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的爹孃和小米粥

山西的爹孃和小米粥

(王清茗)山西是雜糧世界。越北越高寒,越盛產玉米、蕎麵、莜麵等作物,而其中,又絕大多數地區產出粟,又稱為稷,俗稱穀子,脫殼後便是金燦燦的小米,為中國傳統五穀之一。

不知從何時代起,喝碗小米粥,就成為山西人生活的日常,特別是隨著年齡的增長,口味轉向清淡,更喜歡晚間來上一碗小米粥。即便對兒童和年輕人來說,有個頭疼腦熱,也會熬上一碗,只是米放的奇少,幾乎清可見底。但一碗喝下去,額頭冒汗,病就輕了七分。山西人對小米粥的鐘愛,一年三百六十日,可能除了過年,都會熬上一鍋。

曾經有個傳說,上海人娶了山西女。十月懷胎一朝分娩,孩子懵懂可愛至極,可是母親就是不下奶。婆家人磕頭搗蒜四處求醫,鯽魚湯、催奶藥都無濟於事。關鍵時刻,山西女靈機一動,“熬碗小米粥”。

山西產婦在月子裡,不像東北和南方,大魚大肉的進補,而是用小米粥、雞蛋和烤饃饃片慢慢滋養。這些食材沒有一點油星。常人一月下來早就面黃肌瘦,但產婦出了月子,卻是滿面紅光精神煥發。

一方水土養一方人。每年雨水節氣剛過,代縣、五臺一帶的人,便迎著春寒登高尋找向陽花木上的嫩芽。報春柳的枝葉最先展開,但連米粒大小都沒有,也採擷下來,兩三個時辰時間也不盈碗,但還是入世珍寶,回去清水洗淨,開水鍋中簡單焯水,拌上麻油,便是人間美味——淡淡的生澀過後便是口舌留香的幽幽回味。

等春光日好、草色遙看的時節,更是各種野菜豐收的季節。摘菜野菜並不是生活所迫,而是情懷,對大地發自內心最深沉的感恩和對生活的無比尊重。顛覆春種秋收季節輪迴,是什麼智慧讓這裡的人們發現春來第一枝的柳芽有著獨特的香味不得而知,但生活在山西的人,有著天生的勇氣和力量,敢於向自己窘迫的生活環境發起挑戰。

山西的爹孃和小米粥

旱井,也是山西高寒地區獨特的發明。簡單到只有鋤頭,就敢向著黃土地的深處擴充套件一片空間,然後用河床內的膠泥塗抹防滲。在雨季來臨的時候,將田園、院落中的雨水聚集在這裡,封蓋密封,發酵之後便是甘甜的泉水。黃河邊上的人則舀起半桶泥沙,丟塊礬進去,不多時便有了透視陽光的純淨。

千百年來,凜冽的寒風和蔽日的黃沙,只能將人們的肌膚變得粗糙和斑駁,但從沒有動搖他們改變家園改天換地的決心和意志,更沒有人想到逃離。逃離代表著背叛,背叛千年固守的文明、先祖開拓的背影。“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土窩”,有人把這句話解讀為山西人抱殘守缺的思想,也有人理解為山西人沒有開放精神。

陽城人陳廷敬在清順治年間考取了進士,後來成為康熙帝師,歷任工部、戶部、吏部尚書,可謂“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然而當他沿著羊腸坂穿越越白陘,登臨太行回鄉的時候,留下了一首著名的回鄉詩:人間太行愁,我見太行喜。不是喜太行,家住太行裡。同樣的還有壽陽人、同治帝師祁寯藻,致仕後原本可以留在繁華的京師,可以他卻選擇了回鄉,回到了極其簡陋普通的小山村,開始教民稼穡,一本《馬首農言》成為晉中地區耕田種地的標準教科書,至今還有著深遠影響。

再向上推六百年,洪武年間開始的那場世紀大移民到現在都讓移民後裔面對大槐樹先祖出發地熱淚盈眶。物是人非,山明水秀的三晉大地已不再是窮山惡水的那個世界,但人們還是習慣腦海中留存著黃沙滾滾的過往,因為在風塵中,那裡保留著超越時代、金錢、慾望、地位,凌駕於一切世俗之上的精神家園,他告訴後世子孫,什麼是生活,怎麼去生活。

於是在物質豐富的現在社會,還可以在鄉村看到另一番感人的春耕圖:很多老人步履蹣跚,但還是要在自己的庭院裡種下小米。農時不等人,春雨無聲。老人們的腰直不起來了,有的呼吸急促,有的甚至不得不搬個小板凳,抵抗自己羸弱的身體。

秋天這些微薄的收穫,對家庭生活的改善於事無補,但他們卻樂此不疲。其中重要的原因便是他們骨子裡有著勤勞、節儉兩個傳家的至理名言和為後世子孫播種希望的深沉厚愛,一碗小米粥成為世俗拜金思潮、享樂主義最堅決的反擊,越來越多的中輕人,拋棄了年輕時候口味的改良,回到家中,認認真真地開始熬起了小米粥,還有買了菜罈子,學著醃鹹菜,採野菜。

山西的爹孃和小米粥

每到春節臨近,山西小米開始旺銷,各種物流從太原、忻州、長治發往全國各地,客居在那裡的山西人惦記著家鄉的小米粥。薪火相傳,不是為了現代養生學意義上的營養,而是為了與父輩、先祖同喝一碗粥,同撐一片天。

而在山西的年輕人,也總會把一句話掛在嘴邊:外面飯吃膩了,大過年的,總得熬點小米粥吧!

把日子過成年,這是清苦;把年過成日子,這是幸福。(作者原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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