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寅恪:為什麼說武則天當皇后的歷史意義,比武則天稱帝還重大?

提起武則天,我們都會想到,她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成為中國歷史上唯一的女皇帝,但是如果有人說,

武則天當皇后的歷史意義,比她當皇帝還重大,你同意嗎?

這個觀點不是我說的,而是國學大師陳寅恪先生所提出來的。

陳寅恪先生透過地域關係研究廢王立武事件,認為唐高宗立武則天為皇后這個事件,

標誌著長期統治中國的關隴貴族集團退出了歷史舞臺

,其歷史意義比武則天稱帝還重大。

那麼這裡有幾個問題需要研究,什麼是關隴貴族集團?他們在隋唐的影響力有多大?武則天成為皇后對這個集團意味著什麼?下面我們就來一起討論一下。

陳寅恪:為什麼說武則天當皇后的歷史意義,比武則天稱帝還重大?

陳寅恪:為什麼說武則天當皇后的歷史意義,比武則天稱帝還重大?

什麼是關隴貴族集團?

關隴貴族最早起源於北魏孝文帝時期,然後北魏一分為二,分成了西魏和東魏。

最初西魏國力不如東魏,西魏的實際掌權者宇文泰進行對內改革。因為宇文泰是鮮卑化匈奴人,他

模仿鮮卑舊制,將軍隊分為八部,各設“柱國大將軍”,稱為“八柱國”

。唐高祖李淵的爺爺李虎就是這“八柱國”之一。

在顯赫的八柱國之下,還設有十二大將軍

,隋文帝楊堅的父親楊忠就是其中一員。這八柱國和十二大將軍家族共同構成了一個空前強大的政治軍事集團,成為西魏王朝當之無愧的中堅力量。

這個在西魏宇文泰時期形成,並且對中國歷史影響深遠的軍事貴族集團,被陳寅恪先生命名為“關隴貴族集團”。

此後北周、隋、唐的皇室和大貴族,很多都出身於這一軍事集團。

陳寅恪:為什麼說武則天當皇后的歷史意義,比武則天稱帝還重大?

這個集團對隋唐的影響力有多大?

那影響可太大了,上到統治者,下到開國功臣,很多都出自這個集團。

像是隋文帝楊堅的父親楊忠就出自這一集團,而楊堅也以北周外戚的身份建立了隋朝;

唐高祖李淵的爺爺李虎也是關隴集團成員,被封為“唐國公”,而李淵世襲了這一爵位。後來李淵起兵稱帝,將國號命名為“唐”,也是源自這裡。

唐太宗李世民時期,開創了“貞觀之治”,身邊也雲集了一批關隴集團成員,在以長孫無忌為首的關隴集團支援下,唐太宗才下了立李治為太子的決心。在唐太宗去世之前交代遺囑,身邊只有三個人陪著,分別是太子李治、長孫無忌(李治的舅舅)、褚遂良(成語“小鳥依人”最早形容他),其中

長孫無忌和褚遂良,都是關隴集團的重要成員

。唐太宗擔心李治年紀輕輕,處事不周,讓這兩個人盡心輔佐小皇帝,不過唐太宗還安排了一支制衡長孫無忌的力量,那就是李勣。

唐高宗李治上臺後,很長一段時間內朝廷裡都是這種“

二元政治結構

”的狀態,

李治有名無權,長孫無忌有權無名

。長孫無忌掌管中書省、門下省,處理軍國大事。而當時按照法律規定,皇帝想下達什麼命令,是需要經過中書省、門下省稽核的,稽核不透過是可以原路打發回去的。所以當時唐高宗想下達什麼政令,都需要經過國舅長孫無忌的同意。

所以說以長孫無忌為首的關隴集團勢力非常強大,長孫無忌也開始無視皇帝,打擊異己,還策劃了一場政治清洗案,這就是“

房遺愛謀反案

”。

以下是案件的簡單經過,有興趣的可以看一下,不吃虧不上當,沒時間的可以跳過:

唐朝開國功臣、宰相房玄齡三個兒子,房遺直、房遺愛和房遺則,在房玄齡去世後,把“梁國公”的爵位給了長子房遺直,但是二兒子房遺愛的老婆是唐太宗的女兒高陽公主,非常嬌蠻任性,想把爵位給丈夫奪回來,她誣告房遺直非禮自己,希望能夠判處房遺直死刑,那麼他的爵位自然取消,轉給二弟房遺愛就順理成章了。

這個案件由長孫無忌負責審理,長孫無忌以前就對房玄齡不滿意,他認為房玄齡支援魏王李泰,是自己的政治對手,現在對房家的後人也沒什麼好感。

長孫無忌很快把“流氓案”變成了“謀反案”,他發現高陽公主總是在偵查宮廷內部情況,打探宮廷內的動靜,察看天象變化。

《資治通鑑》卷一九九記載:“主使掖庭令陳玄運伺宮省璣祥。”《新唐書》記載:“步星次”。

在唐代,不是專業人員不准許察看天象。這個行動會被告發。因為只有有野心的人,才會私窺天象。高陽公主私窺天象,是明顯的政治犯罪,是有謀反企圖的證明,案情便如此確定了。

高陽公主被定了謀反罪,包括房遺愛以及一批相關人員也收到了牽連。雖然很多人都沒有參與謀反的直接證據。

空降成功……事件的處理結果是,唐高宗的叔叔李元景、哥哥李恪及妹妹高陽公主夫婦等均被賜死,有大功的宗室親王李道宗被流放,房玄齡、杜如晦的兒子都牽涉其中。

這起房遺愛案件,標誌著長孫無忌的權力已經進入巔峰狀態。

據說皇帝當著眾位大臣的面哭泣,僅僅是要求他沒有犯罪的哥哥不要被處死。但是,長孫無忌無動於衷,一切按照他的意志辦了。

這說明此時朝廷的大局,完全處在以長孫無忌為首的關隴貴族集團的掌控之中。

此後關隴集團越發不可收拾。從永徽元年到三年,先後把宇文節、柳奭、韓瑗、來濟等關隴貴族官僚提拔為宰相,並迫使與關隴集團格格不入的李勣,這也是一位開國功臣,辭去了尚書左僕射的職務,讓他做掛名宰相。

關隴集團在朝堂上一連串肆無忌憚的舉動,使得唐高宗李治心裡產生了極度不安,在這個大背景下,出現了立武則天為皇后事件。

陳寅恪:為什麼說武則天當皇后的歷史意義,比武則天稱帝還重大?

