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心理諮詢師坑了嗎?

我被心理諮詢師坑了嗎?

作者:商君

(ID:biz-leaders

每週四下午兩點左右,我都會收到心理諮詢師的通知:你好,我剛剛跟你媽媽完成了第N次談話,請支付費用X百元,謝謝。

每當這時候,我都會迅速開啟銀行APP,打錢,然後用APP自帶的轉賬通知功能,給這位諮詢師發一張帶有祝福語的彩色卡片。

卡片上的金額是三位數,這個數字能讓我媽倒吸一口涼氣,但能讓我長舒一口氣。很多時候我都覺得,雖然是我媽在做諮詢,但其實是我在給自己花錢買安心。

直到另一個平常的週四下午,諮詢師的話術突然變了,她說我媽媽今天在諮詢到一半的情況下就稱身體不適,提前結束了諮詢,請我依然支付X百元。

這一年來,我已經習得了心理諮詢行業的規矩,比如他們把患者稱為“來訪”,而不是“病人”,如果來訪當天取消預約,仍然是要全額支付費用的。書上說國內外都如此,我也欣然接受,但我媽媽是一個絕不浪費一口剩飯的人,她要是花了錢,肯定會堅持被服務到最後一秒。所以我立馬判斷,一定是出了什麼事。

沒有誰的心理疾病是由單一原因造成的。我的媽媽在大約7年前因為綜合原因以及一次意外事故,患上了焦慮症加抑鬱症。老家是個小城市,我媽輾轉多個科室,都沒能查出自己得了什麼病,她只好每天下班就去醫院門口的臺階上坐著,因為只要遠離醫院,她就害怕自己犯高血壓,只要一害怕,血壓就升高。

最嚴重的時候,她即使住在醫院裡,也抑制不了自己想尋求快速解脫的念頭。她從來沒想過自己得的是心理上的病,直到有個遠房親戚建議她去精神科看看。

在精神科很快得到了確診,我媽心裡的石頭落了一半,

“明確知道了是什麼情況,一下兒就沒那麼害怕了”,她說。

但心理疾病也是病,一旦你患病了,不是你想好就能好的。於是我媽開始了漫長的服藥生活。

以上整個過程,都是幾年後我根據我媽的多次敘述,拼湊起來的故事線。在我媽跟負面情緒抗爭的幾年間,我完成了實習、畢業、戀愛、工作、跟我現在的丈夫,當時的男友建立親密關係等過程。而我媽的健康及情緒問題,被我有意無意地忽視了。等我意識到這幾年到底發生了什麼,我媽是如何一個人對抗焦慮症後,我的缺失就成了我自己的夢魘。

我開始關注焦慮症和抑鬱症,關注心理諮詢,發現原來身邊不少人都多少了解一些,或有過相關經歷。

有一家在香港上市的精神病醫院公司,幾年前在招股書上還說,中國有1.8億人都患有精神疾病,也就是說每8個人中就有一人有心理問題。

這家公司當時被罵慘了,但他們營收連續五年增長,最近公佈的三季度業績也非常不錯,股價逆市大漲了十幾個點。

我查了查這傢俬營的三甲級精神病醫院,他們採取封閉管理的措施,主要為一些症狀相對較嚴重的病人服務,但他們為了證明中國市場之大,引用的資料,把很多日常生活中僅是有抑鬱情緒的群體都算了進去。

這個群體確實很大,誰還能沒有點煩心事兒呢。

我的一個同事說,她經歷過不少不同形式的諮詢,她對心理諮詢師的要求不高,不用多專業,因為她只需要傾訴,不需要對方給建議,說難聽點,諮詢師就是一隻接受各種情緒的垃圾桶。

我總結了自己認為科學的方式,即去正規醫院的精神科就醫,如果確診,就遵醫囑服藥,然後在經濟條件允許的情況下,配上心理諮詢。長此以往,治癒是美好夢想,把心理疾病當成一個老朋友好好相處,就已經算是成功了。

那句“偶爾治癒,常常幫助,總是安慰”,好像也同樣適用於心理疾病。

於是我定期帶我媽去北京的一個精神類三甲醫院就診、調藥,然後開始尋找心理諮詢師。為遠在老家的母親尋找一個合適的心理諮詢師進行遠端諮詢,彷彿大海撈針。一開始,我找到了一個網際網路平臺,他們將有資質的諮詢師放在上面,供使用者挑選。試用了兩次之後,我跟我媽都放棄了。

