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篇筆者著重聊了聊朱棣與兩個美人的感情歷程，在講到權妃之死時筆者留了個懸念。權妃的暴斃，著實疑點重重，但相比於陰謀的本身，因權妃之死引發朱棣心性上的轉變，對王朝的影響更大。權妃死了，起初也沒人質疑這個女人的死因。然而，某次權妃家的奴婢在與呂美人家的奴婢爭吵時，兩個下人的無心之言，卻暴露了一些不尋常的資訊。
權妃進宮那年，徐皇后已經過世了。當時的朱棣，雖然不打算冊立皇后，但他卻想安排一位貴妃坐鎮後宮，打理皇帝的家務事。當時，朱棣覺得權妃的人品不錯，希望她能夠擔此大任。沒想到，心思狹窄的呂美人吃了飛醋，當著權妃的面對她說道：“為陛下誕下皇子的皇后都殯天了，你又能管得了幾個月？”
這呂美人與權妃是老熟人，兩人是朝鮮同一批進獻的美人，所以呂美人說起話來肆無忌憚。據婢女說，歹毒的呂美人勾結朝中小黃門，從一銀匠家中討要了砒霜，將砒霜粉末放在茶葉中，毒死了如日中天的權妃。從呂美人的行為上，我們便能發現這個朝鮮女人嘴上沒有把門的。似乎有什麼樣的主子，就有什麼樣的下人。
後來，呂美人的奴婢在與權妃的奴婢吵架時，便將這樁陰謀和盤托出，剛巧被朱棣聽到了。朱棣聽聞，自己最愛的美人竟是被呂美人這個惡婦謀害的，勃然大怒。於是乎，小黃門和銀匠均被朱棣處死，呂美人則被朱棣留了下來。原來，朱棣覺得殺了她不足洩憤，決定用烙鐵烙她一個月，將她折磨致死。這還不算完，朱棣還派人前往朝鮮，要求朝鮮王將呂美人的家族斬盡殺絕。
但是，事實真的是這樣嗎？
並非如此。
婢女的“洩密”，實為有人唆使。
權妃、呂美人這批朝鮮美女進宮後，朝鮮商人的女兒呂氏也被送往中原。這位呂氏，與呂美人是本家親戚。呂氏想要與呂美人攀親戚，以求在陌生的中原後宮有個照應。沒想到，心高氣傲的呂美人拒絕了呂氏的結交。
呂美人的本質並不壞，她只是小肚雞腸罷了，讓她去殺人，她沒有這個膽子，真正歹毒的便是這位後來的呂氏。她對呂美人懷恨在心，想要將其殺之而後快。藉助權貴妃暴斃這件事呂氏大做文章，唆使婢女誣告呂美人，引發一樁冤案，也勾起了朱棣骨子裡殘忍嗜殺的一面。
這心思歹毒的呂氏騙過了所有人，害死了呂美人和不少無辜人士。然而，她卻絲毫沒有罪惡感，依舊在後宮中我行我素。後來，呂氏與另一位宮人魚氏行為不檢點，與小太監暗通款曲。朱棣在後宮中耳目眾多，這件事自然逃不過他的資訊網。
不過，宮裡的宦官都是沒有生育能力的廢人，況且朱棣剛剛殺掉了呂美人，想要給自己積點德，也就沒有對呂氏和魚氏下殺手。兩個出軌的女人聽說自己的秘密已被探知，竟畏罪自盡。呂氏死後，她生前所設下的層層陰謀這才暴露出來。
朱棣勃然大怒，認為一切的由頭都是因為呂氏而起，所以便決定深挖呂氏身上的罪孽。朱棣親自拷問了呂氏的婢女，那些婢女經不住嚴刑拷打，管它有的沒的只能夠招供，反正不論招供與否她們都活不成，倒不如早點招供來個痛快。
甚至於，有個婢女為了能死得快點，竟對朱棣說呂氏意欲謀反，自己也參與其中。古代帝王，最忌憚的莫過於此。盛怒的朱棣，當即挖出了這名婢女的全部親緣關係連她的朋友都不放過，一舉殺掉兩千八百人，其中自然包括與呂氏關係不錯的朝鮮嬪妃們。
在行刑的那天，朱棣親臨現場，面色森然地看劊子手處決兩千八百人。朱棣向行刑者提出要求，一定要讓這兩千八百人生不如死，每個人都要細細地活剮，活剮之後要他們死得不能再死，這才能解他心頭之恨。朱棣冷漠地看著修羅場，不時有蒙冤者向他哭訴謾罵。
期間，有個宮人對朱棣破口大罵：“你自己那方面不行，所以妃子寧願去找太監也不願意服侍你！這哪裡算什麼罪？”朱棣氣得面色鐵青，於是，便讓人將呂氏和小太監抱在一起的姿態畫下來，懸掛在宮裡顯眼的位置，讓這對狗男女遺臭萬年。
