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國記憶錄4:臺灣空姐

有幾次去臺灣新竹出差。

去新竹要飛臺北,機票印著臺北,但機場在桃園。

我每次搭乘的都是傍晚抵達的航班,這樣,好好休息一晚,第二天可以精神飽滿地工作。

飛機抵達桃園機場前很早就降低高度,可以看到地面的景色。第一次到臺灣的時候,從空中看到地面鬱鬱蔥蔥,池塘星羅棋佈,感覺寶島真是名不虛傳。

回國記憶錄4:臺灣空姐

2016年10月那次,回程的時候趕上了颱風。

在臺灣的日程是一個星期,之前星期天中午出發,還沒有颱風的影子(十月份颱風也比較少)。

回程航班在星期六早上八點。星期五的時候,颱風已經來了。

曾經在臺風中的香港轉機過一次。看著機窗外風雨大作,飛機還是很平穩地降落,起飛。有這個經歷,我沒把颱風當回事兒。

星期四的天空,很奇特的萬里無雲,原來那是颱風的先兆。臺灣同事已經勸我推遲機票。我想著週末留在酒店看臺風也沒意思,想著只要航班不停,我就敢坐。如果航班停了,那我沒辦法。

星期五晚上提早辦好手續,請酒店預訂出租車。

窗外狂風暴雨,看網上新聞,除了我預訂的XX航空,各大航空公司全都停飛了。

早上的時候風雨仍然很大,酒店預訂的計程車按時到了。不到六點我們就出發了。計程車司機和酒店大堂的人好像也沒把颱風當回事兒,連注意安全這樣的套話都沒說。

天色微明,新竹市裡空空蕩蕩,到機場的高速路也空空蕩蕩。但是看到了零星倒伏的大樹,已經被清理到路邊。

到機場,進入大廳裡,冷冷清清,只有長榮的櫃檯前有旅客。

告示牌上的航班資訊除了長榮,各家都是紅色的取消。

長榮的航班都是綠色,可已經到點的航班並沒有顯示登機,心中感覺不妙。

過了安檢,進到離境大廳裡,人卻不少,與往常不相上下。(後來想到,是長榮其他班次的旅客,不能出發,累積起來,造成離境大廳裡熙熙攘攘)

大陸的旅客非常多,可以看得出是各種旅行團,一群一群的,同樣的口音,互相之間也認識。咱們大陸旅客講話的聲音比較大,感覺整場都是大陸同胞,一下子好像回到了大陸,好親切。(其實之後不久我也經過大陸機場,在上海,在廣州,在鄭州,大家似乎也沒這麼大的嗓門。可能在臺灣被颱風把嗓門吹大了吧。)

候機廳裡已經不正常了。通常候機廳裡是一個航班接一個航班地依次候機。但這時候我所在的候機廳除了到新加坡的航班,還有一個到廣州的航班。

不出所料,一直到預定起飛時間早八點,也沒有登機。

我出去逛了逛書店,買了兩本臺灣雜誌, 回來慢慢看。

旁邊廣州航班也到點了,同樣沒登機的動靜。一些大陸旅客吵嚷起來。“這樣不行啊,得找他們領導!”

有一些旅客出去了,可能是找領導去了。我也不知道他們去哪兒找領導。

過了一陣子,這些旅客回來了。聽他們和留守的旅客交談,似乎也沒找到什麼領導。大家於是更加氣憤。

到大概中午十一二點,兩位空服人員,一位是空少,一位是空姐,來到了我們的候機廳。呼啦啦圍上去一堆人,吵嚷著問什麼時候復飛。

回國記憶錄4:臺灣空姐

兩位空服人員在登機口的桌子那裡坐下,陪著微笑,不停抱歉,但他們只是來發放餐券。

我最後領了餐券。到餐飲區,拉麵小籠包店裡擠滿了旅客,他們互相幫忙佔座位,點餐。我孤零零一個人,就算了,老老實實去快餐店買了個漢堡填肚子。

快餐店也沒位置,回到候機廳,邊吃邊等。

候機廳的落地窗視野很好,可窗外一直是風雨不改。吃完漢堡,我看一會兒雜誌,起身出去轉一圈。回來再看一會兒雜誌,再起身出去轉一圈,不過每次轉的方向不同。可以毫不誇張地說,我已經把桃園機場離境大廳的商店全部逛遍了。

熬到了傍晚約六點鐘,兩位空服人員,一位是空少,一位是空姐,來到了我們的候機廳。同樣呼啦啦圍上去一堆人,吵嚷著問什麼時候復飛。

兩位空服人員在登機口的桌子那裡坐下,陪著微笑,不停抱歉,但他們也只是來發放餐券。

我最後領了餐券。不覺得很餓,等到比較遲,拉麵小籠包店裡有空位了,在裡面吃了一餐,味道很正宗。

吃完感覺很飽,我接著逛店,都逛過了,這次存粹是為了消食兒。想想多無聊吧。

隨著夜深,大陸旅行團裡連打牌的旅客們也沒了勁頭。逐漸安靜下來。

熬到了將近午夜十二點,空服人員又來到了候機廳,這次是一個人,一位空姐。她在登機口的桌子那裡招呼大家,“請大家出示機票領取餐券。”

乘客們紛紛圍了上去。又是同樣口音嘰裡呱啦抱怨的聲音,“你們是怎麼回事?飛機到底什麼時候飛?叫你們領導來!”

