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是一名心理諮詢師，每天都會有一些患有不同心理疾病的人來到我的診所。有人一來到診所便嘮叨個不停，說她每天晚上都會做相同的夢，夢到自己從懸崖上掉下來，卻總也摔不到底；還有人會沉默不語，在我一點點的語言引導下，突然地告訴我他總感覺自己不是個人，而是一頭又渴又餓的老駱駝……
一開寶馬的“鴨子”
這天，一個身穿名牌休閒裝、年輕帥氣的小夥子出現在我的診所裡。小夥子一臉愁容地對我說：“我現在一點兒都不快樂。儘管，幾年前沒有的現在我都擁有了，我卻再也開心不起來。”我面帶職業的微笑，讓小夥子坐在我的對面，然後泡了杯香茶放在他的手邊。
我問：“方便告訴我你的職業麼？”小夥子遲疑了一下，咬了咬嘴唇，有些自嘲地說：“我是個性服務者，也就是大家所說的‘鴨子’。”我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他不開心的原因，我已經知道十之八九。他之所以不快樂，和很多從事性服務的男、女一樣，是因為心中沒有了愛。性愛本應是聖神和快樂的，但是當一個人把性當做成了一種賺錢的交易，快樂自然便會離他遠去。
知道了病因，我就要對症下藥了。我說：“這也沒有什麼的，在西方很多國家裡性服務者一樣擁有不錯的社會地位……性服務者一樣可以靠自己的勞動來證明自己的價值。”我之所以這麼說，是要先解除他心理上的壓力和負罪感。
我邊說著，邊觀察小夥子的面部表情變化。突然，小夥子雙手抱頭，一臉痛苦的表情。經驗告訴我，接下來小夥子要給我講述發生在他自己身上的故事了。小夥子說他叫剛子。至於他說的是真名還是假名，我是不會去細究的。
剛子說，三年前因為女友家人嫌棄他沒有出息，挑撥女友和他分手。剛子為了向女友家人證明自己是個有能力的人，毅然辭職後開始了他艱難的創業。剛子告訴女友如果三年內自己還沒有擁有事業、房子和汽車，就從一百米高的電視塔頂端跳下去。然而，剛子經過一年多的拼搏和努力後，不僅賠光了自己幾年來的積蓄，還欠下親戚朋友不少的外債。成功似乎距離剛子越來越遙不可及。
那天晚上，心情極度鬱悶的剛子獨自去酒吧買醉。在酒吧裡，剛子認識了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女人。中年女人告訴剛子她很寂寞。已經酒醉的剛子對女人說：“這……這年月有錢就，就不會寂寞……”隨後，剛子便鬼使神差地隨同那個中年女人一起去賓館開了房間。第二天，剛子醒來的時候中年女人已經離開了房間，在床頭櫃上放著兩千元人民幣。剛子說，那便是他做‘鴨子’接到的第一單業務，也是和他保持業務關係時間最長，對他出手最大方的一個女人。從此以後，剛子逐漸認識了越來越多這樣的女人。他說，只要對方給錢，他就可以讓對方滿意的。他還說，除了正常的收費之外，不少女人會一時衝動地送給他一些意想不到的禮物。
說到這裡，剛子起身走到窗戶旁，用手指著停在樓下的一輛寶馬汽車對我說：“看見那輛寶馬了麼？就是我的第一個‘客戶’送給我的。”剛子這樣的人我以前也遇到過一些的，他們一方面很自卑，另一面又有些洋洋自得。
我於是說：“好了，我們現在來具體聊一下，都是哪些事情讓你不開心的。”
剛子說：“我騙女友說自己在做一家醫療器械公司的代理，一年可以賺到幾十萬，年底就準備和女友結婚。女友的家人對我倒是非常的滿意了，可是我發現女友卻對我越來越冷淡。還有，我現在事業一無所成，什麼都不會，真不知道結婚後的日子會是怎麼樣……”
