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江晚報·小時新聞記者 陳宇浩
最近,由閆妮和張嘉益領銜主演的電視劇《裝臺》正在央視一套播出。據說,看過這部劇的人,80%都會打四顆星,裡面每個人都土得掉渣,卻成了口碑成績雙豐收的良心劇。
劇中,張嘉益扮演的順子說過一句話:“我們這群人,幹著世界上最不起眼但也最有成就感的工作。”
這是一部裝臺工人的群像劇。
舞臺上的華麗光鮮由他們一手締造,但當大幕開啟,舞臺上的一切又好像都跟他們無關。這種“矛盾性”,也是關於裝臺這項工作最直接、最真實的寫照。
在杭州,大約有七八百人,從事著全職或兼職的舞美裝臺工作。他們從哪裡來?是如何投入到這個行業中的?電視劇真的拍出了他們日常的真實嗎?
每年的年末是演出最集中的時間,各種性質的舞臺表演都需要他們來搭臺添色。
繞過鎂光燈和音響編織營造出的夢幻完美,我們走近了這些終日與腳手架、集裝箱、電纜、燈具、音箱打交道的他們。
杭州的一半裝臺人
都是湖北老鄉
每年年底,都是演出活動最密集的階段,對於裝臺人來說,這也意味著進入到了最忙碌、最需要高速運轉的旺季。
據大麥網資料顯示,整個12月,杭州總共有大大小小的演出約160場,這個資料,還沒有包含一些院團進校園、藝術普及等公益演出。
杭州裝臺人的忙碌,比想象中來得還要早一些。
從6月到現在,龐如輝在家裡總共就呆了20多天,12月份剩下的十多天,工期也基本排滿。我遇到他的時候,他正忙得不可開交。
“不行,燈還要再補幾個顏色,否則光不好打。”站在浙江音樂學院劇場舞臺上,龐如輝大聲招呼著旁邊的同事。
作為本屆越劇班的畢業彙報演出,越劇《紅色浪漫》當天晚上就要在這裡演出,因為這齣劇目已經多年沒演,這臺戲包括佈景、燈光、服裝等很多東西,都需要現場臨時增補。
龐如輝是浙江小百花越劇院浙江越劇團的舞美隊長,從事舞美搭建已經30年,幾乎跟杭州裝臺圈裡所有的團隊都合作過。“在杭州,不屬於任何院團和公司,專職就以裝臺為生的,差不多有三四十號人。”
這群散裝裝臺人中,湖北籍的幾乎佔到了一半,很多都是老鄉帶老鄉入的行。“他們吃苦又團結,能適應裝臺這種‘漂泊不定’的工作。”一位圈內人說。
工作中的杜青華
下午3點,浙大紫金港校區劇場後臺,杜青華貓著腰把一圈電線攏齊。
早在20年前,從湖北來到杭州的小夥子杜青華,就在省人民大會堂門口,在20多米高的燈光架上爬來爬去。
那時候,舞美技術還很古老,燈光變換顏色和形狀,全靠手工裁切燈片。幫杭歌做《阿姐鼓》巡演的時候,為了切出不同形狀的燈光,杜青華一雙手幾乎沒有好皮,全被鐵皮燈罩燙出了大大小小的泡。
如同《裝臺》中的順子,杜青華硬是憑藉靠譜的活兒,在杭州演出界闖出了“個人品牌”。
這些年來,杜青華跟浙歌、杭歌、杭越等院團,都保持著緊密的合作關係。因為省、市屬院團不會養太多技術工人,有新劇需要演出時,經常就會一個電話打給杜青華,“老杜,來幫忙”。
這個時候,杜青華就會迅速聯絡老鄉老搭檔,確認時間、工期和薪酬,立馬開工。像劇場的這種演出,他們五六個人的小團隊,再僱傭七八個臨時幫工,基本上兩天內就能搞定舞臺。
前半年賣炒粉幹
後半夜兼職去裝臺
裝臺人裡有不少兼職的“臨時工”,大都有著共同的特點——缺乏搭臺的專業知識,但有力氣;不影響正職,也能擠出時間來賺外快。
從周杰倫、五月天等大咖的演唱會,到草莓、迷笛等音樂節,再到劇場類的演出,都能看到他們的身影。因為專業技能不夠,他們被分配到的工作,往往也是搬箱子、抬電線、扛力壓架等體力活兒,只要有力氣,跟著大家一起幹就行。
