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爾登湖》:那些寂靜而驚豔的摘抄(下)

在大自然界裡,還沒有一個人間居民能夠欣賞她。鳥兒連同它們的羽毛和樂音,是和花朵諧和的,可是有哪個少年或少女,是同大自然的粗獷華麗的美協調的呢?大自然極其寂寞地繁茂著,遠離著他們居住的鄉鎮。說甚天堂!你侮辱大地。

如果他和他的家庭可以簡單地生活,他們可以在夏天,都去撿拾越橘,以此為樂。

他們想到刻苦地對付生活,像人們對付那多刺的薊草一樣。

《瓦爾登湖》:那些寂靜而驚豔的摘抄(下)

黎明之前你就無憂無慮地起來,出發探險去。讓正午看到你在另一個湖邊;夜來時,到處為家。沒有比這裡更廣大的土地了,也沒有比這樣做更有價值的遊戲了。按照你的天性而狂放地生活,好比那蘆葦和羊齒,它們是永遠不會變成英吉利乾草的啊。

我在我內心發現,而且還繼續發現,我有一種追求更高的生活,或者說探索精神生活的本能,對此許多人也都有過同感,但我另外還有一種追求原始的行列和野性生活的本能,這兩者我都很尊敬。我之愛野性,不下於我之愛善良。有時候我願意粗野地生活,更像野獸似的度過我的歲月。

漁獵很早就把我們介紹給野外風景,將我們安置在那裡,不然的話,在那樣的年齡,是無法熟悉野外風景的。

他到那裡去,先是作為一個獵人,一個釣魚的人,到後來,如果他身體裡已播有更善良生命的種子,他就會發現他的正當目標也許是變成詩人,也許成為自然科學家,獵槍和釣竿就拋諸腦後了。

他們不知道那釣鉤上釣起了最好的湖上風光,而立法也成為釣餌了。

這是一個隱隱約約的暗示,好像黎明的微光一樣。

身體固然需要營養,想象力同樣需要營養。

人們很少聽從自己的天性,偏偏在它帶他走入歧途時,卻又聽從起來。

如果你歡快地迎來了白天和黑夜,生活像鮮花和香草一樣芳香,而且更有彈性,更如繁星,更加不朽——那就是你的成功。

我每天生命的最真實收穫,也彷彿朝霞暮靄那樣地不可捉摸,不可言傳。我得到的只是一點兒塵埃,我抓住的只是一段彩虹而已。

我歡喜經常保持清醒,而陶醉的程度是無窮的。

一切醉人的事物之中,誰不願意因為呼吸了新鮮空氣而陶醉呢?

我們的整個生命是驚人地精神性的。善惡之間,從無一瞬休戰。善是唯一的授予,永不失敗。在全世界為之振鳴的豎琴音樂中,善的主題給我們以欣喜。

我們知道我們身體裡面,有一隻野獸,當我們的更高的天性沉沉欲睡時,它就醒過來了。

貞潔是人的花朵;創造力、英雄主義、神聖等等只不過是它的各種果實。當純潔的海峽暢通了,人便立刻奔流到上帝那裡。我們一忽兒為純潔所鼓舞,一忽兒因不潔而沮喪。自知身體之內的獸性在一天天地消失,而神性一天天地生長的人是有福的,當人和劣等的獸性結合時,便只有羞辱。

任何崇高的品質,一開始就使一個人的形態有所改善,任何卑俗或淫慾立刻使他變成禽獸。

同樣的星星照耀著那邊的大地,而不是這邊的。

很快就有一隻美洲鶲來我屋中做窠;一隻知更鳥在我屋側的一棵松樹上巢居著,受我保護。

它們睜大了寧靜的眼睛,很顯著地成熟了,卻又很天真的樣子,使人一見難忘。這種眼睛似乎反映了全部智慧。

鳥兒的這樣的眼睛不是與生俱來的,而是和它所反映的天空同樣久遠。

斑鳩也在這裡的泉水上坐著,或從我頭頂上面的那棵柔和的白松的一根丫枝上飛到另一丫枝;而紅色的松鼠,從最近的樹枝上盤旋下來,也特別和我親熱,特別對我好奇。

十月中,黃蜂飛到我的住所來,數以千計,好像來過冬的,住在我的窗戶裡邊我頭頂上方的牆上,有時還把訪客擋了駕呢。

我卻不知道它們躲到什麼縫隙中間,避去那冬天和不可言喻的寒冷。

夏天像獵人一樣已經走掉了,我就這樣烤著它所留下來的還在發光的餘火。

一夜夜,飛鵝在黑暗中隆隆而來,呼號著拍動著翅膀,一直到大地上已經鋪了白雪之後,有的停在瓦爾登湖,有的低飛過森林到美港,準備上墨西哥。

這些樹樁給了我兩次溫暖,一次是我劈開它們的時候,一次是燃燒它們的時候,可是再沒有任何燃料能夠發出更多的熱量來了。

就是最最野性的動物,也像人類一樣地愛舒服和溫暖,也只有因為它們是這樣小心,得到了個窩,它們才能過了一個冬天還活著。

在冬天裡保持著一種夏天的溫度,更因為有窗子,依然能邀入光明來,再用一盞燈火,就把白晝拉長。

勞動者,在晚上凝望著火,常把白天積聚起來的雜亂而又粗俗的思想,都放到火裡去洗練。

我們坐在爐旁,爐中沒有暗影。也許沒有喜樂哀愁,只有一個火。

不必怕黑暗中顯現遊魂厲鬼,古樹的火光閃閃地和我們絮語。

《瓦爾登湖》:那些寂靜而驚豔的摘抄(下)