我告訴剛子，現在首先要做到的就是忘記自己曾經的經歷。既然已經騙過女友了，就索性再騙上自己一次。告訴你自己，目前自己所擁有的這一切都是透過合法經商賺來的。並從此以後洗心革面，轉入一個正當的行業裡面去。等你事業有成後，再去經營你的愛情吧。相信我，只要你足夠的愛她，她還會像從前一樣的愛你。
剛子面帶謝意地走了，我卻看著他的背影笑不出來。像剛子這樣的人，花天酒地習慣了，錢來的又太容易，他已經吃不得苦頭了，很難再適應其它艱苦和低收入的行業。
二擠公交的貴婦
那是個週末的上午，一個女人給我打來電話，說她自己遇到了一些麻煩事情，現在她被這些事情困擾的經常失眠和做噩夢。我讓女人到我辦公室來談，並且一再向她保證，我們的談話不會被任何一個第三者知道，這是我的職業道德底線。那女人猶豫了好久，還是決定來了。
中年女人用一條絲巾纏繞住大半個臉，低著頭坐在我的對面。
中年女人坐在我的對面，卻遲遲不肯開口說話。我於是起身走到一扇屏風的後面，我說：“你現在可以當作我不存在，把你心裡的困惑講出來好麼？說出來後，你馬上就會感覺到輕鬆了很多。”
中年女人終於開始講她自己的故事，剛開始還有些不好意思，後來便越來越放得開，像是在自言自語。中年女人告訴我，他老公是一傢俬企的老總，年收入幾百萬。老公因為經常出差和忙於應酬，自己只能是經常一個人獨守空房。那天晚上，她因為寂寞難耐獨自去酒吧飲酒，並且在酒吧裡認識了一個年輕的帥哥。因為那位帥哥長的跟老公年輕的時候有點像，她竟然在酒後情不自禁地跟著帥哥去了賓館。不曾想，那帥哥竟然是個很有心計的人，他騙取到中年女人的電話號碼後便開始不停地騷擾起她。再到後來，帥哥竟然威脅起她來，要她一次性支付給他五十萬人民幣，否則就把他們之間的事情告訴她老公。家裡的錢都被老公拿去做生意，她手裡只有十幾萬的零花錢，無奈之下她只好把自己的寶馬汽車送給了那個帥哥，並且向老公撒謊說寶馬車不幸被人盜走。從此以後，她心裡就埋下了陰影，經常性的失眠和從噩夢中驚醒。
我問她：“你有沒有想過去報案？”
她說：“我如果真的報案，那麼我將要丟失的就不僅僅是一輛寶馬車了。都怪我一時糊塗……”中年女人說著、說著，便低頭抽泣起來。
我如同勸慰剛子一樣，讓她首先要做到的就是忘記自己曾經的經歷，讓這段不愉快的事情從腦海中徹底地消失。既然已經騙老公了，就索性再騙自己一次。告訴你自己，那輛寶馬汽車真的是丟了。
女人淚眼模糊地說：“我的確是這樣來安慰自己的。現在的問題是，我老公已經報案了。如果警察真的抓到那個傢伙，我老公就會得知事情的真相，到那時我該怎麼辦才好？”
說實話，這種事情真的是很棘手。看著中年女人那求救的眼神，我想了想後告訴她，目前有這幾種辦法：一是，想辦法更換那輛寶馬汽車的牌照，比如做個套牌。當然這是一步臭棋，因為做套牌本身就是違法的，這會讓她越陷越深的。再就是，找個機會對老公實話實說了，爭取求得老公的諒解……
女人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忽地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她說：“我可以對老公說，是我打牌輸了錢把汽車抵給別人了。反正，他也經常在外面輸錢的，幾萬、十幾萬的輸給別人呢。”
中年女人面帶笑容地離開了我的辦公室。我站在窗子前，看著在樓下公交車站牌旁等候公交車的中年女人卻忍不住一臉的苦笑。她老公怕只是為了生意上的事情，才故意把錢輸給那些有用的人，明裡是輸錢，暗裡是送禮。否則一個經常幾萬、十幾萬地輸錢的人，怎麼可能擁有一家年收入幾百萬的私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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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哭泣的新娘
