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先生好不容易找到機會，穿過狹窄的門口跑了出來。他被太陽晃了一下眼睛，再回首卻發現自己隻身一人在墳地裡，雖是大白天，也覺得身體發冷。
清朝嘉慶年間，有位教書先生姓宋，年齡不大卻學識淵博，教導有方，當地人都尊稱他為宋先生。宋先生志在功名，直到三十二歲依然孤身一身。三十多歲沒結婚，在現在看來並不覺得奇怪，可是在古代，宋先生已經是絕對的大齡青年了。
宋先生並不把此事放在心上，每日所做之事，只是教書、讀書和寫作，只盼著有朝一日可以金榜題名。他常年在隔壁村張員外家教書，這年臘月初，張員外給宋先生結清了一年的工錢，早早放了宋先生的假。
張員外少不了好菜好飯招待一番，下午宋先生騎著毛驢辭別張員外，悠然自得地回家，在驢背上也不忘讀書。讀著讀著天可就擦黑了，忽然驢子止住了腳步，原來面前站著一位白鬚長者，向宋先生行禮，宋先生急忙下驢還禮。白鬚長者姓穆，自稱是穆家村的員外，老來得子，十分疼愛，為子女長遠計，他想請宋先生前去教書。
宋先生向穆員外解釋道，自己常年在隔壁村張員外家教書，已經許諾明年過了正月還過來。穆員外並未就此放棄，他說：“早就聽聞宋先生名氣，不敢奢求先生能教一年，只懇求在臘月和正月間抽時間教上一個月，讓犬子學習一二可否？老朽定當感激不盡！”
說罷，穆員外掏出一錠黃金，雙手奉上。宋先生心想，這兩個月閒著也是閒著，不如各抽出半個月來教書，於是欣然前往。走了幾步，穆員外抱歉地說道：“家中宅院狹小，無法飼養牲畜，不如讓僕人把驢牽往外院餵養。”
宋先生將驢交給僕人，和穆員外一同步行，走了沒多久便進入一處大宅院。這宅院看起來十分闊氣，裝修考究，只是進門時感覺入口處略微窄了一些。穆員外讓兒子見過宋先生，行了拜師禮，然後設宴款待，次日開始授課。
席間推杯換盞，有位年輕的婢女端著酒壺站立一旁，給穆員外和宋先生倒酒。宋先生偷眼瞄去，發現婢女雖是小家碧玉，卻生得明眸皓齒，冰肌雪膚，走起路來嫋嫋婷婷，婀娜多姿。一心只讀聖賢書的宋先生此刻心裡也泛起一陣波瀾。宋先生酒量不大，幾杯酒下肚便有些醉了，忍不住又多看了婢女幾眼，這一切都讓穆員外瞧見了。
次日清晨，宋先生髮現又是這位婢女伺候他洗漱，便問她芳名，婢女回答“玉兒”，宋先生不禁讚歎道“人如其人”，玉兒面色微紅，伺候完宋先生後急忙走出屋門。白天，宋先生教了一天書，發現穆公子倒也聰慧，只是家中平素對他有些嬌慣。
晚上，宋先生髮現又是玉兒過來鋪床鋪被，並端來洗腳水服侍宋先生睡下。宋先生奇怪地問玉兒：“穆府只有你一個丫鬟嗎？”玉兒點頭回答：“老爺說您是貴客，其他丫鬟手腳笨，怕伺候不好得罪貴客。”說完依舊退下。
沒幾日，宋先生便和這玉兒廝混得熟了。宋先生單身時間久，玉兒雖是丫鬟，卻照顧得很周到，似水柔情難免讓宋先生心旌盪漾，有時也會有輕佻行為，玉兒則只是嬌羞不語。轉眼過去十天，這十天裡穆公子進步很快，穆員外分外高興，專門設宴款待，依舊是玉兒在一旁伺候。
宋先生很快醉了，穆員外特意囑咐玉兒扶著宋先生回房歇息。聞著玉兒身上的清香，醉酒朦朧的宋先生再也把持不住，當晚就和玉兒睡在一起。白天，宋先生教穆公子詩書，晚上玉兒來作陪，宋先生倒也過得逍遙。
眼看到了年底，宋先生要辭別歸家，穆員外一再挽留，宋先生想想回家也是一個人，於是留下來和穆員外一家過年。大戶人家過年也是熱鬧，可奇怪的是，這家人卻不放鞭炮，宋先生以為這是穆家的習俗，也不好過問。