立武則天為皇后,對關隴貴族集團的影響

面對關隴集團的強勢,李治為了收回權力做了很多嘗試,只是他的努力,結果往往是泥牛入海,無聲無息。

為了奪回權力,在朝廷裡自己說得算,他需要尋找一個突破口,李治選擇的“立後”,給自己選媳婦,總要多聽聽我的意見了吧?你們不能過多插手了吧?

立武則天為皇后,是唐高宗時期一件重要的事件,也是唐朝歷史上的大事。這個事件的背後,有深厚的社會背景,那就是

唐高宗與長孫無忌的權力爭奪。

在長孫無忌,是要保住現有的權力和權力結構,在高宗皇帝,是打破長孫無忌的壟斷,奪回法理上屬於自己的權力。

立後的過程肯定不是一帆風順的,中間經過了非常多的拉扯。

最開始,唐高宗想立武則天當皇后,需要得到朝廷大臣的同意,首先就要得到大臣們的領袖長孫無忌的同意。為此唐高宗帶著武則天去長孫無忌的家中拜訪,唐高宗賞賜給長孫無忌剛剛年齡不大的三個孩子,五品散官的待遇。不僅如此,還賞給他金銀珠寶絲綢整整十車。長孫無忌把禮物都收了,但是不同意把武則天立為皇后。

隨後唐高宗與長孫無忌進行了長時間的拉鋸戰,雙方僵持不下。這個時候出現一個小人物

李義府

,出於投機的目的給皇帝上書支援立武則天為後,此後又有很多人站出來支援立武則天,而且大臣

李勣

也說:“這是皇帝的家世,何必問他人呢?”

然後關隴集團的成員、長孫無忌的重要搭檔褚遂良,在一次朝廷會議中行為過激,冒犯了唐高宗,皇帝把他貶到潭州當都督。

經過這些事情,在與關隴貴族集團的交手中,唐高宗一點點佔據了上風。

永徽六年(公元655年)十月十九日,百官上表,請求立武則天為皇后。在百官的強烈要求下,皇帝只好尊重大家的意願,下詔命令立武則天為皇后。

在武則天當上皇后以後,唐高宗又先後罷黜了韓瑗、來濟等關隴貴族集團的成員,顯慶四年(公元659年),長孫無忌捲入了一場朋黨案,唐高宗藉機下令削去了長孫無忌的官職和封邑,把他流放到了黔州,長孫無忌的兒子及宗族全被牽連,或者流放或者被誅殺。三個月後,李治又讓許敬宗複查此案,許敬宗派人前往黔州,

逼迫長孫無忌自殺。

關隴集團頂樑柱長孫無忌自殺,無異於成了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這個曾壟斷了西魏、北周、隋以及初唐朝廷大權達200年之久的龐大利益集團倒臺了。唐高宗改變了歷史,從此以後,是另外一些人物登上歷史舞臺。

正如陳寅恪先生說:

“武曌則以關隴集團外之山東寒族,一旦攫取政權,久居洛陽,轉移全國重心於山東,中進士詞科之選舉,拔取人才,遂破南北朝之貴族階級。”

陳寅恪:為什麼說武則天當皇后的歷史意義,比武則天稱帝還重大?

為什麼說武則天當皇后的歷史意義比武則天稱帝還重大

武則天當皇帝,更多的是一種“

象徵意義

”,或者說是一種“符號意義”,彌補了中國歷史上沒有“女皇帝”的空白。

至於說武則天稱帝這件事本身,對歷史程序有多大改變,她當皇帝之前,唐太宗李世民已經開創了“貞觀之治”,被各國人稱為“天可汗”,到了武則天這裡她就是個守成的君主,保住之前祖宗開創的基業就行了,這個活兒換個人來可能也能幹,跟是男是女關係不大。

可是武則天當皇后呢,這個過程中間有更多的“

實際意義

”,改變了歷史的程序。

一個是,它讓唐高宗掌權了

。我們說玄武門之變對於唐太宗有多大的意義,立武則天為皇后就對唐高宗有多大意義。因為沒有立武則天為皇后,就沒有唐高宗的真正掌權,就沒有唐高宗的一切。

再一個,這標誌著唐高宗跟在北方的政壇上活躍了200多年的關隴貴族集團進行鬥爭,並最終取得了勝利

。從此之後,關隴貴族集團人員逐漸退出歷史舞臺,更多寒門子弟有了施展抱負的機會。

唐高宗、武則天時期進行科舉改革,增加錄取的人才,中國歷史上第一位透過科舉考試做到宰相職位的上官儀,就是這時候湧現出來的。寫作唐詩的三位高手,李白、杜甫和白居易,也是在此之後出現的。這應該不是偶然現象,打破舊貴族的壟斷,才會有更多的平民、更多的新人出現,只有新鮮血液不斷湧現出來,才會為國家發展注入新的活力。正所謂“問渠那得清如水,為有源頭活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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