一個月後的一天下午，我正準備要回家了，從外面推門走進來一個二十多歲樣子，戴著深色墨鏡，很有幾分姿色的女子。女子一進門便怯怯地問我：“醫生，自從我結婚以後每天晚上都會從夢中哭醒。我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了，你快救救我吧……”說罷，女子便從兜裡掏出幾張百元鈔票往我手裡遞。我推辭了一下後，還是先把錢接了過來，畢竟我是靠諮詢費來養家餬口的。
我和那女子面對面地坐下後，女子摘下了臉上的墨鏡。女子的雙眼已經哭得像熟透了的李子發紫發亮。我忙對女子說：“你可不能再哭了，否則你的眼睛會哭瞎了的。”女子點了點頭，又想要哭的樣子。她忙從兜裡掏出來紙巾，輕輕地擦拭從眼角溢位來的淚水。
女子說，一個月前她剛和戀愛了三年的男友舉行完婚禮。原來，坐在我面前的竟然是一位剛剛度完蜜月的新娘。我想不明白，她如此漂亮又剛和戀愛了三年的男友喜結良緣，卻為什麼會每天夜裡從夢中哭醒呢？
女子告訴我，她和男友沒有結婚前，她家裡因為嫌棄男友是個打工仔，曾經極力反對她和男友交往，男友一氣之下辭職後去創業。可是，男友既沒有管理經驗也沒有足夠的資金，男友經營的一家音像店開業後不到一年便倒閉了。從此以後，男友變得外債累累更加的落魄了。
然而就在一年前，女子的男友突然間變得有錢了，他不僅還上了外債還擁有了一輛成色還算不錯的二手寶馬汽車。男友說他是在做一家器材公司的區域代理，可是，女子發現男友接聽電話的時候經常鬼鬼祟祟的。心存懷疑的女子悄悄地跟蹤了男友幾次，她意外地發現男友竟然經常在深夜裡出入酒吧、賓館等場所。女子於是很生氣地跟男友爭吵起來，男友向她解釋說那是因為業務需要，並且一再說，如果女子不喜歡他的工作，他可以再換一份工作的。女子考慮到男友所做的一切都是被自己家人給逼出來的，還有就是自己也是真的很愛他，所以就原諒了男友。一個月前，女子和男友終於在親人的祝福聲中結婚了。
他們結婚的當天，男友喝了很多的酒。等送走了親朋好友後，男友倒在床上呼呼睡大覺。她獨自坐在床頭，無聊地開啟男友的手機來翻看簡訊。就是男友手機上的那些簡訊，把她拖入到痛苦的深淵裡。從那些曖昧和不堪入目的簡訊中，她意外地得知，男友竟然是一個靠老女人們吃飯的“鴨子”。
女子說著、說著便又哭了起來，她說自己真的很愛老公，但是卻無法從心裡去原諒老公的所作所為，甚至一見到老公裸露的身體就忍不住的噁心。婚後，女子幾乎每天都在跟老公吵架，她感覺自己快要崩潰了。
就在這時，我辦公室的門突然被人從外面推開，來人竟然是那位叫剛子的“鴨子”。我的腦子“嗡”地一下響，不會這麼湊巧吧，這個女子的老公難道就是剛子？
四沒有結局的結局
剛子看也不看那個女子，一進門便衝我焦急地嚷嚷道：“這可怎麼辦！這可怎麼辦！你快幫我想想辦法！”
女子見狀起身對我說：“吳老師，我明天再過來吧，您先忙。”我見女子並不認識剛子，才算是鬆了一口氣。
女子離開後，剛子愁眉苦臉地坐在我對面，邊大口大口地抽菸邊說道：“我原本想先跟女友結婚後，再跟女友一起去創業的，兩個人的力量畢竟比一個人的力量大……我們的新房都已經佈置好了，可是買家電的錢還不夠……我就想再最後出幾次臺，就洗手不幹了，沒有想到，那天晚上女友悄悄跟蹤我去了賓館……我們已經領了結婚證，可是她現在提出要跟我離婚，我該怎麼辦才好？”看得出來，剛子是很愛他的女友。我也掏出煙來，給自己點上，深吸了一口。然後，我對剛子說：“人生事事難料，是你的終究會是你的，不是你的付出了再多也沒有用。”剛子一臉茫然地看著我。
