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藤水的入侵:神秘體驗的“殖民化”

死藤水的入侵:神秘體驗的“殖民化”

大約10年前,隨著一些描述死藤水(ayahuasca,一種致幻劑)精神治療能力的故事出現,歐洲與北美的大眾逐漸對這種藥劑產生了濃厚的興趣。林德賽·羅漢(Lindsay Lohan)曾宣稱死藤水幫助她擺脫了“過往生活的糟心”,撫平了她曾經的心理創傷,讓她能夠繼續生活下去。為了驗證這些說法,研究者們開始研究死藤水在治療藥物成癮、抑鬱症、厭食症、創傷後應激障礙(PTSD)等各類病症上的潛力。

就目前的資料來看,死藤水非常有前景。一些實驗室已經開始探索如何提取出死藤水的有效成分,以將其轉化為副作用極小的藥物。另一些實驗室則在探索如何將死藤水和其他迷幻藥融入西方主流的治療環境與實踐中。據說,甚至有一些實驗室已經開始提供非公開的迷幻藥物治療課程——當然,這是違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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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aul Souza -

然而很少有對死藤水感興趣的人理解死藤水幻覺藥物(pharmahuasca)或在治療師的辦公室裡進入幻覺的價值。他們中的大部分人認為,西方的醫療手法太過古板,太過脫離對世界的整體認識。很多人想要參與他們自己認為的、正宗且傳統的死藤水儀式。

他們認為這種儀式的結構會帶給他們一些必要的直覺與引導,這樣才能釋放這種致幻劑真正的治療潛能

。這就是為什麼每年成千上萬的西方人拜訪死藤水儀式旅遊業的中心——秘魯的伊基託斯(Iquitos),也是為何在美國和歐洲主要城市定期舉辦死藤水儀式時,人們總是會邀請來自死藤水故鄉亞馬遜的薩滿來主持。薩滿是西方用來形容一系列不同的專業人士的統稱,它涵蓋了巫醫(curanderos,熟識當地草本與精神傳統的民間治療師)、調製師(ayahuasqueros,調製或供應死藤水的專家,但並不一定是治療師)、植物治療師(vegetalistas,麥士蒂索[mestizo]風格的融合式的民間植物治療師)以及其他種類的醫師。彼得·戈爾曼(Peter Gorman)是美國最早報道死藤水的作者之一。他說,熱衷者們至少於1994年起便在全國各地巡禮亞馬遜薩滿的儀式(戈爾曼與亞馬遜河流域部落結親,在當地表演,並舉辦了多次死藤水儀式)。

*譯者注

麥士蒂索(metizo),西班牙語借用詞,在美國與加拿大英語地區,用於指代歐洲與美洲原住民混血,通常與拉丁美洲文化有緊密聯絡。

“如果某人來自亞馬遜”,研究西方死藤水使用的人類學家葉夫根尼亞·弗蒂歐(Evgenia Fotiou)說,“至少在參與者眼中,他們能讓死藤水儀式變得更加正統。”

但這種對正統儀式以及主持者薩滿的普遍信任,往好了說是有問題的,往壞了說則是十分危險的。對於初級者來說,根本沒有所謂的真正的死藤水儀式,甚至是一系列儀式。秘魯考古學家與巫醫魯文·奧雷利亞納(Rubén Orellana)說,但更重要的是,死藤水的傳統是為了一些來自特定文化背景的人而發展的。因此,

儘管死藤水與其儀式對所有人的影響都應該是相似的,但它們還是很有可能在外來者身上產生出非常不同的體驗,包括風險和收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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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ndreaga -

樂觀來看,這意味著很多西方人只是在為他們無法全然理解或得益的經驗而埋單。在這個過程中,

他們助長了對文化的肆意商品化與盲目迷戀,並期待能藉此將自己融入到這些文化實踐當中

。而悲觀地看,這意味著一些人可能因為他們對語境和內容的誤讀,使自己暴露於重大的身體或精神的危險。

Ayahuasca只是死藤水的眾多名字之一,更準確一點說,是它的蓋丘亞語(Quechua)名。死藤水由卡皮木的藤和綠九節的葉子混合製成,其中綠九節有時也被更換為其他的相關植物。前者含有一種可以使人們完全消化DMT的抑制劑,而DMT正是後者的成分之一。

