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霞在《窗裡窗外》中寫道,拍《東方不敗》第二天要下水,
應該早睡,但她和尊龍打了一通宵的麻將,因為她要看明星。
不善交流的王祖賢,在一場頒獎典禮上見到了尊龍,
想要打招呼卻又不知如何開口,就這樣直直地看著他,一臉迷妹表情。
金庸先生曾說:“潘安怎樣英俊誰也沒有見過,想他應該長得像尊龍,才名不虛傳。”
尊龍,這樣一個靠顏值征服亞洲的男人,至今卻孑然一身。
真正讓人驚歎的,不是他的盛世美顏,是他坎坷孤獨的一生。
雖曾與《霸王別姬》裡的“程蝶衣”一角擦肩而過,
某種程度上,尊龍的一生,就是另一個程蝶衣。
1。
“我沒有家,沒有父母,沒讀過書,沒有童年。”
1952年,剛出生的尊龍,被放在了一個竹籃裡,丟在了香港的街頭。
一個身患殘疾的獨身女士,正在街頭拿著木棍找尋廢品,街邊卻傳來一陣嬰兒的啼哭聲,
她走過去,看著這個嬰兒,心裡想著,也許能靠這個孩子領取一點政府的補貼,於是她把這個孩子抱回了家。
但是沒想到,這個被遺棄的嬰兒,在多年後成為了聞名亞洲的美男。
養母的脾氣古怪,性情暴躁,時常對尊龍進行打罵,
家裡四處殘破,短衣缺食,尊龍從小沒有吃過肉,
大部分時候,他吃的都是殘羹剩飯。
那時,尊龍最大的願望,就是可以天天吃到醬油包飯。
尊龍的童年,就是在這樣飢寒交迫,以及養母的打罵中度過的。
也許從小就知道自己是被遺棄的,無論養母怎麼對待他,
他都不會哭鬧,只會乖乖地站在一旁,懂事得令人心疼。
但是微薄的補貼無法養活兩個人,有好幾次,養母覺得他是一個累贅,想把他丟棄。
有一次,養母拉著他到車站,然後丟下他,轉身就走了。
但是尊龍還是沒哭,他抿著嘴巴,眼神裡滿是無助和茫然。
車站的人流穿梭中,小小的尊龍站在中間,弱小又可憐。
也許是良心發現,養母走了幾步又回頭看了看他,最終還是心軟,把他領回了家。
為了還養母的“不棄之恩”,尊龍後來一直贍養養母直至去世。
“長大後,我慢慢知道老太太的痛苦,理解她對我的種種行為,她沒文化,又很窮,又要生養我…
後來我在美國想到她還會流眼淚,我一直養她到過世,這是我最大的成就。”
10歲那年,別的孩子早就去上學讀書,養母拿不出讓他讀書的錢,
便把他送進了管吃管住的戲班子——香港的春秋劇社,
那是尊龍的人生中第一次的轉折點。
在那裡,他拜京劇刀馬旦粉菊花女士為師,開始學習京劇。
學藝的日子很苦,每天六點起床,靠牆而立,一站就是一上午。
除了肢體,還有聲音,舞蹈、器械等等,一天除了吃飯,不停歇地輪著訓練到夜裡十點。
身材瘦弱的他面對每天高強度的訓練,總是吃不消,常常累到癱倒在地,也總被師傅以為是 偷懶,捱了不少打。
受不了這種高壓環境的尊龍想著要逃走,但是又常被師傅抓回來,再痛打一頓。
除了身體的勞累,更讓尊龍痛苦的,是戲班裡的孩子對他的羞辱。
因為長著一張西方相,他在這個戲班裡,總是格格不入,
其他的孩子也因此排擠他,
那時的尊龍連自己的名字都沒有,同門的師兄弟高興了會叫他小Johnny,不高興了就叫他“雜種”、“野孩子”。
有次尊龍被挑釁地無法忍受,就和他們扭打起來,
最後被打成了重傷,頭上破了一個大口子,鮮血直流。
但是自己沒有錢看醫生,一位好心的裁縫為他縫了八針,那個傷疤至今依稀可見。
2。
也許是上天憐憫他的悲慘境地,
在17歲那年,他迎來了命運的轉機。
那年他從劇團畢業,邵氏電影公司看中了他的條件,像和他簽訂十年武生的合約,
但是他不想成為一名武師,
七年的時間,他過夠了那種壓抑,絕望,不堪回首的日子,
他想要自己選擇一條路。
當時還有一個美國家庭,非常欣賞他,決定資助他去美國。
在踏上去大洋彼岸的飛機時,要登記自己的名字,
尊龍在那裡呆了好久,他也不知道自己姓什麼。