就在這時，辦公室的門再一次被人從外面撞開，來人竟然是一個月前那個聲稱自己的寶馬車被人敲詐走的那個中年女人。中年女人亂髮披肩，一進門便哭喊道：“我老公的企業倒閉了，這都怪我啊，我也不想活了……
剛子用好奇的目光盯著中年女人看，我才明白了他們之間也並不認識。我突然決定就當著剛子的面，來為中年女人做諮詢，也許這樣做才是幫助剛子的最好辦法。
我指著剛子對中年女人說：“他是我的助手，有什麼事你不妨仔細說來。”女人有些神經質地絮叨著，咒罵著那個欺騙、敲詐過她的“鴨子”。
剛子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他突然起身向門外走去。我並沒有去追剛子，因為我知道，他現在最需要做的不是心理諮詢，而是靜下心來去仔細地思考。
中年女人依舊坐在我的辦公室裡哭訴個不停。這時，一個神情焦慮的中年男人帶著兩個穿白大褂的醫生從門外走了進來。中年男人一進門便對中年女人說：“你怎麼這麼不聽話，怎麼又從醫院跑出來了！”我頓時暗吃一驚，眼前的這名中年女人竟然是一個精神病患者。
醫生帶著中年女人離開後，中年男人很疲憊的樣子，閉著眼睛一屁股坐在沙發上。我忙倒了一杯水遞給中年男人，我輕聲問道：“你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中年男人長長地嘆了口氣說：“我也快要瘋了，我要做心理諮詢。”
原來，剛才的中年女人是他的老婆。一年多前，由於經濟危機導致中年男子公司的經營狀況直線下滑。然而，就在中年男人為了公司的事情焦頭爛額、四處請客送禮跑關係的時候，意外地得知老婆竟然跟一個做皮肉生意的“鴨子”好上了。忍無可忍的中年男人一氣之下提出要跟老婆離婚。想不到，他老婆竟然一下子變的精神失常了，情緒時好時壞。因為老婆患上了精神病，法院拒絕了他離婚的要求……男人雙手抱著頭對我說：“現在公司倒閉了，老婆又變成這個樣子，我該怎麼辦才好啊！”
我安慰了中年男人幾句後，告訴他我現在也有點累，讓他明天再來。
送走了中年男人，我關上辦公室的門，把自己鎖在房間裡。幾年前，我的妻子因為失業和我岳父、岳母的先後病逝而患上了抑鬱症。妻子的病情時好時壞，醫生告訴我，妻子的病靠藥物治療是治標不治本的，必須從生活上去關心、照顧她，多陪她說說話，讓她感受到生活的美好。我因為給妻子治病而丟掉了工作，為了解開籠罩在妻子心頭的陰雲而開始自學《心理諮詢》。
我先後幾次報考心理諮詢師，都沒能如願。為了生活，我在街頭找人做了一本假的心理諮詢師證書，並隨後開了這家心理諮詢門診。每天都會有不同的人來到我的診所，向我傾訴著他們各自不同的痛苦、鬱悶和不可告人的隱私。而我，除了認真的去傾聽他們的聲音，對他們說一些寬慰的話，幾乎再幫不上他們什麼。這也是我深埋在心裡，不可告人的隱私。
這個城市太大了，大到不可能只有一個剛子，一個被“鴨子”敲詐過的中年女人、一個哭泣的新娘、一個破產的老闆和一個持假證的心理諮詢師。只是由於發生在他們身上的事情太過相似了，我才不由得將這些事情串聯在了一起。
但是，我依舊要堅持地做下去，繼續我的“心理諮詢師”職業生涯，因為妻子要吃藥、兒子要上學，一日三餐一頓都不能少。
不可告人的隱私
吳軍輝
現代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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