將結束戰亂、終將走向強大,留給自己的良機並不很多。於是,馬不停蹄地向著北方的遊牧民族發起一波接一波的猛攻。

渾庾、屈射、丁零、鬲昆、薪犁諸國,先後臣服於匈奴。

冒頓單于,成為雄霸北方大漠的狼王之王。

《漢書 匈奴傳(上)》記載:單于姓攣鞮氏,其國稱之曰“撐犁孤塗單于”。匈奴稱天為“撐犁”,稱子為“孤塗”,單于者,廣大之貌也,言其象天單于然也。

也就是說,單于相當於“大天子”的意思。冒頓,配得上這個稱號。

志得意滿的冒頓單于,手執彎弓,向著劉邦剛剛建立的漢朝,射出了一枝鳴鏑……

(未完待續)

作者簡介:徐麥涵,字梓銘,出生於一九八九年六月,內蒙古包頭人士。求學於南昌大學,宗教學碩士、歷史學博士;問道於江西龍虎山,師從嗣漢天師第六十五代孫張金濤大法師,正一派天師道受籙高功大法師;內蒙古道教協會副會長,包頭市道教協會會長,包頭市南龍王廟(五爺廟)住持。

【步履匆匆】“大漠蒼狼”匈奴冒頓單于(三)

TAG: 單于冒頓東胡匈奴頭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