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風控吵架

作者:智信

資產管理

研究院 曾榮,本文首發於《恆生世界》雜誌

前陣子聽一位做風控的朋友分享業務經驗,說起他家債券產品踩雷,他頗為憤憤道:全市場1%的違約率,要是踩上一個、半個的也就算了,組合裡三、四個債券都違約了,投資經理肯定有問題啊!怎麼淨挑會出事兒的拿?!風控追責力度還是太輕了,威懾不夠!公司發展不起來就是因為老用這種人!

我當時的第一反應是,超想跟他掰扯兩句的。但奈何反射弧太長,等組織好語言,已經到家了。只好寫一篇文章來懟:

債券有三種盈利模式:

一種是持有到期,吃票息;

一種是低買高賣,賺資本利得;

一種是加

槓桿

,賺債券利息與融資成本之間的利差。

像2020年5月以來的熊市,想賺資本利得可太難了,行情基本上算是單邊下跌,偶有反彈,力度小,時間短,做波段好比火中取栗,稍不留神就能做反嘍。

而加槓桿呢,對於2019年包商事件之後的非銀機構來說,借錢的難度真是越來越大。市場資金充裕的時候還好說,

信用債

加個幾十

BP

,中小機構再多打點折,還是能滾到隔夜的。可一旦央媽變臉,資金面有個風吹草動的,質押券就只接受

利率

債了。並且在機構間形成一條清晰的鄙視鏈:

“大

銀行

”鄙視“中小銀行”鄙視“公募基金”鄙視“券商自營”鄙視“券商資管”鄙視“基金專戶”(“資金

信託

”還沒開放正回購

,等他們來了,估計會夾在券商資管和基金專戶之間吧)。非銀在資金緊張的時候,哪怕交易能力奇強,能借到錢,也難免被狠狠打折,狠狠加點,狠狠拉長融資期限。這樣,就很容易出現利率倒掛的情況,也就是說債券的利息低於融資成本,槓桿越大,虧損越大。因此在資金面趨緊的熊市裡,最好的策略,就只剩下縮短久期,持有到期吃票息了。

最穩妥的吃票息策略,自然是資產端與資金端期限匹配,資產的信用毫無瑕疵。比如說一年期定開產品配滿一年期政策性金融債,那幾乎等於保本保收益了,但問題是如果2020年5月賣這隻產品,銷售人員要跟客戶說:妥妥的保本保收益產品哈,一年收益1。2%,再扣除管理費0。4%,託管費0。1%,

申購

、贖回費都給您減免的話,實際年化收益0。7%,您覺得怎麼樣?

相信客戶妥妥地覺得不怎麼樣。

跟風控吵架

雖然公募基金已經做到了“產品淨值化”與“盈虧買者自負”,但資金仍然是有成本的。更不要說

私募

類產品,客戶的收益期待還要遠遠高

於公

募產品。即便是熊市,客戶能接受的債券產品收益也是4~5%,心裡想的仍然是7~8%。這種業績壓力就倒逼著債券投資經理拉低信用評級,換取更高的票息收益。

在這場“矬子裡拔大個兒”的競賽中,中小機構的投資經理難度更高。因為中小資管機構的產品更難賣,因此封閉期限只能更短,客戶也更偏重機構而非分散持有的大量散戶。封閉期限更短意味著

流動性

壓力更大,而客戶偏重機構,造成議價能力更差,業績壓力也更大。於是中小機構的投資經理,信用下沉的需要也更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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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一家頭部公司發了一期三年定期產品,客戶散戶居多,基金經理在幾個大城市公開路演了幾場,就募集了20-30億資金,他即便身在熊市裡,也可以是從容的。而一家小型資管機構,發了一期三個月定開產品,客戶以幾家中小銀行為主,市場總監親自帶著投資經理跑到人家地方上,拍著胸脯子打包票說:我們家雖然規模不大,但是投研團隊特別有能力,您就投幾千萬試試,如果這期做好了,咱們再談下期。那麼這隻產品的運作壓力,可想而知吧?不要說虧損,賺的少都可能引發巨贖,巨贖則可能導致爆倉或者清盤。

當產品裡一隻債券暴雷了,公司似乎所有人都一下有了先見之明:

XX省就是不行啊!沒聽過“投資不過山海關”麼?

XX企業財務報表多爛啊!員工工資都發不出來,還敢買?

靠信仰買債,那還要信用研究員,要投資經理幹嘛?

我早就說了不行不行,投資經理非讓入庫!怎麼樣?出事了吧?