在門框、門楣、門檻都消失了一世代之後,生機勃勃的丁香花還是生長著,每年春天展出它的芳香的花朵,給沉思的旅行者去摘。

丁香花把他們的故事敘述給一個孤獨的旅行者聽——而它們的花朵開得何等的美,香味何等甜蜜,正如在第一個春天裡一樣。我看到了依然柔和、謙遜而愉快的丁香結的色彩。

不要讓我住在一個建築於古城之上的城市中,它以廢墟為材料,以墓地為園林。那裡的土地已經驚惶失色,已經受到詛咒,而在這些成為事實之前,大地本身恐怕也要毀滅了。

可是我生活得很舒服,像草原上的一隻老鼠或者牛,或者雞。

甚至在隆冬,我還看到了溫暖、鬆軟的沼澤地帶上,青草和臭菘依然呈露常青之色,有一些耐寒的鳥堅持著,在等待春天的歸來。

從離得最遠的地方,穿過最深的積雪和最陰慘慘的風暴來到我家的是一位詩人。便是一個農夫、一個獵戶、一個兵或一個記者,甚至一個哲學家都可能嚇得不敢來的,但是什麼也不能阻止一個詩人,他是從純粹地愛的動機出發的。

我們使這小小的木屋中響起了大笑聲,還喃喃地作了許多清醒的談話,彌補了瓦爾登山谷長久以來的沉默。相形之下,百老匯也都顯得寂靜而且荒涼了。

有個時期他穿過了雪、雨和黑暗,直到他從樹叢間看見了我的燈火,他和我消磨了好幾個長長的冬夜。

只有頭腦是他的果實,像堅果裡面的果肉一樣。我想,他必然是世界上有信心的活人中間信心最強的一人。

不能見澄清者是何等的盲目。

他用慈祥的智力,擁抱了孩子、乞丐、瘋子、學者,一切思想都相容幷包,普遍地給它增加了廣度以及精度。

招待人,不招待他的獸性。有閒暇與平靜心情的人有請,要尋找一條正路的人進來。

他生來自由,異常智巧。不論我們轉哪一個彎,天地彷彿都碰了頭,因為他增強了風景的美麗。一個穿藍衣服的人,他的最合適的屋頂並是那蒼穹,其中反映著他的澄清。

我們這樣溫和地、敬重地涉水而過,或者,我們這樣融洽地攜手前進,因此我們的思想的魚並不被嚇得從溪流中逃跑,也不怕岸上的釣魚人,魚兒莊嚴地來去,像西邊的天空中飄過的白雲,那珠母色的雲有時成了形,有時又消散。

在大地還沒有全部給雪花覆蓋的時候,以及在冬天快要過去,朝南的山坡和我的柴堆上的積雪開始融化的時候,無論早晨或黃昏,鷓鴣都要從林中飛來覓食。無論你在林中走哪一邊,總有鷓鴣急拍翅膀飛去,震落了枯葉和丫枝上的雪花;雪花在陽光下飄落的時候,像金光閃閃地灰塵;原來這一種勇敢的鳥不怕冬天。

有時它們振翅飛入柔軟的雪中,能躲藏到一兩天之久。當它們在黃昏中飛出了林子,到野蘋果樹上來吃蓓蕾的時候,我常常在曠野裡驚動它們。

要沒要兔子和鷓鴣,一個田野還成什麼田野呢?

它們是大自然的一部分,彷彿颯颯的木業一樣。不管發生怎麼樣的革命,兔子和鷓鴣一定可以永存,像土生土長的人一樣。

不能維持一隻兔子的生活的田野一定是貧瘠無比的。

那兒充滿了一種柔和的光,彷彿是透過了一層磨砂玻璃照進去的似的,那細沙的底還跟夏天的時候一樣,在那裡一個並無波濤而有悠久澄清之感,像琥珀色一樣的黃昏正統治著,和那裡的居民的冷靜與均衡氣質卻完全協調。

我感激的是這一個湖,深而純潔,可以作為一個象徵。

岬角成了沙洲和淺灘,溪谷和三峽成了深水與湖峽。

每一個凹處,都在一定時期內,是我們的港埠,在這裡我們特別待得長久,幾乎永久給束縛在那裡。

像湖水一樣,瓦爾登的冰,近看是綠的,可是從遠處望去,它藍藍的很美,你很容易就辨別出來了,那是河上的白冰,或是四分之一英里外的湖上的只是微綠的冰,而這是瓦爾登的冰。