空服人員繼續低聲解釋,“對不起,辛苦大家了。一有訊息,我們一定第一時間通知大家。”

不過,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同胞們這一次的音量已經弱了不少,持續的時間也短了很多,領了餐券漸漸散去。

空姐最後招呼了一下,“還有人需要領取餐券嗎?”

我站起身,招了一下手,緩步走了過去。

空姐檢驗機票,蓋戳,把機票和餐券遞給我的時候,我以最關切最體貼的聲音,緩緩說,“謝謝你,你們也辛苦了。”

空姐的面容一下子愣住了,看著我,但她很快控制住情緒,恢復了微笑,輕輕說,“先生,謝謝您。”

我一看,這幫得還不到位啊,得再努努力,繼續說,“其實我們旅客只是不能確定復飛時間,心裡煩躁,反而你們是真正的辛苦,勞累不說,還得耐心安撫一些旅客的情緒。”

空姐靜靜地看著我,聽我講完,眼眶紅了,淚水在裡面打轉。她微微頷首,抬手輕輕掩住鼻尖,過了一小會兒,才抬起頭,輕輕說,“先生,真的謝謝您。勞累委屈對我們來說,已經習慣了。不過這一次,真的不同。我家在臺北,是今早被臨時召回的。來的路上親眼看到大樹在面前倒下,萬幸汽車沒有被砸中,要不然,我可能沒法在這裡了。”

“天啊,這真的是冒生命危險!別家航空公司都停飛了,只有你們公司沒有。大家都麻煩不說,員工和旅客的安全應該是第一位的。事情過去後你們公司可能要檢討一下。不過,現在大家只能先一起熬過去再說。”

“是地。希望儘快可以復飛。嗯,先生,可以請問一下您是哪裡人嗎?”

沒想到突然被問這個問題,我愣了一下子,“我,我是大陸出來的。”

“那,您跟他們不一樣。”

“噢,你知道,大陸這樣大,各地發展又不平衡。相信慢慢會變好的。”

空姐最後招呼了一下旅客,沒有人再來,於是起身去別的候機廳。

我當然要送一下了。

我們邊走邊聊,到了候機廳門口,空姐伸出手,我趕緊伸出手輕輕握住。

“先生,真的非常謝謝您!”

“沒什麼的,應該謝謝你們為大家辛勞。”

我這時突然被附體,抓住柔柔的小手不肯鬆開。

可是又想到自己不能給大陸同胞丟面子,依依不捨地咬牙把手鬆開了。一直目送空姐婷婷嫋嫋地走進隔壁候機廳。

走進自己航班的候機廳,我已經太困了,畢竟頭晚睡得遲,並且早上五點就起來了。

可是座位大都被旅行團的旅客佔領了,他們可以互相幫助佔座嘛。

我選了一個偏僻的角落,躺了下來。躺在地下,不由得想起了二十多年前在鄭州火車站廣場前馬路上睡覺的夜晚。比較起來,這裡有地毯,有空調,有餐飲,簡直是太幸福了。

到了約早上六點,航班終於恢復了。

沒有廣播通知,只是看到告示牌裡有航班開始登機。

首先復飛的是赴歐美的航班。

最後又聽到了一次同樣口音嘰裡呱啦地抱怨,“為什麼他們先飛!為什麼飛機不能給我們!我回去還有事呢!我還要轉機呢!”

也不想想,赴歐美的長途航班,飛機機型不一樣,機組人員安排也麻煩,憑什麼轉來短途!

不過,可能一是疲勞,二是有了希望,最後這一次抱怨聲勢很小,持續很短。

早上八點半,終於,我搭乘的航班,在延誤二十四個半小時後,登機了。

飛機一升空飛平穩,機上就提供了飛機餐。

我呼呼吃完,很快就睡著了。

睡夢中,一會兒在鄭州火車站,一會兒在桃園機場,一會兒又握上了柔柔的小手 ……

回國記憶錄4:臺灣空姐

突然,有人推我,睜眼一看,原來是隔壁座位的美女,“大哥,您把頭靠過來也就罷了,還往人家身上流口水,太過分了吧!”

TAG: 候機廳航班旅客空姐餐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