如今分析原因,主要還是受限於我當時對心理諮詢的認識。簡單來說,我媽覺得這不是一筆劃算的交易,於是向我表達說這件事沒什麼用。網際網路產品嘛,不用即棄,我便不再下單。

後來,經歷了私自停藥,焦慮症復發,我終於說服了我媽繼續接受心理諮詢。我依然不知道如何找到合適的諮詢師,為了讓我媽儘快恢復正常的生活狀態,我用最快的速度聯絡了一個我長期關注的心理博主,我信任他是個負責的人,追求進步的人。

正式開始諮詢前,他讓我媽媽、他的新來訪填了問卷表格,簽了協議,並與我溝通好一件事,即心理諮詢是個長期的過程,除了付款外,一切事情須由來訪本人親自跟她聯絡。隨著諮詢的次數越來越多,我越來越覺得放心,因為有個專業的人幫你監督至親的心理健康狀況,你大可偷偷懶,遠離那些心理學書籍一段時間。

直到本文開頭提到事情發生。

“二十多次諮詢了,一直是我在說,今天我實在沒什麼傾訴慾望了,他卻還是那麼愣愣地看著我,我一下子就很煩躁,就結束了諮詢。”我媽如此解釋她出現的狀況。

我知道心理諮詢在開始的階段,諮詢師需要用相當長的時間去了解來訪,聽他們講述自己的煩惱,很多時候就是來訪一個人的獨白表演。顯然在這個過程中,我媽感到了挫敗,並且開始不信任她的諮詢師。

我去翻看諮詢師社交媒體的狀態,發現他自己最近的生活就遇到了很大挫折,越看我越懷疑,他真的有能力為我媽媽治療嗎?他真的是個負責任的人嗎?可能我遺傳了我媽的迴避型人格,不敢去問他到底是怎麼回事,儘管我每週都給他付錢。我只能繼續去書裡找答案。

這幾年我給我媽買了一些心理學相關書籍,《情緒急救》《蛤蟆先生去看心理醫生》《幸福的陷阱》等,其中我媽認為最好的一本是《少有人走的路》,讓我最有收穫的一本,是這次為了解決我媽現階段問題看的,《也許你該找個人聊聊》。

這本書讓我把之前幾年零散獲取的心理學知識做了次梳理。我開始真正理解心理諮詢是什麼,如書中序言:“這就是心理學為什麼用看上去如此無力的方式——交談——去應對看起來如此無可改變之事。當痛苦終於被言說,人們才能獲得最基本的勇氣,去看、去感知、去信任……交談讓我們接納自己,接納自己的痛苦,也接納我們用來逃避痛苦的徒勞無功的嘗試。等做好準備,它會轉變成更積極的行為。”

我開始明白我媽到了心理諮詢的一個新的階段。在不斷的傾訴過程中,諮詢師需要跟她一起找到一個契機,用這個甚至很微妙的時機,建立連線,建立信任,或者在懷疑之後再一次地建立信任。

我知道自己沒法再置身事外了,面對逃避溝通的媽媽,我“逼迫”她跟我進行了只能聊這一個話題的長談。終於弄明白了,她經過一段時間的自白,遇到了面對真實的自己的新挑戰。她接受了我的建議,在下次諮詢的時候,將她對諮詢師的感覺、自己的挫敗、不敢言說真相的複雜心情,坦誠地向諮詢師表達,聽聽諮詢師怎麼說。然後我們再共同決定是否繼續諮詢,或嘗試換一個更適合她的諮詢師。

如心理諮詢師所說,

沒有任何成長過程是輕而易舉的。

母女之間的情感、矛盾,常常纏繞在一起讓我覺得寸步難行。但深層的溝通之後,我相信我跟媽媽都感受到了某種跨越了些什麼的幸福感。

在這個過程中,另一位同事給了我不少經驗之談與建議。她因為自己孩子成長過程中遇到的問題患上了抑鬱症,在她講述自己是如何透過心理諮詢變好的故事時,我常常感到揪心,默默感嘆生而為人,想要扮演好自己角色的不易,直到她說了一句:“走出抑鬱症的過程很痛苦,整個過程中,我覺得至少有一點我是幸運的,那就是,幸好得上這個病的是我,而不是我家孩子。”

還有什麼比人與人之間的愛,更能給人勇氣呢?

*題圖購買於視覺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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