一個路過的男人,就幫他起隨便了一箇中文名字:吳國良。
到了美國以後,他給自己加上了英文的姓“lone”,
而根據“John Lone”的諧音,他重新取了一箇中文名字“尊龍”。
後來有位國人朋友告訴他,“萬物之靈,以龍為尊”,
他聽到之後更是欣喜,為自己是龍的傳人而驕傲不已。
剛到美國的那段時間,他也並不好過。
為了快速融入美國的生活,在那裡安生立足,
他去社群學校學習英語,然後在課餘時間做零工賺取生活費。
從小吃盡苦頭的尊龍,在美國打工時更是什麼都幹,
洗碗工、賣氣球、賣冷飲,送餐……
然後賺到的錢,他除了學英語,還會學芭蕾,學戲劇。
就這樣半工半讀著,他考上了美國戲劇藝術學院。
上世紀七八十年代,美國種族歧視嚴重,
像尊龍這樣的亞裔華人,在美國出人頭地更是難於登天。
即使從戲劇學院畢業後,他一開始也只能出演一些跑龍套的小角色。
1976年,24歲的尊龍得到了第一個跑龍套的機會,
在電影《金剛:傳奇重生》中飾演一名中國廚師,一個出場僅僅不到一分鐘的小角色。
在他漫長的龍套生涯中,他飾演過各種像郵差、僕人、售票員等,甚至連臺詞都沒有的邊緣角色。
直到1980年,在日本導演巖松信的推薦下,
他結識了百老匯的導演黃哲倫,出演了舞臺劇,
一張兼具東方神韻,和西方立體五官的面孔出現在百老匯的舞臺上,
很快吸引了觀眾的注意。
在演舞臺劇的三年裡,他自編自導了兩部歌舞劇《鐵路與舞蹈》,
以及《音響與美女》,引起熱烈反響。
憑藉著精湛的演技,尊龍獲得了百老匯的最高獎項——百老匯奧比將最佳表演獎,
他也是首位獲得該獎項的華人演員。
但那個時候,他僅僅是小有名氣,不溫不火的舞臺劇演員。
在蟄伏几年後,外形優越的尊龍開始引起了導演們和經紀人的注意,
其中就包括著名華裔經紀人黃玉美。
黃玉美曾是在好萊塢有名的歌舞女星,後來轉型成經紀人後,
提攜過劉玉玲、陳沖、鄔君梅等影星進入好萊塢。
而黃玉美的出現,也給了尊龍第一次在好萊塢電影裡承擔主角的機會,
從此開始在好萊塢衝出一片天地。
3。
1984年,好萊塢電影《冰人四萬年》開拍,在黃玉美的協助下,
他拿到了這部電影的主角,扮演一個沒有對白的,封於冰中四萬年的原始人。
一次偶然,被探測隊發現,把他放置於觀景臺中。
整個電影,他沒有臺詞,只有幾個語氣詞,卻用眼神,讓人看出了他的孤獨。
這個電影像在展現尊龍自己——孤獨,對世界不解,這個世界也對他不理解。
始終保持著至真至純的心,無慾無求。
在電影的最後,他本想抓住直升機出逃,但是又想起故土,便坦然撒手歸去。
而神奇的是,尊龍後來的人生選擇 ,也和這部電影的結局不謀而合。
這個角色讓尊龍名聲大噪,獲得了很多導演的青睞。
緊接著,1985年,他接拍了電影《龍年》,扮演唐人街的黑幫老大。
在這個影片中,尊龍西裝革履,眼神裡透露著冰冷,神情盡是俯視一切的高傲,
當時的西方媒體甚至把他評為“有史以來最帥的黑幫老大”。
憑藉著該片,他還入圍了當年金球獎最佳男配角。
1987年,尊龍迎來了人生中的高光時刻。
義大利導演貝納爾多。貝託魯奇,來到了中國,
為一部準備開拍的電影《末代皇帝》尋找演員,
需要找一個會講英語,又自帶貴族氣質的男演員來扮演溥儀。
而這些特點,完美符合尊龍,不出意料地,他被選中了。
試鏡穿上戲服的那一刻,導演貝託魯奇拍案叫絕,
“尊龍穿著龍袍走出來的時候,帝王家的氣質讓我眼前一亮。”
戲裡,傀儡皇帝溥儀和皇后婉容,愛恨糾纏,
戲外,尊龍和陳沖也結下了不解之緣。
影片上映後,驚豔四座,尊龍也名滿天下,留名影史。
該影片更是一舉拿下9座奧斯卡小金人,尊龍也拿下了美國全球最佳男主角提名。
尊龍還被美國《人物》雜誌評選為“50個最美人物”之一,
也是首位被評選上的華裔男演員。
全世界的媒體都在競相報道他,甚至把他選為“亞洲最美男演員”。