正月裡，穆員外仍然懇請宋先生繼續教書，又給了一些碎銀子。宋先生不好推辭，於是繼續教授穆公子。這一個多月裡，宋先生一直在宅院裡未曾出去，好在他本就喜歡安靜，並不著急。這天，宋先生大概是悶得久了，提出要出去散散心，被穆員外婉拒，這下宋先生心裡有點不高興了。
接下來的日子裡，宋先生幾次要出去，都被穆員外借口拒絕了，不過穆員外倒是提出可以夜晚出去。宋先生問小玉，小玉也是支支吾吾不肯回答。眼看到了正月下旬，有一次宋先生真生氣了，把錢都掏了出來，說寧肯不要錢也不再教了，他只是過來教書，又不是犯人。穆員外好言相勸，把錢又塞給了宋先生。
宋先生生了會悶氣，繼續教書，教了一會，穆公子困倦起來。宋先生趁著小公子打盹的機會，悄悄溜出書房，穿過狹窄的牆壁和門口，宋先生終於出來了。他只覺得眼睛被太陽晃得生疼，好不容易清醒過來，打了個呵欠伸了個懶腰，又揉揉眼睛，卻嚇了一跳。
原來，宋先生髮現自己在荒墳之中，回頭一看，墳墓上有一道狹小的裂縫。宋先生吃了一驚，聽到後面傳來吃草的聲音，他繞過去一看，發現竟是自己的驢子。宋先生慌忙騎上驢，匆匆離去。奇怪的是，在路上他看了下金銀，竟然都是真的。更讓他驚奇的是，等他回到村裡，卻發現村民正在置辦年貨，春聯都沒有貼。
這一問才知道，現在還在臘月裡。宋先生感覺過了兩個月，可“天上一天，人間一年；人間一天，冥府一年”，實際上才過了幾天而已。宋先生回到家心中多少有點惶恐，可在穆府發生的事依然歷歷在目，尤其是玉兒的溫情繾綣，讓他難以忘懷。
過了正月，宋先生再去鄰村張員外家教書，結果路上又碰到了穆員外。宋先生已經知道他並非人類，不過看到穆員外沒有惡意，還是決定跟穆員外在前方小亭子裡小坐片刻，亭子裡玉兒站在那裡彷彿等他。穆員外很坦然，他告訴宋先生，家中失了大火，沒有一個人跑出來。
這玉兒心地善良，對你也是一片痴心，想把她贈予宋先生。雖是異類，可也能陪伴宋先生讀書和生活，只是不要喂她酒水，切記切記。說完穆員外轉身走了幾步消失了，只有小玉在旁邊抿嘴嬌笑。宋先生憐愛小玉，便帶著小玉一同去教書。
奇怪的是，只有宋先生能夠看到小玉，其他人都看不見。宋先生以晚上看書需要安靜為由，讓張員外找了個僻靜的房屋，晚上宋先生就和小玉睡在一起，別人也沒發現異常。過了半年，張員外給宋先生結了半年的工資，讓宋先生回家休息一段時間。
宋先生和小玉一同騎著毛驢回家，經過一處荒墳時，小玉指著其中一堆亂石頭說道：“這是妾身曾經的家。”宋先生看著心酸，說回頭給你修修。等回到了家，宋先生一時高興，晚上多喝了幾杯，竟然忘記了穆員外的忠告，強行要小玉也喝兩杯，結果剛把酒灌到小玉嘴裡，卻見小玉化成濃煙，最後煙霧漸漸消散，小玉徹底沒了蹤影。
宋先生後悔不迭，次日找到小玉的墳頭，將其修葺一新，大哭了一場，還在墳前刻了一個石碑，上面寫著：愛妻小玉之墓。
點評
本故事改編自《聊齋志異》中的《愛奴》。成也酒，敗也酒，宋先生以酒為媒和小玉相好，後卻忘記忠告讓小玉喝酒，導致小玉魂飛魄散，後悔不迭。世上是沒有賣後悔藥的，即便用情再深，但做了無可挽回的事情，最後依然分離，再也不能相守。
這樣的例子，現實中難道少嗎？或是男方，或是女方，一時糊塗做出混賬事，導致兩人分離再也不願相見，曾經親密的兩個人卻形同陌路。所以，管住手，守住心，不要做糊塗事。
故事中的穆員外也很有意思，即便不在人世，依然對子孫後代的教育問題心心念念。尊師重教是個好傳統，這個傳統應該要繼續流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