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我為父親的“紅顏知己”養老送終!

01

接到醫院打來的梅姨病危的電話時,我正在家裡給她煲魚湯。雖然對梅姨的病情早有預料,但噩耗傳來,還是如墜冰窖,手裡的勺子也

“哐啷”一聲掉在地上。

趕到醫院時,梅姨已經進入彌留之際,在我的再三呼喚中,她微微睜開了眼睛,嘴唇輕輕翕動了幾下,似乎有話要說,我趕緊附耳傾聽,她斷斷續續地說:

“別,別,別忘了把我埋在……,

……

我的眼淚簌簌而下,只能拼命地衝梅姨點頭。然後,在我的淚眼婆娑中,梅姨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說起我和梅姨的淵源,那得追溯到幾十年前。

梅姨和她老公丁叔以及我爸媽都是一個單位的同事,當年是坐同一輛大客車招進煤礦的。梅姨高挑出眾,嗓音好,所以被選調去了礦上的廣播站,我爸是大專畢業,調去了礦上的子弟學校當了老師。沉默寡言的丁叔幹了電工,我媽成了庫管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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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我們家和梅姨家住對門,關係一直很要好。梅姨和丁叔結婚多年一直沒有孩子,我出生後備受他們寵愛,他們家有什麼好吃的好玩的都少不了我的份。

而且梅姨手特別巧,會用毛線編織各種花樣的小毛衣,到了夏天,她隨便扯塊布頭就能在縫紉機上

“噠噠”地給我做成漂亮的小裙子。

那時候,我真喜歡又漂亮又巧手的梅姨。有時爸媽有事,託付梅姨去幼兒園接我,我老遠看著等候在大門外的俊俏的梅姨,甚至偷偷的想如果她是我媽媽該多好啊。

我是從什麼時候,對梅姨心生隔閡的呢?嗯,是丁叔去世以後。

在我上四年級那年,丁叔在一次電器裝置檢修中觸電身亡。

之後,梅姨就辭去了廣播站的工作,她說這份工作太清閒,她必須讓自己忙碌起來。於是,她拿出一部分撫卹金承包了子弟學校的食堂。

為了節約成本,她沒捨得僱人,凡事親力親為,採購、蒸煮、洗涮全是她一個人忙活。雖然大多數孩子中午都選擇回家吃,真正去食堂吃飯的也就幾個單身的老師和二三十個父母上夜班的學生,但也足夠把梅姨忙成陀螺。

特別是每天中午開飯的點,因為她分身乏術,既賣饅頭又打菜,耗時較長,總有調皮的孩子邊排隊邊把飯盒敲的震天響,搞的食堂裡亂哄哄的。

一天中午,我剛邁進食堂,就有幾個早到的同學飛奔過來拉住我,指著視窗跟我說:

“快看,快看,你爸在那兒賣饅頭呢!”我定睛一看,果然是我爸,只見他頭戴衛生帽,身著白大褂,正在另一個視窗笑容可掬地賣饅頭。

想到我爸平日在家是個油瓶子倒了都不扶的主兒,這會兒倒跑這來獻殷勤,我的氣不打一處來,沒好氣地一把甩開同學的手:

“看啥看,有啥稀奇的,我們是鄰居,幫個忙不行啊!”

故事:我為父親的“紅顏知己”養老送終!

下午放學回家,我把中午的事告訴了我媽。誰知我媽說是她聽說梅姨中午一個人張羅不了,才讓我爸去食堂幫忙的。然後,我媽歷數了梅姨和丁叔前些年給我家幫過的忙,說現在丁叔走了,梅姨在這裡無依無靠的,我們得多幫幫她,還囑咐我中午吃完飯別急著跑出去瘋玩,好歹幫梅姨收拾一下衛生也行。

我媽的話說的語重心長,好像也挺在理兒的,但說不出為什麼,每次看到我爸在食堂裡忙前忙後地給梅姨打下手,我心裡就不舒服,似乎還有一種莫名的恐慌。

不得不承認,我爸和梅姨從形象到氣場都特別登對,梅姨即使身著最普通的工裝,舉手投足間依然韻味十足,一顰一笑都有一種說不出的美。

而且,他們在一起時總是有說有笑,似乎有聊不完的話題,我打小就沒見我爸在家裡跟我媽說過那麼多話。

我真擔心有一天爸爸不要我和媽媽了。畢竟我媽粗粗拉拉的,跟女人味十足的梅姨沒得比。

0

3

梅姨似乎越來越依賴我爸,大小事都喜歡徵求我爸的意見,她經常掛在嘴邊的一句口頭禪就是:

“於哥,你覺得呢?”