他也成為第一個代言勞力士手錶的華裔人,身價一路飆升,片酬從原來的幾萬到當時的千萬。
這一時期的尊龍,是國際影壇中最耀眼的一顆星。
但不曾想,他的輝煌如煙花般,燦爛奪目,但又轉瞬即逝。
4。
事業巔峰時期,尊龍卻沒有選擇留在美國繼續發展,
好萊塢光輝奪目,但是他更貪戀家鄉帶給自己的慰藉。
一個人從17歲就漂洋過海,踽踽獨行,已功成名就的他只想回國,得到國人的認可。
1992年,接到陳凱歌的邀請,尊龍打算出演《霸王別姬》中的“程蝶衣”一角,為此他還推掉了後來成為經典的法國影片《情人》。
拿到劇本後的尊龍說,這個角色就像自己的自傳。
“程蝶衣”的成長經歷與尊龍太過相似,他們還有著同樣的敏感和脆弱。
為了能出演這個角色,尊龍還自降片酬,
但後來製片人徐楓覺得尊龍的臉過於稜角分明,於是想換成張國榮。
所以本來一切準備就緒後,徐楓後悔了,最後以尊龍“耍大牌”,要求“空運狗”等不合理的要求,毀了約。
對此謠言,尊龍從未理會,也未闢謠。
也許是對戲劇角色有一種執念,
同年,他拍了另一部劇《程蝶衣》,飾演京劇歌伶宋麗玲。
男扮女裝的尊龍,雌雄莫變,眼色流轉間,盡顯風韻。
雖然此角色也讓人驚歎他的演技和容顏,但是卻遠不及《霸王別姬》引起的反響。
後來,他一直留在國內拍戲,
陸續參演了電影《龍在中國》、《尖峰時刻》、《自娛自樂》等電影,
還與成龍、李連杰等人都合作過,但是再也無法和巔峰時期的輝煌相比。
2004年,炒作大王鄧建國想要拍攝《康熙微服私訪記》,
想讓尊龍來主演,他還告訴尊龍這是全中國收視率最高,播放量最大的電視劇。
而即使在國外獲得了無數獎項,無數鮮花和掌聲,尊龍還是沒有得到國人的認可,所以他輕信了鄧建國。
但是鄧建國只是想要借尊龍的名氣炒作而已,這部劇播出後也毫無意外地撲街了。
而鄧建國也達到了自己的目的,四處大肆宣揚尊龍在國外混不下去了,回國撈錢。
對此,尊龍依然不予理會。
2012年,60歲的尊龍決定不再演戲。
5。
除了演藝事業的挫折,尊龍在感情裡也同樣坎坷地令人心疼。
至今已然70歲的他,無兒無女,孤身一人。
20歲出頭時,在美國社群大學學習英語時,他結識了自己的前任妻子Nina Savino。
Nina的出現,讓在美國獨自飄零的尊龍倍感溫暖,兩人很快相戀,步入了婚姻。
但是成長帶給尊龍內心的敏感和脆弱,讓他不知如何愛自己的妻子,更恐慌如何成為一個父親。
這段感情維持七年後,就無疾而終了。
此後他一直是獨身一人。
唯一坦言過喜歡的,是一起合作過《末代皇帝》的陳沖。
在多年前的一次採訪中,
有記者問尊龍,陳沖已經結婚多年,為何你至今未婚?
他有些羞澀又侷促地笑了笑:
“我一直很喜歡陳沖,我對她很好,她對我也很好,
我們的愛好也很像,陳沖一直是我的天使。”
很多人遺憾他們沒有終成眷屬,但尊龍對陳沖更多的是欣賞的喜歡,
兩個有才華的年輕人之間的惺惺相惜。
因為他的孤獨無人可以感同身受,少有人能走進他的內心,
可他孤獨,他的精神世界絲毫不貧瘠。
他的心性不是常人所能理解的,苦難磨礪了他,也成就了他。
如今尊龍定居在了加拿大,陪伴左右的是兩條狗,
沒有親人,他認領了兩顆千年老樹,喚它們為祖父祖母,看著它們還會流淚,
沒有孩子,他卻總愛去孤兒院,但是他願意照顧全世界的孩子。
他用自己的積蓄培養年輕藝術家,資助基礎教育,並因此感到滿足。
物質對他來說沒有吸引力,因為那是轉瞬即逝的。
比起自己的財富與名望,他說最值得驕傲的,是把自己的養母贍養直到去世,沒有留下遺憾。
“世界以痛吻我,我卻報之以歌”
這句話形容尊龍,再合適不過。
已經走過人生近七十年的尊龍,笑容依然燦爛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