DMT能夠使人們產生強效的幻覺、定向障礙,有時還會產生靈魂出竅,甚至死亡的感受——即獨立自我感覺的消失

*譯者注

DMT(dimethyltryptamine)二甲基色胺,一類精神藥品。

儘管研究者們認為死藤水在很大程度上是安全的,但仍然有

很多人擔心飲用死藤水會加重某些嚴重的精神疾病

,如精神分裂症。致幻劑研究員查爾斯·格羅布(Charles Grob)認為,死藤水在影響飲用者5-羥色胺水平的同時,也經常會對他們神經系統中的選擇性5-羥色胺再吸收抑制劑(SSRI)造成不良影響,而這一結果所導致的心悸和痙攣則可能是致命的。死藤水還會增高飲用者的血壓和加快心率,所以它對患有心血管疾病的人來說也是不安全的。醫生們會叮囑那些患有脂肪代謝問題、青光眼和服用右美沙芬之類藥物的病人,以及孕婦謹慎嘗試。而與之相關的秘魯遊客死亡事件已經近十幾起了,美國毒品控制中心也接到了越來越多的檢舉電話。出於這樣的擔憂,很多死藤水提供者們開始對他們的體驗者們進行健康檢查,隨後才會允許他們參加儀式;而且有時還會在儀式中保持與醫生的隨時通訊,以防意外情況的發生。

從玻利維亞到哥倫比亞,再到委內瑞拉,許多亞馬遜文明——無論是原住民還是混血部族都已經有數百年,甚至上千年飲用死藤水的歷史了。出於對這一傳統習俗的承認,死藤水儀式已經在世界範圍內逐步合法化,其中就包括美國在內——它對一些亞馬遜教堂以宗教的名義豁免了其嚴苛的藥物管制法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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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astasia Damjanovic -

不僅是濃度和劑量,

不同部族們飲用死藤水的原因也各不相同

。1968年,在一次沿普魯斯河的旅途中,科學家簡·埃裡克·林格倫(Jan-Erik Lindgren)和勞倫特·裡維爾(Laurent Rivier)發現:在她們到過的大部分講帕諾語的土著部族裡,只有治療師會飲用死藤水來與精神層面的“存在”交流,來探明病人患病的超自然原因及治療方法;而在另外兩個部族中(一個講帕諾語,另一個不講帕諾語),一般男性(與極少數的女性)都會在一些非正式的場合下聚集在一起飲用死藤水,他們會省略掉儀式環節,而這一活動的目的則是透過藥物帶來的幻覺體驗來增進彼此間的聯絡。

兩年前,植物學家梅爾文·L。布里斯托爾(Melvin L。 Bristol)發現在哥倫比亞的一些錫本多伊部族中,治療師會使用死藤水來進行精神診斷。同時他還觀察到,治療師和普通人都會使用死藤水來了解自然與自然神靈;而有時,他們飲用死藤水僅僅是為了長途旅行中感到孤獨的時候,藉助其產生的幻覺來與家人見面。

使用死藤水的原因、儀式和頻率一直都在改變,這是為了適應人們在特定時期的需求

。在歷史程序中,一些部族似乎還曾放棄過使用死藤水,而後又重新接受這一習俗並延續了數百年。民族植物學家格倫·H·謝帕德(Glenn H。 Shepard)還指出,20世紀以來,人類學家們至少在兩個土著部族(Matsigenka族和Yora族)內分別發現了新的死藤水習俗。他們認為死藤水儀式場景的不斷變遷,正是亞馬遜傳統信仰和文化習俗的一種標誌。

現代人們所描述的正統西方死藤水儀式,通常是伊基託斯及其周邊的原住民和混血部族們所舉行的儀式。這一儀式由醫學人類學家馬琳·多布金·德里奧斯(Marlene Dobkin de Rios)和其他人在上世紀60年代觀察到,並被廣泛記錄在70和80年代的西方雜誌和媒體出版物中:一群互不相識的人們聚集在一片空地上或當地巫醫的家中一起飲用死藤水;而在此之前,他們會戒掉某些食物,如油脂和鹽分。巫醫通常會在他們飲用之前用一根樹枝敲打他們,而死藤水發揮作用之後,巫醫就開始吟唱一種特殊的薩滿歌曲伊卡洛(Icaro),通常手裡還會搖晃一個插滿葉子的響鈴。巫醫有時會同參與者一起吸食具有麻醉性的菸草。然後巫醫會吮吸他們身體上疼痛部位,象徵性的或實際的疼痛之處。整個過程可能持續兩到十個小時。