因為心有芥蒂,梅姨再來我家時,我的態度越來越冷淡。但我媽依然把她當親妹子對待,這個心比天大的女人完全沒有任何防備,經常留梅姨在我家吃飯不說,還動輒指使我爸去幫梅姨家運煤運糧,幹著幹那。

有一次,我放學回家,看見廚房裡的水管壞了,我媽正半跪在地上用扳手修,裂開的水管飛濺的滿處是水,我媽半截袖子都溼噠噠的,我一邊著急忙慌地上前幫忙,一邊隨口問了句:

“我爸呢?”

我媽回答說:

“去縣城了。你梅姨想買個大蒸屜以後捎帶著蒸饅頭賣,這不讓你爸幫著去掌掌眼”。我一聽氣不打一處來,當即把手裡的抹布和拖把扔在了地上。

我氣急敗壞地質問我媽:

“你是不是真缺心眼兒啊?我爸他到底是誰的男人?你放著自家的活兒不讓他幹,讓他去幫別的女人,有病啊!”我媽被我吼的愣怔了半天沒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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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也許是我的話點醒了我媽,當天晚上,我聽見爸媽聊到半夜,也不知我媽是怎麼跟我爸談的,反正從那以後,我爸去給梅姨幫忙的次數明顯少了,偶爾去一次,我媽也打發我陪同前往。

那段時間,我爸的情緒似乎很低落,經常一個人在陽臺抽菸,一坐就是半晚上,有時我連喊好幾聲,他才回過神來。

就在我暗戳戳地籌劃著保護我媽和我的家時,我媽出事了。誰也沒想到平時壯實的跟牛一樣的媽媽怎麼就會突發重病。

那天早上,我媽像平常一樣起床去廁所,誰知腳步踉蹌的跟喝醉了酒一樣,直往牆上撞,我爸見勢不妙趕緊帶她去了醫院,礦上的大夫診斷後建議去省城大醫院檢查,結果竟然是惡性腦瘤。

這一重大變故使得我們家立刻籠上了愁雲慘霧。一方面是擔心病情,另一方面為昂貴的手術費犯愁。爸媽都來自農村,工資本就不高,除了日常開支還要贍養各自的老人,並無多少積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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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四處籌措了一圈,手術費還是有很大的缺口。就在我爸一籌莫展之際,梅姨來了我家,她把丁叔工傷事故的賠償款悉數交給了我爸。

我爸搓著一雙大手,吶吶道:

“哎呀,我再想想別的辦法,這怎麼使得,怎麼好動用你這個錢!”“先救人要緊,快拿著。”說著,梅姨硬硬地把錢塞給了我爸。

之後,我爸就用這筆錢帶我媽去省城治病了,一走就是

20

多天。

這期間,一直是梅姨在照顧我的飲食起居。說實話,那段時間,我心裡有點懷疑自己之前誤會了梅姨,不然她怎麼肯拿出錢給我媽治病呢?如果她真是覬覦我爸的話,還能盼著我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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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終於等到我媽出院,可惜並非皆大歡喜,我媽的手術失敗了。由於腦腫瘤長在顱內功能區,也就是支配上下肢活動的區域,在手術的過程中損傷了腦組織,造成了偏癱、失語,這就意味著我媽失去自理能力。

我媽需要人陪護,可是我爸還得上班掙錢養家,我中考在即,僱個人照顧我媽吧,家裡又實在拿不出錢。

沒辦法,我爸每天早上上班前伺候我媽吃完飯,然後將水杯、水果放到床頭櫃上,把便盆放在床邊觸手可及的地方,中午趕回家收拾。

但因為我媽行動不便,總把大小便撒到床上,搞得家裡臭氣熏天,她自己也很煩躁,雖然說不出話來,但總是咿咿呀呀地發脾氣。

好好的一個家,因為我媽突如其來的這場大病陷入兵荒馬亂。

我爸工作家庭一肩挑,天天忙的焦頭爛額,不到三個月的時間,頭髮白了許多,整個人也變得頹廢而蒼老。

就在這時,梅姨又做了一個驚人的決定。她把食堂轉讓出去了,自告奮勇來我家照顧我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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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我爸怎麼勸都沒用,她只說經營食堂太累,她早就幹夠了,正好在家陪陪我媽,她自己也調整一下,想想今後的出路。

就這樣,梅姨義無反顧地做了我媽的免費保姆,天天伺候我媽吃喝拉撒,端屎倒尿,擦身按摩,完全沒有半點嫌棄。

因為有梅姨的助力,我們家的生活逐漸恢復正常。

我爸的精氣神也上來了,臉上也有了笑容。每天晚上,我爸早早地就在客廳裡泡好茶,幫梅姨安頓好我媽,然後他們就開始喝茶聊天。

每當我放了晚自習回家,看到這一幕時,心情都無比複雜,我既感激梅姨對我們家、對我媽的付出,可又見不得她跟我爸如此親近。雖然,他們的交往好像也僅限於喝茶聊天,並無其他逾矩行為,但我還是惴惴不安。