而此時,投研團隊幾乎是百口莫辯的,因為一句、兩句真說不清楚,說多了還有推卸責任,甚至拉踩其他部門,攀誣領導之嫌。最終的結果只能是接受懲處,默默地被邊緣化或者乾脆另尋他處。

但處理掉這些“有問題”的投資經理,公司就能發展起來了麼?顯然不會。迫使“前”投資經理調高風險偏好的原因還在,在同樣的年景裡,同樣的壓力下,它們還會迫使新的投資經理重蹈覆轍。於是中小資管機構,常常以三年為一個輪迴,反覆地行差踏錯,反覆地推倒重來。

真正道德有瑕疵,吃了回扣拿爛債的,實在是極少數。環境所迫才是大多數人不得不面對的窘境。

跟風控吵架

然而行文至此,我已經完全不生風控朋友的氣了。他說的沒錯啊!如果能堅持風控標準,就不會犯諸多明顯的錯誤。即便市場時機不好,即便業績壓力大,即便中小機構有著這樣那樣的迫不得已,但如果冒的風險,超過了產品、客戶、甚至公司能承受的底線,那就是在賭。這樣的賭,在2014年違約元年前,是穩勝的;在2018年違約大爆發年之前,是大機率勝的;但是越往後,越趨向於公平。

投研有壓力,風控就沒有麼?很多中小資管機構想要彎道超車,最容易想到的法子,就是放鬆風控標準,靠野蠻生長搏出位。別家不敢做的通道我做,別家不敢買的爛債我買,別家不敢接的同業“月底就跑資金”我接。風控的標準雖然放鬆了,但是對風控部的要求卻沒有放鬆,仍然是不許出丁點兒風險。一旦出了什麼事兒,投研固然跑不了,風控也要拉來陪綁。也就是說,若賭贏了,投研名利雙收,風控無功無過;若賭輸了,投研身敗名裂,風控連誅連坐。怎麼怨得了風控人員心中不平呢?

說白了,

投研和風控的矛盾,來源於資管行業競爭的白熱化,源於牌照優勢漸漸消失,中小資管機構賺錢越來越難了。

但解決這個矛盾,卻不能靠投研和風控自己battle。人都是屁股決定腦袋的。我的風控朋友,再舌燦蓮花,只能激怒我,不能說服我;而不管我的文筆如何,邏輯如何,料也無望改變他的立場。

在《資管新規》後時代,想要掙扎圖存的機構,想要彎道超車的機構,不能僅僅靠拉低風控底線,施壓投資業績來搏出位了。

現在需要的是更精密的配合和打法,需要知己、知彼、知進、知退。

跟風控吵架

何為知己呢?

就是要找到自己的核心競爭力。

我有明星投資經理,就圍繞著他打造產品,宣傳造勢;我資本金雄厚,不急著賺錢,才能靠降低管理費,打價格戰吸引客戶;我股東有

投行

優勢,才敢集中持有單票;我家運營強大,IT齊備,風控穩妥,才敢接通道,靠賣中後臺賺辛苦錢;甚至我家合同靈活,能用風險

準備金

條款熨平淨值波動;我家跟監管溝通順暢,能準確地走在合規底線上大膽創新。這些都可以是競爭力。在馬太效應日趨嚴重的今天,大部分機構都沒有做百貨超市的能力,只能搞精品店。若是想不清楚該幹什麼,而全靠拍腦袋,市場什麼火做什麼,打一槍換一個地方,恐怕試錯不起。

跟風控吵架

何為知彼呢?

就是要了解自己的競爭對手。

原本資管機構的競爭對手只是同業。基金跟基金比,信託跟信託爭,券商資管跟券商資管打擂臺,

保險

資管玩自己的。可如今在《資管新規》後時代裡,雖說還沒有完全做到一碗水端平,也基本是要和全行業同臺競技了。

若銀行私行要引入個“固收+”產品,挑誰不是挑?私募牌照之間並沒有本質區別。那麼誰家能雀屏中選呢?你比別人的優勢在哪裡?是歷史業績好?是投資範圍大?是策略高科技?還是分級條款能保住優先?抑或是踩雷能自己扛?在資管紅海里混飯吃,你若實在沒有什麼比別人強的,那就從瞭解競爭對手弱在哪兒開始。

跟風控吵架

何為知進呢?

很多資管機構彎道超車,往往是因為找準了一個業務方向,適時地站在了風口上。

比如說2006年的股票,2013年的現金管理,2014年的

定增

,2018年的攤餘債基。但機會可不是等來的,需要“提前”,早早佈局或者快速反應;需要“全力”,調動公司人、財、政策,協同配合;需要“堅持”,甚至那些靠拉低風控底線上量的公司,也是在頻頻出事兒之後,還能初心不改,穩定人員,修補漏洞,再接再厲,才最終成功的。如果公司上上下下思想沒有統一,前中後臺各揣心思,憑什麼碾壓同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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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為知退呢?

就是知道自己的能力邊界在哪兒,風險承受底線在哪兒。

眾所周知,資管產品“好賣的時候不好做,好做的時候不好賣”,家家都兩難。

3個月定開鐵定比3年封閉好賣啊!但若是流動性管理能力不強,為了好賣就盲目上馬,等到產品爆倉,就前功盡棄了。

“高收益債投資”長期來看,回報的確是高於任何其他債券策略的,但你的信評能做到盡責麼?能優於同業,爭取到超額收益麼?你的銷售端能做到合規麼?一旦踩雷,客戶認同買者自負麼?

“固收+”火起來的時候,彷彿全市場家家都能做,但捫心自問,咱確實是有能力做成“固收+”而不是“固收-”的麼?“知退”比“知進”更重要,也更難。

跟風控吵架

我不該跟風控吵架,舌燦蓮花也爭不出個誰對誰錯。我們應該都從自己的位置上站起來,作為一個整體,看看到底該在猩紅大海里,往哪兒遊。

跟風控吵架

文丨曾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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