戈爾曼說:“在伊基託斯,每兩條街區就會有一位負責死藤水儀式的巫醫,直到今天也同樣如此。”以死藤水為中心的旅遊業在上世紀90年代末期取得了蓬勃的發展,尤其是在2000年之後,一百多個遊客中心在這座城市邊緣乃至外圍湧現出來。美國人艾倫·舒梅克(Alan Shoemaker)在90年代到訪伊基託斯,並且組織了美國首次薩滿巡迴展演。他受過巫醫的訓練,現在正經營著一家伊基託斯附近的遊客中心。當地的警察告訴他,“每到週五晚上,這座城鎮就會有十分之一的人們正在參加死藤水儀式”——而伊基託斯是一座有著約50萬秘魯人口的大都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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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agelis Petikas -

大部分飲用過死藤水的人都報告稱有相似的體驗經歷,無關乎其個人背景與飲用時的具體儀式:喝下死藤水之後,參與者們很快就會感到噁心並且上吐下瀉(這被很多人當作是一種對身體有益的淨化)。他們可能還會出汗,發顫,心跳加速,甚至變得情緒激動、緊張、感到眩暈、肢體不協調。接下來,他們會看到各種顏色與幾何形狀,這一狀態持續幾分鐘後(雖然主觀體驗時間會更長一些),他們就會漸漸進入真正的幻覺——通常是一些類人或者動物的圖案,但也可能會產生一些奇妙的感受,比如被別的意識附身、靈魂脫離軀體、飛越過夢幻仙境等等。

弗蒂歐說,“我們理解與談論這些體驗的方式,以及我們為之講述的故事,無疑是由我們每個人所處的文化結構和獨特的個人背景所塑造的。”

西方科學家們從1960年代起就已經認識到,

致幻劑體驗很大程度上會受到使用者的觀念模式和身體狀態的影響

。心理學家蒂莫西·萊裡(Timothy Leary)與他的LSD*研究方向的助手們一起,做了很多工作來普及這一觀念。他們同時也在致力於推廣和解放致幻劑的使用。一方面,美國中央情報局(CIA)在50到60年代實行的MK-Ultra計劃**中,使用了LSD 和其他藥物來對不知情的受害者進行心靈控制、審問和折磨。這些過程通常是在某種惡劣環境中進行。受害者們所產生的幻覺也並非自己的意願,這導致他們的體驗往往非常糟糕,甚至可能會伴隨有終生的創傷。另一方面,對那些自願參與LSD對創造力影響實驗的藝術家們來說,他們已經對自己將要面臨的體驗有所準備,因此會以一種更為平靜和愉悅的狀態來接受致幻劑體驗。他們獲得的體驗往往是積極的,而且都源自於相同的原始生理反應,甚至是相同的基本幻覺模式。

*譯者注

*LSD:麥角酸二乙基醯胺,一種強烈的半人工緻幻劑。

**更多關於CIA的MK-Ultra計劃的歷史,可以參考

https://www。history。com/topics/us-government/history-of-mk-ultr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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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究者們經常從個體層面來討論狀態和環境的影響,但這些思想也包括文化背景因素,例如人們已經習得的對致幻劑體驗的預期,以及解讀和加工這些經歷的文化結構。人類學家安東尼·華萊士(Anthony Wallace)在1959年指出,對於那些有食用佩奧特掌*習俗的原住民來說,幾乎所有人都會從中獲得積極的精神體驗;但對於絕大多數歐洲裔美國人來說,同樣的佩奧特掌在他們身上只會產生痛苦和悲觀的體驗,甚至可能會持續影響他們好幾年。隨後,華萊士主張在藥物實驗的控制因素中加入文化變數,替換安慰劑或作為安慰劑變數的補充。

