樸素清奇 真摯自然

樸素清奇 真摯自然

十月霜紅(中國畫)王宏

王宏的作品是有雷霆的,當目光觸及他那些西北東北畫卷的瞬間,內心會下意識地“咯噔”一下,猶如驚雷炸魂。那被擰緊的日常遮蔽並麻木的心靈被喚醒,並一直搖撼著,感動與感恩交織著各種人生的體味滋長著,讓你欲說無言。這就是藝術的況味。

具體來說,王宏美術作品中撼魂的雷霆,就是他畫出了梗在眾多人心中的鄉愁。鄉愁就是王宏心裡的一個塊壘,而畫畫就是在消解它;同時鄉愁也是驅動力,讓他對曾經哺育自己生命和精神的故鄉傾注全部的情感。田野、莊稼、親人、住過的院落,還有讓他焦慮不安的因乾旱而龜裂的土地,這些熟悉的事物就是扎進他情感裡的刺。畫出它們,就是把折磨他靈魂的刺挑出來,讓情感平復,讓擰巴的人性重新復位。

你看他畫東北風土人情的作品,每一幅都細膩精緻,許許多多的細節都是靠一筆筆描繪出來:一棵玉米的多種姿態,一根樹枝的多種表情,人的神態和眼神,細到代表歲月風霜的皺紋……都透過深淺粗細不同的線條來顯示。每一筆都像是刀刻一樣,把中國畫畫得像油畫一樣細緻精美,像針線織成的天鵝絨一樣優雅而樸素。這不僅顯示了他的筆墨功夫,更體現了以形寫神的創作主旨。

譬如第一個打動我的這幅《老家的秋天》,畫面的基礎是北方的玉米,彷彿黃金般堆積著,畫面是傾斜的,像是在山坡上。其實是畫家用主觀情感改變了客觀的真實場景,以突出最動人的部分,讓畫面站立起來。最上端的一對農民夫妻被凸顯出來,他們神態安詳又深沉,男的有幾分剛毅,女的懷中抱著孫子而多了慈祥。這種平靜的表情背後是曾經的汗水、血水和淚水。就這樣,作品因畫者的情感起伏動盪而動了起來。與此類似的作品還有《靜秋》,畫的是安靜的農家院落,但五穀的不同堆放顯示出秋天農人的忙碌,壘作房屋牆壁的石頭大小不一,很有曲線美,增添了作品的趣味性,從中可見畫家的筆墨功力。此外,還有把內心都垛飽滿了的《高粱紅了》,以及用虛與實衝擊視覺、將人帶入亦真亦幻境界的《正午的陽光》等等。

王宏這些東北系列作品,儘管景緻因四季變化而不同,但都一致呈現出遼遠沉靜的境界,體現出溫愛和清麗的特徵。那些純自然的作品,好幾幅都以“無聲”命名,《歲月無聲》《落雪無聲》,還有跟天地相關的《北方的土地》《蒼土雲天》,以及以季節特徵為內容的《紫霞》《曠野秋霞》《春來春去》等,這些作品呈現了一種渾然天成的氣魄。也只有在這樣純粹的大自然中,畫家的靈魂才得以淨化和昇華,其中蘊含了畫家向大自然皈依的心情和願望。

鄉愁是古今中外藝術家的共同主題和體驗,這種體驗對映到個人的創作上,又顯示出不同的強烈個人特徵,有的表達出激動、憂傷、愧疚和懺悔,有的又正好相反,體現著平靜、歡快、釋然和敞亮。這種種不同體驗取決於個人的性格稟賦和經歷感受。

以這樣的認識來觀照王宏那些西北寫生,我們就懂得了,這些西北途中的作品依然是鄉愁這種情思的延續和擴充套件。構成西北寫生畫的基本元素是:聳起的塬,層巒疊嶂;其中通向遠方的小路,有時是下坡,有時是平遠,但很彎曲;路上有時有驢車,以及小小的人的背影;還有黃河水、石磨、因年久失修塌了的石牆和其中東倒西歪的倉房。當然出現最多的是窯洞的門,門上好看的木格窗,有時也會看到落著喜鵲的門簾,讓人內心漾起暖意,感到那就是家。而灰色的天空和背景上,多次出現的燕子像綻放的細碎的花朵,也像密密麻麻點亮的星星,讓人內心有一種火焰在升起,作品因此也有了嘹亮的成分,在靈魂上與東北那些畫作有了呼應和溝通。

但在審美上,王宏東北的畫作更清奇,就是清俊和靈奇。西北這些寫生則偏於疏野,就是隨性自由,又有點蒼茫和粗糲。它們的共同品性就是詩性,也就是抒情性。王宏這些鄉愁作品感人的核心就是真摯。真摯使創作變得簡單,當然簡單不是簡陋,不是偷工減料。簡單是一種態度,是過濾掉了繁瑣和複雜,過濾掉了虛情假意和很多畫家以之為榮的、像雜耍一樣的巧與工。以真實為本,以真情為準,以裸現為大技,讓洗去鉛華的樸素自然而然地呈現出來。王宏的作品因此不僅感人,而且有了激動人心的力量。

這樣的鄉愁作品就切合了藝術的大道,同時也具有了藝術的真味。真味就是清淡,沒有被調製,沒有濃烈的香和甜,也沒有厚厚的肥膩。就像東北的山野菜,開始是近似於無的清淡,然後是微苦,再然後越嚼越醇厚,而且綿長。這就是清歡,人間最好的真味,而且沒有被汙染,不僅清熱解毒,也利目益心養魂。我把這理解成王宏整體作品的魅力,也是我看他作品時舌尖上泛起的滋味,百品不厭。

(作者:李犁,系文藝評論家、遼寧新詩學會副會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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