一天正事一年的縮影。夜是冬季,早晨和傍晚是春秋,中午是夏季。

太陽的光線形成了直角,溫暖的風吹散了霧和雨,更融化了湖岸上的積雪,霧散後的太陽,向著一個褐色和白色相間隔的格子形的風景微笑,而且薰香似的微霧還在繚繞呢。

沼澤上的鷹隼低低地飛翔在草地上,已經在尋覓那初醒的脆弱的生物了。在所有的谷中,聽得到融雪的滴答之聲,而湖上的冰在迅速地融化。小草像春火在山腰燃燒起來了。

這是銀色的鱥魚魚鱗上的光輝,整個湖彷彿是一條活躍的魚。冬天和春天的對比就是這樣。瓦爾登湖死而復生了。可是我已經說過,這一個春天湖開凍得更為從容不迫。

從暴風雪和冬天轉換到晴朗而柔和的天氣,從黑暗而遲緩的時辰轉換到光亮和富於彈性的時刻,這種轉化是一切事物都在宣告著的很值得紀念的重大轉變。

昨天還是灰色的寒冰的地方,橫陳著湖的透明的皓體,已經像一個夏日的傍晚似的平靜,充滿了希望,在它的胸懷上反映了一個夏季的夕陽天,雖然上空還看不到這樣的雲彩,但是它彷彿已經和一個遠遠的天空心心相印了。

它還是那樣甜蜜而有力量,像過去的歌聲一樣。

幾乎在任何地區,烏龜和青蛙常常是這一季節的前驅者和傳信使,而鳥雀歌唱著飛,閃著它們的羽毛,植物一躍而起,花朵怒放,和風也吹了,以修正兩級的振擺,保持大自然的平衡。

每一個季節,在我看來,對於我們都是各極其妙的;因此春天的來臨,很像混沌開初,宇宙創始,黃金時代的再現。

一場柔雨,青草更青。我們的展望也這樣,當更好的思想注入其中,它便光明起來。我們有福了,如果我們常常生活在“現在”,對任何發生的事情,都能善於利用,就像青草承認最小一滴露水給它的影響,別讓我們惋惜失去的機會,把時間耗費在抱怨中,而要認為那是盡我們的責任。春天已經來到了,我們還停留在冬天裡。在一個愉快的春日早晨,一切人類的罪惡全部得到了寬赦。這樣的一個日子是罪惡消融的日子。陽光如此溫暖,壞人也會回頭。由於我們自己恢復了純潔,我們也發現了鄰人的純潔。

在美德胚胎如此幾次被阻止發展以後,黃昏的仁慈的氣息再也不能保全它們了。等到黃昏的氣息不再保全它們,人的本性就跟禽獸相差無幾了。

春光永不消逝,徐風溫馨地吹,撫育那不須播種自然生長的花。

一切事物都必須生活在這樣的一道光芒下。

五月初,橡樹、山核桃樹、楓樹和別的樹才從沿湖的松林中發芽抽葉,給予風景一個陽光似的光輝,特別在多雲的日子裡,好像太陽是透過雲霧而微弱地在小山的這裡那裡照耀的。

《瓦爾登湖》:那些寂靜而驚豔的摘抄(下)

我聽到了夜鷹、棕色的鶇鳥、畫眉、小鶲、雀子和其他的飛禽。

便這樣,季節流逝,到了夏天,你漫遊在越長越高的豐草中了。

野鵝比起我們來更加國際化,它們在加拿大用早飯,在俄亥俄州吃午飯,夜間到南方的河灣上去修飾自己的羽毛。

開出海峽來,不是為了做生意,而是為了思想的流動。

我覺得也許還有好幾個生命可過,我不必把更多時間來交給這一種生命了。驚人的是我們很容易糊里糊塗習慣於一種生活,踏出一條自己的一定軌跡。

我不願坐在房艙裡,寧肯站在世界的桅杆前與甲板上,因為從那裡我更能看清群峰中的皓月。

一個人若能自信地向他夢想的方向前進,努力經營他所向往的生活,他是可以獲得通常還意想不到的成功的。

人們所愛好的純潔是包裹著大地的霧,而不是上面那藍色的天空。

如果一個人跟不上他的同伴們,那也許是因為他聽到的是另一種鼓聲。

他一心一意,堅定而又高度虔誠,這一切使他在不知不覺中得到了永久的青春。因為他並不跟時間妥協,時間就站在一旁嘆氣,拿他沒辦法。

他突然輝耀無比,成了梵天所創造的世界中間最美麗的一件作品。

只有真理,永不破蔽。

我只看到,一個安心的人,在那裡也像在皇宮中一樣,生活得心滿意足而富有愉快的思想。

最接近骨頭地方的生命最甜蜜。

不必給我愛,不必給我錢,不必給我名譽,給我真理吧。

新奇的事物正在無窮無盡地注入這個世界來,而我們卻忍受著不可思議的愚蠢。

我們不知道每一個人背後都有潮起潮落,這浪潮可以把大英帝國像小木片一樣浮起來。

可是時間儘管流逝,而黎明始終不來的那個明天,它具備著這樣的特性。使我們失去視覺的那種光明,對於我們是黑暗。只有我們睜開眼睛醒過來的那一天,天才亮了。天亮的日子多著呢。太陽不過是一個曉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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