*譯者注

佩奧特掌(consuming peyote):藍綠色小仙人掌,具致幻作用。

弗蒂歐解釋說,

大部分亞馬遜儀式都深深地根植於當地信仰和文化結構中

。例如在伊基託斯,禁食某些食物正反映了他們一種普遍的信仰:任何一種植物,包括製備死藤水的卡皮木,都具有某種強大但中性的精神力量,要想獲得它的幫助就必須先要平復這股力量。拍打和吮吸身體的疼痛部位,則是因為他們相信各類疾病的根源在於,某些消極的精神力量進入並駐留在了人的身體裡。每個巫醫所吟唱的伊卡洛(他們從另一個巫醫或自然神靈那裡學來),都會承載著他們自己的生命力量和獨特力量,所以他們所吟唱的某些特定片段會以非常特定的方式去塑造和引導參與者們的幻覺體驗。

弗蒂歐強調道,“這不是西方的傳統本體論。”因而西方人經常難以理解,或者只是去臆想死藤水儀式背後的深層意味。

外來的西方人通常會把飲食限制看成是體驗死藤水之前必要的生理準備,以便其中的植物成分發揮藥效。他們忽視了

拍打身體這些儀式行為的背後,是對疾病的精神病源和對巫術治療的信仰

(羅斯·海文 [Ross Heaven]是一名出色的巴西薩滿,他在其著作《蜂鳥的朝聖之旅》(The Hummingbird’s Journey to God)中以相當譏諷的語調描繪了這些儀式,他認為這些儀式只是文化積累的產物,但它們卻分散了死藤水儀式的真正目標——即靜坐冥想的狀態)。西方人還把伊卡洛看作是一種基礎但沒有意義的背景樂,其目的僅僅是為了體現巫醫的作用:在他們向內探索的過程中,由巫醫來確保他們的安全和平靜。

他們相信死藤水體驗是由他們的個人意願和文化背景所決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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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eil Badenhorst -

弗蒂歐說,因為文化結構和理解層次的差異,與外地人相比,伊基託斯的本地人通常更注重死藤水靈力所帶來的身體內的感受。他們把自己幻覺中所見到的人和動物,看作是對他們所處環境和與神靈互動的反映。或者,他們也會將其解讀為致使他們生病的事件或人物的象徵,甚至看到巫醫或其他具有象徵意味的形象在與這些病源交戰。

弗蒂歐補充道,相反,

西方人更經常談論的是身體外的經驗,他們使用更加概念化和心理化的語言,

而這樣的語言經常強調一種“自我”解離的體驗。他們將自己所見到的幻覺認作是被壓抑的記憶,或者是他們自我心靈狀態的體驗的隱喻。他們很少把伊卡洛看作是引導和塑造幻覺的力量,而僅僅是保證他們進入內心反思與自我啟示之旅的原始工具。正如弗蒂歐以一種簡潔的方式總結道,

他們的所有體驗“可能都是相同的,不同的只是闡釋體驗的方式”

一個案例:在當地人對幻覺的描述中,有一個場景是許多蛇在他們或其他參與者的嘴裡進出。當地的人們將之解釋為是一個矛盾的自然神靈正在進入他們的身體,以這樣的方式來幫助治癒疾病。但當 Vox*作家肖恩·伊林(Sean Illing)在幻覺中看到許多的蛇從某個人的嘴裡吐出,並鑽進他自己的食道時,他認為這是那個人的痛苦在進入他自己的身體。他將此當作是一個對自己自私性格的深層隱喻,並提醒他有時候生活中發生的事情並不只與自己相關。這或許是一個合理的啟示,但也深深根植於西方人對蛇這一象徵的理解當中。

*譯者注

Vox是美國沃克斯傳媒旗下的新聞評論網站。

這並不意味著死藤水的儀式,即便是完全亞馬遜式的,對那些外來參與者們沒有價值。伊林和其他的描述清晰地表明瞭,

西方人確實可以從中獲得某種變革性的經歷、自省的頓悟與個人成長

。這僅僅意味著

他們可能只是在盲目迷戀那些文化結構與儀式,即使這跟他們所好奇的宣洩式想象與神示並不相關

這種盲目迷戀很容易被理解為對亞馬遜社群沒有帶來任何負面影響,甚至可能被認為對它們的社群有益。畢竟,它驅使著外來者到伊基託斯及其他死藤水中心地旅遊,為一升的死藤水調製液支付高達250美金,為治療師和與之相關的住宿服務支付高達4000美金諸如此類的費用。而在旅遊業興起之前,同個地區的儀式在過去僅收取每人10美金的費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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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eil Badenhorst -