杭州裝臺圈裡,曾經有一個“粉乾哥”很有名。很多個晚上,他前半夜在豐潭路文二路口擺攤賣炒粉幹,然後趁著後半夜趕去各個演唱會現場兼職裝臺。心情好的時候,還會帶上幾大盒炒粉幹給工友們當夜宵。據說,李榮浩還吃過他帶到搭臺現場的粉幹。
也有像漢堡這樣的專業裝臺人。
這位杭州藝洋舞臺音響工程有限公司的負責人,大學裡還在組樂隊、開琴行的吉他手,因為演出跑場多了,逐漸就入了裝臺這一行。
漢堡天生就有嚴重的恐高症,原本他以為,舞美裝臺只是搬搬箱子、連連音箱,直到發現還要登高裝力壓架、掛燈……第一次爬上20多米高的架子,兩條腿一直在打顫,必須靠手緊握欄杆才能勉強站直,別說掛燈了,連睜開眼睛看一眼都不敢。
要吃這碗飯,只能扛下來。為了適應登高,那段時間漢堡沒事就往高樓的樓頂天台跑,站在靠近樓邊緣的地方往下看,練膽量。一次,被對面樓巡視的保安發現,對方還朝他大喊“小夥子別想不開啊”。
當然也有老天爺賞飯吃的,漢堡公司的同事陸勇,曾在上城區復興中路一帶當過三年消防員。
當消防員是怎麼練的?給你一根管子,直接爬到三樓的高度,當時陸勇還在隊裡創下過11秒的紀錄。還有一項負重登高,全副武裝從1樓跑到15樓,陸勇最快的紀錄是45秒。
改行做裝臺後,爬高搭架子、掛燈這些,簡直是小菜一碟。陸勇最難忘的,是有次搭臺剛爬到最高處,正好眺望到趕來彩排的薛之謙,陸勇忍不住喊了一聲,薛之謙也抬頭朝他揮了揮手,“激動得差點脫手!”
這一行裡
一半人的腰有傷
站在龐如輝身邊,總能聞到一股隱約的麝香味,他掀起衣服,腰部貼著方方正正四塊膏藥。
幹裝臺這一行,50%以上的人腰都有問題。進場時裝著道具、佈景、音箱那些黑漆漆的箱子,動不動就上百斤,就算兩個人一起抬,下蹲發力的時候,也很容易閃著腰。
從業30年,龐如輝已經記不清自己閃腰的次數,這樣讓他漸漸養成了一個習慣,永遠在包裡備著兩盒麝香虎骨膏。
杜青華至今還記得,當年跟杭歌的舞劇《玉鳥》去溫州一個藝術中心演出,整整12輛9。6米的道具車,開到後門才發現,這個設計老舊的劇場,竟然沒有進貨場口,工友們相視著苦笑,知道今晚“完了”。
幾百個箱子,只能靠人力抬,先搬上十幾級臺階,再往後臺搬,一直幹到凌晨4點才結束。第二天上午,趕去裝臺的杜青華,只覺得自己的腰椎骨火辣辣的刺痛,連多站一會都難受。
漢堡說,每次只要做大型體育場演唱會,自己肯定就是好友中微信步數第一名,每天3萬步打底。
這種大型明星個唱,搭臺加上拆臺的時間基本上需要7天,每天平均工作12~15個小時,而且很多時候屬於“等待消耗”。
去年,漢堡公司接了一場拼盤演出,藝人有朴樹、周傳雄等。道具車進場那天,正好周杰倫“嘉年華”演唱會剛唱完。大部隊在黃龍體育中心,從晚上10點一直等到次日凌晨3點,對方完全撤離,他們才得以進場。
“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卻用來裝臺”,這是以前漢堡即興篡改的詩句。
高強度+作息顛倒的工作性質,讓不少裝臺人練出了“隨時隨地能睡著”的本領。
陸勇就是一個最好的例子,一開始,這個年輕的消防員,因為喜歡張靚穎和蔡依林而改行。如今,他甚至在鋼架上爬著爬著都能睡著,“太累了,把工作做好都來不及,真的沒心思再看明星。”
在杭州幹裝臺20年,杜青華如今的月收入在1萬塊左右,今年比較特殊,七八月的淡季,拿個三四千。但是,還是有越來越多的外省人,以老鄉帶老鄉的途徑,投入到這個“風險高”“拼身體”“收入還算穩定”的行業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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