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隨筆:寵辱皆驚

寵辱若驚

有一定經歷的人,都以為自己是過來人。過來人往往以為自己什麼都看透了。上了點兒年紀的人在一起,話題常常與看破紅塵有關。不少人以“寵辱不驚,看庭前花開花落;去留無意,任天上雲捲雲舒”自許,儼然超脫於世外,已經了無牽掛。

淡泊名利,當然不錯,然則寵辱不驚,也未必有想象的那麼完美。寵辱由它,隨其自然,看起來很清純、很超脫、很自在,其實不見得,若略加追究,其侷限性就會顯露出來。無論你是張三還是李四,抑或是王二麻子,若真的無意於受寵,真的不屑於為得寵而作必不可少的鋪墊,真的視受寵為羞,那麼,你哪裡還會有受寵的機會?壓根就沒有受寵的可能,當然就談不上受寵,更遑論驚與不驚。受辱則與受寵不同,你不僅不祈求它,還竭力地躲避它,它還是會降臨的。除了自取其辱,無端地拜他人所賜的情形也是有的。受辱不驚,雖顯得有些定力,但不論是自取還是他賜,受辱不驚都不足以稱道,更不足以效仿。

受寵若驚是正常的反應。所謂驚,按照度孃的解釋,就是害怕,精神受到刺激,感到不安。在不事邀寵而寵幸自至的情況下,還心若止水,波瀾不驚,來者不拒,隨遇而安,未免過於粗疏。若只不過粗疏倒也罷了,問題在於,這種泰然自若的粗疏是有潛在危機的。不明正當原由、毫無邏輯依據的福氣突然降臨,你若安然受之,你就欠下了一筆鉅債,此債是一定要以非正常的代價償還不可的,這對於正直人而言,無異於陷入了一個圈套,無異於蒙受了恥辱。“知恥”方能“近乎勇”。“福者禍所倚”,安可不驚?你若不驚,或者還竊喜,則已近乎於邀寵,與獻媚求榮之人無異。當然了,苦其心志,勞其筋骨,增其才幹之後的上蒼降任於斯人,不在此列,因為這種情形與受寵毫不相干,它是經過努力奮鬥所取得的進步,無須引為不安。

受辱若驚是必要的警惕。受辱不外乎兩種情形:一是咎由自取,一是無端受辱於人。人非聖賢,孰能無過?然則,絕不能因此就對恥辱輕描淡寫,甚至安然處之,毫不在意。只有對自己的過失感到羞愧與不安,才能實現自我的不斷完善、自力自強能力的不斷廣益。無端受辱於人,無論恥辱來源於有意還是無意,對於受辱者來說,都是重大的傷害。若無端受辱而不驚,無故加之而不怒,看似大度,其實是麻木。正氣與歪風是互為消長的。如果人人都一味地忍讓,都採取唾面自乾的態度,歪風邪氣就會事無懼憚、橫行霸道、氾濫成災。受辱之處,心有所驚,追朔一番,恥辱何來,應當如何對待,這是必要的警惕,也是人之常情所致。如果一概地漠然置之,不僅無從嘉許,還有放棄原則、苟且求全之嫌。

寵辱皆驚,方為正常心態,也才符合天經地義。須要明確的是,驚,但不必做出力所不能及的過激反應,使內心明白如鏡,從而採取恰如其分的舉措,以有效化解所面臨的寵辱可能給自己帶來的危機,方為一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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