但死藤水旅遊業的批評者們指出,很多住宿地點都為外來者所有,在最好的情況下,這限制了它們給當地社群帶來的經濟利益、財富與自主。批評者們認為,儘管當地的旅遊業中心以及外圈周邊地區對死藤水成分的需求,或許能為一些農民、調製死藤水溶液的人和商人繼續提供就業機會。然而,死藤水的成本對當地人來說也被抬高了(有的甚至比十年前翻了三倍)。

價格的抬高限制了當地人接受治療習俗的機會,而這種習俗是他們文化遺產的基石

一項去年的報告指出,死藤水旅遊業也助長了其他破壞環境的活動,如偷獵美洲豹等。一些騙術師嘗試使不知情的外來者確信,大型貓科動物的牙或是一些類似的裝飾品是他們傳統儀式中的精神增強物,但事實並非如此。這都是無知所帶來的破壞力的象徵。

對於當地的社群來說,這是巨大的侮辱。他們曾常常面臨頻繁的迫害,看著他們具有治療和迷幻功能的植物被那些受種族主義驅使的民兵、傳教士和官員,或是由美國領導的毒品抗戰(War on Drugs)燒燬,他們的儀式也被輕視或被視作不合法。而

外來者對他們的植物和儀式突如其來的興趣,與其說是對他們的尊重,不如說是為了更強大的群體需求,而對當地意義重大習俗的一種榨取式的剝削與佔有

正如弗蒂歐曾經提到的,這種盲目迷戀產生了對巫醫、他們的儀式,以及他們的社群的“片面的浪漫形象”的想象,“透過擦除巫醫曾經經歷並且仍在經歷的不公正行為,來隱藏原住民境遇的複雜性。”

盲目迷戀常常根植於滑稽的模仿與信仰,而不是紮實的理解

。對於參與其中的外來者來說,這也可能導致危險:一些幾乎沒有受過訓練的騙術師輕易地變成巫醫。許多亞馬遜社群,儘管沒有現存的飲用死藤水的傳統,卻將他們自己偽裝成大師級的薩滿。比如,戈爾曼告訴我,一些女性薩滿實際上只是在吟唱那些從小陪伴她們的歌謠,而不是伊卡洛。很多騙術師或許並沒有做好幫助人們度過陰鬱或令人不安的幻覺的準備,更不用說處理偶發的心理和生理健康的緊急情況。

同時,對於外來者來說,無論薩滿是騙術師還是訓練有素的巫醫,他們都很難識別Ta何時在做一些越界的事。西方人常常把聖徒般完美無瑕或純潔的想象投射到死藤水薩滿身上,而在亞馬遜文化裡,人們一貫把他們僅僅看作是擁有特殊精神訓練或才能的普通人。如所有人一樣,他們也傾向於濫用自己的權力,尤其是面對脆弱與孤立的外來者。據報道,

“權力濫用只是儀式的一部分,只是某些深奧的異域魔法的一部分”的這種信念,是日益增長的死藤水儀式相關的性虐待和脅迫事件的主因

然而所有這些,儘管看似糟糕,卻不意味著西方人需要遠離死藤水。它僅僅意味著,外來者需要對他們參與其他文化的死藤水傳統的方式和原因更加謹慎,並考慮建立自己的死藤水傳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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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seniya Urban -

20世紀初,很多居住於城市的巴西天主教徒——他們中大部分人跟原住民的文化與傳統幾乎沒有任何聯絡,也沒有任何瞭解——搬到亞馬遜叢林深處去開採橡膠,以滿足汽車和其他現代工業工具的發展需求。當他們抵達亞馬遜叢林時,他們接觸到了飲用死藤水的傳統。就像現代的北美人和歐洲人,他們認識到這種傳統有其內在的價值。然而,橡膠開採者們並沒有直接採用或全盤接受他們接觸到的儀式,而是根據從原住民的習俗中習得的經驗與受到的訓練,以及對他們自身文化體系的瞭解,建立他們自己的儀式。