06

有一個星期天,我幫梅姨在廚房準備午飯。我一邊擇菜,一邊琢磨梅姨和我爸,然後就沒頭沒腦地說了句:

“梅姨,告訴你吧,我爸是不會和我媽分開的。”

正在灶前炒菜的梅姨身子明顯一僵,停頓片刻,她緩緩開口道:

“沒人讓他們分開。”

沉默了半晌,又說:

“你還小,只管安心學好習,別琢磨那些有的沒的。我跟你爸之間清清白白的,沒做任何對不起你媽的事兒。”

大概是顧忌我的感受,從那以後,梅姨只是盡心盡力地照顧我媽,卻不再和我爸單獨喝茶聊天,晚上早早地就回自己家休息了。

日子似乎歸於平靜。但一年以後,因為癌細胞擴散,我媽終究還是走了。臨終前,她拉著我和爸爸的手,慢慢放到梅姨的手中。梅姨哽咽著點頭說:

“嫂子你放心吧,我一定照顧好他們爺倆”……

就在一切水到渠成,我也反覆遊說自己接納梅姨成為我的繼母時,她卻悄無聲息地人間蒸發了。

後來我才知道是因為這些年梅姨在我們家頻繁進出,礦上早就流傳出她和我爸的種種緋聞,本來,梅姨是不懼怕這些流言蜚語的,可偏偏趕上我爸在競聘校長,而這些傳聞就被競爭對手當成我爸品行不端的證據。

梅姨聽說後,當即收拾了行李離開了礦上。她覺得只要她走了,謠言才會不攻自破,我爸的仕途才不會受影響。

後來,我爸果然如願以償地當上了校長。他也曾四處託人去梅姨的老家打聽梅姨的訊息,但卻音信全無。梅姨是徹底地退出了我們的世界。

07

再見到梅姨已經是大一報到時,此時距離她的不辭而別已經過去了整整六年。

梅姨是陪她外甥女來報到的,在大學校園熙攘的人流中,我們就這樣不期而遇。

我爸激動地話都說不利索了,梅姨的眼圈也紅紅的,真的就是那種久別重逢的親人一樣。

原來梅姨離開我們後,隻身來到了這座海濱城市,從幼兒園的後勤做起,一直幹到現在的園長。她說也想過回去看看我們,又怕給我爸惹麻煩,遲遲不敢動身,再加上幼兒園雜七雜八的事務多,就這樣一年年的耽擱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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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在我的極力撮合下,梅姨和我爸結婚了。梅姨本打算辭去園長,跟我爸回去伺候他,但我爸拒絕了,他說以前都是你在為我犧牲,這次也讓我犧牲一次。我爸主動選擇了退居二線,並辦了停薪留職手續,毅然決然地來到了梅姨居住的這座城市,他說餘生只想好好地陪伴梅姨。

我爸是在

65

歲那年突發腦溢血去世的,他和梅姨度過了

15

年的幸福時光。

在如何安葬的問題上我很是糾結,當年我媽過世時,我爸買的是雙人墓。可是如果把他們安葬在一起,梅姨會怎麼想?畢竟她現在也是我爸的合法妻子,百年後肯定也希望跟我爸葬在一起吧?

就在我猶疑不決時,梅姨主動提出讓我爸跟我媽合葬在一起,她說他們才是原配夫妻,合葬是應當應分的。當時,我心情特別複雜地擁抱了梅姨。

按照婚姻法規定,梅姨是可以享有我爸的財產繼承權的,但梅姨堅決地放棄了,她說能夠跟我爸共同生活過十餘年已經是她此生最大的富足。

之後,梅姨就成為了我唯一的孃家人。她陪伴我經歷了結婚、生子,並像親姥姥一樣含辛茹苦地帶大了我的兒子。

人都是感情動物,這些年的朝夕相處,梅姨在我心裡的分量越來越重,我也不知道我這算不算是對母親的一種背叛。

三個月前,

76

歲的梅姨查出食道癌晚期,病情迅速惡化,身體每況愈下。最近這段時間,別說吃飯,連水都難以下嚥了,每天只能靠往胃管裡打流食。

前幾天聽病友說斑魚湯營養豐富,下午趁梅姨睡著的功夫,我趕緊奔去菜市場買了條斑魚回家煲湯。

結果,魚湯還沒做好,就接到了梅姨病危的噩耗。

梅姨臨終念念不忘的跟我約定就是:她死後,一定要把她葬在我爸媽的墓旁。她說來生還願意默默地守在父親的身旁,只陪伴不打擾。

作者簡介:一米暖陽,一個有點小文藝的中年少女,企業報主編,市級作家協會會員。歡迎關注,查閱更多精彩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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