朱棣殺人之前，與呂氏交好的任氏、鄭氏紛紛上吊自盡。黃氏、李氏沒有來得及自盡，被朱棣處決。黃氏臨刑之前，見許多人為了活命紛紛誣告他人，希望能透過牽連別人換取活下去的機會。黃氏笑著說道：“與其牽連無辜的人，倒不如一死了之。”黃氏至死，都沒有咬出一個人。在一眾朝鮮女子中，這位黃氏倒也算是剛烈。
永樂十九年，朱棣的屠刀愈發收不住，他似乎已迷上了殺人的快感，早已將徐皇后的囑託拋諸腦後。
然而，四月初八那天發生了一件怪事，這天雷雨交加，奉天、華蓋、謹身三座大殿被天火擊中，付之一炬。在這三座宮殿裡值守的小宦官以及宮女，有很多沒能逃出火災現場，葬身火海。雖然死了幾個人，但宮人們都比較慶幸，認為這場天災能夠讓皇帝收斂殺心。
朱棣整整一夜沒有閤眼，第二天一上朝，他便起草了“罪己詔”，反省了自己自登基以來的不足之處。每個皇帝在面臨上天懲罰時，檢討的態度都是相當誠懇的，朱棣也不例外。十天之後，朱棣再次下詔：“見有不便於民及諸不急之務者，悉皆停止，用蘇困弊，仰答天心。”
只不過，對於二呂案牽涉到的宮人的屠殺，不在“用蘇困弊”的範圍內。在此期間，朱棣又殺了許多人，使二呂案的死亡人數超過了三千人。
為什麼朱棣會如此嗜殺呢？
原來控制他的最後枷鎖——王貴妃先他一步而去了。王貴妃的死，讓朱棣失去了最後一個賢內助。所以，從這以後朱棣便變得乖張暴戾，用起刑來更加肆無忌憚。
我們提到過，朱棣的人生中，只有兩個女人走進過他的內心世界，分別是徐皇后和權妃。至於王貴妃，她更像是徐皇后的替代品，姑且也能算一個。除了這三個女人之外，在朱棣眼中後宮裡的其他美人並無區別，都只是洩慾工具罷了。即便是在朱棣六十五歲那年，他仍要求朝鮮王進獻美人。此時的他，對於青春少女已有心無力，選召這些美人只是為了滿足他的另一個惡趣味罷了。
什麼惡趣味呢？
生殉。
除了徐皇后、王貴妃、權妃這三個女人之外，朱棣後宮中的美人幾乎沒有善終，只是早死和晚死上的差別罷了。不論是從何處選召來的美人，也不論是否受朱棣喜愛，她們在宮裡即便躲過了二呂的風波，也難逃朱棣死後的生殉。明朝前期，重新恢復了漢朝的殉葬制度。朱棣駕崩後，服務於他的宮女紛紛成了陪葬品。朱棣晚年比較喜歡的韓氏，和在二呂案中倖免的崔氏，終究沒能逃過此劫。
朱棣死後，這些女人品嚐到了人生中最奢侈也最難以下嚥的一頓酒席。隨後，她們被送入靈堂。靈堂之中，已經提前擺放好木凳，以及懸掛在房樑上的白綾。明眼人一看便知，這些女人即將迎來怎樣的命運。她們被太監們或推或趕地逼上木凳，隨後將頭套進白綾裡。當所有宮女都被“安排”好後，宦官集體撤去木凳，任由這些美人掛在那裡伸腿瞪眼。據說韓氏在被太監送上木凳時，嘴裡仍在不停地念叨著：“孃親，我走了！孃親，我走了！”
這些殉葬者死後，她們的家庭受到了朝廷的優待，被譽為“朝天女戶”。每個殉葬的宮女，也都獲得了很體面的諡號，並有了陪葬皇陵的機會。
然而，這一切都無法彌補消逝的生命，不是嗎？
至此，朱棣與女人之間的恩怨糾葛，隨著他的靈柩與宮女被封存進長陵而告一段落。
朱棣繼位時，曾進行了這樣的自我標榜：
“人心誠不可有好樂，一有好樂泥而不返，則欲必勝理。若心能靜虛，事來則應，事去則如明鏡止水，自然純是天理。朕每朝退默坐，未嘗不思管束此心為切要，又思為人君，但於宮室車馬服食玩好無所增加，則天下自然無事。”
然而，朱棣又用實際行動證明了，他絕非清心寡慾的高士。
從朱棣的身上，我們能夠看出一個道理，那就是：人都是複雜的動物。在對待感情方面，朱棣曾是專一的痴男兒，但他同時也是玩弄女性的浪蕩子。徐皇后和王貴妃，無疑是朱棣人生中的兩把鎖。朱棣嗜殺的本性，與其父朱元璋不遑多讓。因為這兩個女人的存在，朱棣的前半生才稍顯正常。
但是，“不正常”並不意味著“不合格”，我們不能以“嗜殺”、“殘忍”為朱棣蓋棺論定，說他是個失敗的皇帝，他的生平還有許多不容忽視的功業。
參考資料：
【《明史》、《朝鮮實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