最終,他們發展出三種新的不同的巴西死藤水宗教:Barquinha, Santo Daime和Uni o do Vegetal (UdV)。Santo Daime信仰有數以千計的信徒,大部分在巴西,也有些位於歐洲和北美。他們將儀式描繪為“作為”(works),這借用了天主教對信仰實踐與救贖獲得的觀點,他們運用這些來探索和解決他們內心的波動。他們的儀式借用了天主教聖徒以及巴西靈媒運動中的重要人物,將這些人物融入他們哼唱的用以取代伊卡洛的讚美歌,並加入他們的想象。漸漸地,這種信念反映了逐漸富裕的城市居民對神明附身的信仰,並透過這層濾鏡闡釋他們的幻覺。透過這樣的做法,神明附身幾乎成為了他們的儀式的常規特徵。

格羅布曾於1990年初與2000年初研究死藤水對UdV成員的影響,他說他“對UdV成員為自己的文化環境創造了理想的設定與背景的方式印象深刻”,這也培養了積極的體驗。

Santo Daime也採用了地方自治主義者的觀點,他們認為個體在“作為”中的內在探索同時,也與(群體中的)所有其他人的精神健康有關,這使得穩固與共同的實踐變得必不可缺。也因此,他們和其他新式死藤水宗教需要拒絕那些外來者參加儀式——那些並不遵照他們預設目的來參加儀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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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yriam Wares -

這些宗教的近來興起和成功暗示了西方人也可以,或許是應該,將死藤水視為一種能納入自己實踐系統的工具

。比起嘗試著將自己硬擠進現存的框架和傳統中,這種方式可以說是更適應亞馬遜薩滿的做法。在多重意義上,我們已經在建立一種區別於其他的西方傳統了——儘管方式不一定足夠慎重或是周到。

馬克·艾克薩拉(Marc Aixalà)是民族植物學教育、研究、服務國際中心(the International Center for Ethnobotanical Education, Research, and Service)組織的一員,該組織致力於引導社群與死藤水或其他精神活性植物新生的接觸。他指出,為了滿足西方人的需求,在西方與亞馬遜地區面向遊客的住宿地點,傳統的薩滿主導的死藤水儀式的架構與習俗都在逐漸與亞馬遜本地人的儀式相背離。大體上,他們消除了與抽象的亞馬遜式通靈術或巫術有關的儀式,削減了所有無法直接實現內心療愈或轉化的步驟。

值得注意的是,這些舉措常常涉及拋棄伊卡洛,而改用更為普遍的舒緩的,或是所謂基本的背景樂。他們也擴大了儀式前飲食限制的規模與持續時間,以配合西方的健康論述,並在儀式的末尾增加一些程式,來幫助人們處理他們的經歷。在一些情況下,他們也會更改他們的調製液配方,來使更幻覺更加生動和迷離。

“我們已經圍繞死藤水建立了一種完整的宗教”,戈爾曼說,一套全新的信仰與習俗就生長於舊有的信仰與習俗之上,“我有時會搖搖頭。”一些人類學家與原住民群體也是如此,他們將這種趨勢看作是殖民化的一種形式。

然而,弗迪歐指出,在很多死藤水儀式中,尤其在美國,很多人

正有意識地從模仿或改動亞馬遜的傳統,轉向根據他們自己的需求和文化背景來發展他們自己的習俗

。“他們意識到原初的環境下提供的很多東西並不適合他們”,弗迪歐解釋道,並且他們和他們的社群可能更適合新的方式。

但願這些新式方法能將當地的物料種植包括進去,以降低亞馬遜社群的過度消耗與高昂的價格。同時他們仍然能認可,並且最好可以補償這些他們時不時交流或借鑑的原住民文化。

裡克·斯特拉斯曼(Rick Strassman)是DMT研究與流行話語的主導者之一。他提議,如果想要治癒的體驗,那麼建立融合死藤水與西方治療方法的儀式是一個有用的途徑。這就將我們帶到許多西方的死藤水研究者們已經在探索的事,同時也是熱衷者們常常拒絕與逃避的事。

在西方概念中,如果死藤水帶來的不是對偏見與恐懼的重新評估,它還能帶來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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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nternational Association for the Study of Traditional Environments (IASTE)

作者:Mark Hay |封面:Peter Dimond

翻譯:久裡、晏梁 |審校:阿莫東森

編輯:山雞、阿莫東森 |排版:Lynn

原文:https://daily。jstor。org/the-colonization-of-the-ayahuasca-experien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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