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個角度看李白“輕舟已過萬重山”
吳斌
公元758年的一天，有一頭條新聞，詩仙李白被判流放夜郎。這是怎麼回事呢？話還得從安史之亂說起。
唐天寶十四年（755）安史之亂爆發，次年長安吃緊，天寶十五年（756），唐玄宗李隆基逃難蜀地，在逃至馬嵬驛時，隨行將士擅自處死了宰相楊國忠，並以兵諫的形式強迫唐玄宗賜死了楊玉環，史稱“馬嵬驛兵變”。在這之後，唐玄宗向南赴四川，太子李亨向北收拾殘兵敗將。不久，李亨就在靈武自行宣佈即帝位，是為唐肅宗，改元至德，遙尊玄宗為太上皇。
玄宗第十六子永王李璘跟隨唐玄宗逃往蜀地。唐玄宗詔令諸子分別兼領天下節度使，任命李璘為山南東路、嶺南、黔中、江南西路四道節度使，江陵郡大都督，坐鎮江陵，即日前往鎮所。李璘到達江陵，招募數萬勇士為兵，任意補設郎官、御史等官職。
也不知唐玄宗是怎麼想的，是否真的如一些歷史學家所說，想利用李璘等人來對肅宗李亨分權，亦未可知。總之這一動作無疑是給自己的兒子添亂。正當青年的李璘看著同吃同睡的哥哥李亨就這麼當上了皇帝，這心裡總有些不甘呀，正好這時太上皇李隆基封他為江南大都督（統轄江南各地），並且讓其坐鎮江陵（湖北省荊州市），即日前往鎮所。這不是明擺的縱容嗎？這李璘呢畢竟太年輕，還沒站穩腳跟呢，一路上就開始招兵買馬、封官許願。而我們可愛的詩仙李白就是在這個時候應邀成為了永王李璘的幕僚。
李白對當時的形勢是這麼判斷的，認為天下亂局已定，這時的唐朝就有如西晉滅亡，東晉建立時的永嘉南渡一般，北方將因安史之亂而陷入混亂狀態。而永王李璘就如同是東晉的元帝司馬睿一般，正是割據江南的好時機。因此對永王直取金陵（南京）的所謂“東巡”讚賞有加，並寫下了《永王東巡歌》十一首，其中的第一、第二、第四首為：
其一
永王正月東出師，天子遙分龍虎旗。
樓船一舉風波靜，江漢翻為雁鶩池。
其二
三川北虜亂如麻，四海南奔似永嘉。
但用東山謝安石，為君談笑靜胡沙。
其四
龍盤虎踞帝王州，帝子金陵訪古丘。
春風試暖昭陽殿，明月還過鳷鵲樓。
李白的意思是：
至德二年正月，永王出師東巡，天子將掌管天下的龍虎之旗分割給了永王等各個兒子。永王的樓船沿著長江東進所過之處，波濤洶湧的長江和漢水，頓時變得像是皇家園林裡的池水一般風平浪靜。
北方的安史之亂將洛陽一帶弄得紛亂如麻，中原地區的人們爭著向南逃避，就像是晉朝時的永嘉南渡一般。如果能起用如當時的 東山謝安石似的人才來輔佐朝政，一定能為永王你在談笑中掃清胡虜的叛亂。
龍蟠虎踞的金陵乃是帝王之州，如今的帝子永王來訪曾經是帝王故地的金凌。春風刻意吹暖了舊時帝苑中的昭陽宮殿，明月也有知一般高高地照耀著鳷鵲樓。
李白是將自己比喻成了輔助東晉孝武帝司馬曜的名臣謝安，說是“但用東山謝安石，為君談笑靜胡沙”，歌頌永王李璘割據稱帝與天真爛漫的詩意直白昭然。
我們用後眼去看前事，自然是十分明白。永王李璘在江南幾乎沒有任何根基，更別說李白了。江南的地方官員不會傻傻乎乎的不分青紅皂白就聽你永王的命令亂幹。而永王又明擺出割據稱帝的意圖，這肅宗李亨哪能容忍？結果是明擺著的，永王李璘所持的烏合之眾不堪一擊，從至德二年（757）正月開始東巡，到至德二年（757）二月兵敗丹陽，堅持不到兩個月。可見浪漫詩人李白對殘酷現實的判斷，其誤差是多麼巨大啊。永王兵敗後，李白自丹陽南逃，不久即被捕，並囚禁於尋陽（江西省九江市）獄中。
李白這回的禍可是闖大了，叛亂是要殺頭的，幸好有郭子儀等一眾官員同情李白因浪漫性格而誤入永王營中，出面為其求情，最終免去死罪，而被判流放夜郎（今貴州桐梓縣境內）。這就是公元758年某一天的頭條新聞，詩仙李白被判流放夜郎。
乾元元年（758年），李白自尋陽出發，開始沿長江而上前往流放地夜郎。李白的詩寫得好，仰慕者眾多，一路上不少官員留其小住，吟詩唱和，如此停停走走，到乾元二年（759年），才到達白帝城。要說詩仙李白，運氣還是挺不錯的。朝廷因關中遭遇大旱，宣佈大赦，死者從流，流以下完全赦免，李白因此重獲自由。
去流放之地是拖拖拉拉，而回南京那可是一刻也不會停留。心花怒放的李白，隨即順著長江疾駛而下，那首著名的《早發白帝城》，就是李白在歸途中過三峽到江陵時所作。玩政治不行，寫詩那可是李白的拿手絕活，更何況在如此爽朗順暢的心情之下，這一出手，真如楊慎所讚歎的“驚風雨而泣鬼神矣”，成就了千古佳作：
朝辭白帝彩雲間，千里江陵一日還。
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
估計許多人與我一樣，五體投地地仰慕李白的才華，然而在李白的這個故事裡，卻讓我們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李白在對形勢的判斷與從政方面的平庸。由此感慨造物主還是很公平的，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才華，每個人有每個人的平庸。無論是才華還是平庸，沒能展示出來，那只是沒有相應的環境與機遇罷了。
詩仙李白如此，何況我輩，還有什麼不能釋懷的呀！如此一想，便妥妥的與自己的平庸妥協了，妥妥地接受自己塗鴉的文字沒有幾個點選量的事實了【憨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