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不懂花襲人,懂她之時已中年

年少不懂花襲人,懂她之時已中年

以前我讀紅樓夢,裡面這群丫頭,我最看不上的就是襲人。

我還記得李奶媽罵襲人是個狐媚子,眾丫環說她是花點子哈巴狗。這就塑造了我眼中,襲人那個欺下魅上、卑躬屈膝的奴才印象。

然而,隨著我的年齡漸長,閱歷加深,反而更多地看到襲人的難得之處。我這才懂得,為何紅樓作者要送給襲人一個“賢”字,為何她入了薄命司的冊子。

再讀紅樓夢,就會發現關於襲人的不一樣的線索,原來我曾經忽略了許多。

年少不懂花襲人,懂她之時已中年

我忽略了,當李奶媽罵襲人的時候,黛玉為襲人說的話:“那襲人待他(李奶媽)也就罷了,你媽媽(李奶媽)再要認真排揎他,可見老背晦(老糊塗)了。”

我還忽略了小丫頭背地裡對襲人的評價:“說句良心話,誰還能比他(襲人)呢?別說他素日殷勤小心,就是不殷勤小心,也拼不得。”

原來襲人從沒恃寵而驕、肆意妄為過,她一直謹守著本分。

襲人對待怡紅院的其他丫環,想必是寬嚴相濟、恩威並施的,不然那些丫環也不會對她心服口服。

她也不會是一個睚眥必報的人,否則那些丫環就不敢當著她的面,就笑她是花點子哈巴狗。

年少不懂花襲人,懂她之時已中年

襲人身上的最大爭議,卻是晴雯之死。

而當我明白了更多世事規律、人情世故,才發覺晴雯之死與襲人無關。

所謂“霽月難逢,彩雲易散”,以晴雯的性格,整個大觀園也就只有寶玉和襲人這兩個心地寬廣的人才能容得下她,其他人都只會在關口上給晴雯下下話兒罷了。

若襲人真想剷除誰,也用不著去告狀,反而毀了自己苦心經營的賢惠名聲,大可在寶玉生氣要攆人時,冷眼旁觀即可。

而襲人沒有那樣做,她每次都攔著寶玉,攔著寶玉攆李奶媽,攔著寶玉攆晴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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襲人是對未來有預見的,她說得沒錯,無事時常思有事,才能夠做到:人有遠慮,則無近憂。所以她才會為著寶玉而懸心,冒險向王夫人提建議,讓寶玉搬出大觀園。

襲人服侍哪個主子,就對那個主子付出真心。

她不僅人前盡忠,人後亦如此。即使沒有主子在面前,她也依然會勸說婆子們謹守奴才本分,把樹上的果子要留給主子們先嚐。

曾經,我卻把她的這些真心都當做了她的奴性。我以為,襲人一定是被奴化的,否則為什麼要把自己的所有都給了主子,為什麼要“表裡如一”地把主子放在第一位。

如今才發現,襲人繼續為奴,卻是不得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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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寶玉第一次去襲人家裡找她,發現她哭過。後來寶玉才知道,襲人的母親和哥哥要把她給贖回家。

若襲人真的只是貪戀著寶玉家中的富貴生活,留戀自己在賈家的奴才頭兒的地位,她大可以義正言辭地拒絕母親和哥哥,犯不著哭。

可她哭了,她感覺委屈,她此時已經是寶玉的人,再也不能回到花家做大姑娘了。

她若還是“完璧”,說不定就會一口答應母親和哥哥的建議。

寶玉卻是個水性的,見到一個就想著一個。他見到襲人姨家的姐妹好看,就要接來賈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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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襲人不是吃醋,不是不得已才繼續做奴才,她也不會冷笑說:“我一個人是奴才命罷了,難道連我的親戚都是奴才命不成?定還要撿實在好的丫頭才往你們家來。”

襲人原本可以像她兩姨姐妹一樣,待到十六七歲,讓家人預備下各色嫁妝,大大方方地嫁人做正室。

而此時,她卻只能待在寶玉身邊,做一個奴才,認了自己的這條“奴才命”。她自然知道,無論將來如何爭取,她身上都會存在奴婢的“烙印”。正如芳官說的那樣:梅香拜把子,都是奴幾。

她只能繼續為奴,還要做奴中最好的奴。這是她當時唯一的選擇。

由此更見,襲人做事之真,待人之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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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雖是真心對待主子,卻從不見她只顧著順從主子意志,而沒有自己的想法。

寶玉頑劣,襲人卻從來不認為順著寶玉就是好的;寶玉不愛讀書,襲人卻從來不認為不讀書就是對的;寶玉是公子,想要哪個丫環都成,他最愛吃胭脂,而襲人卻從來不認為那樣行為是可以的。

襲人從來不曾因為“真心”為奴而失去自我,她是一個完整的、有獨立思想的女人。

她對人有自己的判斷,否則也不會直言賈赦太不像話;她對事情有自己的判斷,否則也不會有理有據地勸說寶玉;她對為人做事都有原則和底線,否則她也不會嘲諷鳳姐拿著別人的錢放利息用。

她這樣有見識、有原則的女人,哪裡是那些沒大腦的奴隸可以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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襲人有自己的野心,有自己的要強,她從沒覺得因為自己是個“奴才”,就配不上美好的事物,或不配有什麼像樣的待遇。

記得寶玉曾再三讓鶯兒坐下和自己說話,鶯兒卻始終認為自己是個奴才,而再三不敢就坐。

襲人卻不同,黛玉請這位襲人姐姐在身邊坐下,她便坦然坐下。寶玉揚言將來用八人大轎抬著襲人,襲人也從不認為自己就配不上八人大轎,只是知道“沒那個道理”(主僕規矩)罷了。

這讓我想起了京劇《

法門寺

》裡講得一件事。

明武宗時

宦官劉瑾專權,他讓侍從小太監賈桂坐下

他說話,賈桂不肯坐,

卑微地

奴才站慣了,不想坐。

賈桂就是個和鶯兒一樣的人,“奴隸做久了,感覺事事不如人”,連坐著說話也不配了。這就是深入骨髓的“奴性”。

而襲人身上卻不曾有這份奴性。她清楚地知道,奴隸這個“角色”並不是真實的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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襲人從來都會接受那些善意,接納那些美好。這是一種內心充實的自信和坦然,是連一些主子小姐、少爺們都不曾有的品質。

電視劇《甄嬛傳》裡,甄嬛曾對兒時的弘曆說過:“人貴自重。若自己不輕賤自己,別人自然無法輕賤你分毫。”

這句話,迎春沒有做到,賈環沒有做到,就連鳳凰蛋寶玉也不曾做到。而襲人就做到了。

她從不曾把自己看得輕賤,別人也不會輕賤了她去。

就如同薛姨媽讚揚她的:“那孩子模樣兒不用說,只是他(襲人)那行事兒的大方,說話見人和氣,裡頭帶著剛硬要強,實在難得。”

襲人的人品也正如她的判詞所評價的:“溫柔和順”、“似桂如蘭”。

以襲人的為人、見識、能力,做一個院子裡的當家主母也是夠格的。她若是能從花家明媒正娶地嫁人,就是嫁給一位公子哥兒,也不為過。

只是襲人命薄,被奴才的身份限制著,身在“末世”的賈府,又是跟著這樣一個多情、不上進又不聽勸的賈寶玉。

她所有的溫柔和順、似桂如蘭,所有美好品質都被白白浪費,她只撲了個空罷了。最後連做寶玉的小妾都無緣,只能嫁給一個末流的優伶為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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