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子上擺著30萬現金，有些凌亂，但看上去還是紅紅一片，很誘人很喜慶的樣子。
老王，把字簽了吧，這30萬就是你的了。
老王不是不願意籤，而是覺得這種簽字的方式太侮辱人了。
1
不管哪個男人，看到自己如花似玉的老婆帶著錢和離婚協議讓他簽字，估計都憋屈難受。
但是他又找不到理直氣壯的理由，他心裡明白，自己和老婆相差了30多歲，倆人在一起，怎麼看都像是父女，不像是夫妻。
當年要不是他把來旅遊的她，從山洪裡冒死救出來，以他的條件，估計要打一輩子光棍了。
這些年她嫁給自己，確實委屈了人家，何況還給自己生了一個孩子。山村
從早上熬到晚上，又熬到第二天下午，老王還是簽了字，看著老婆帶著兒子出門，坐上車，慢慢消失在寒冷的漫天大雪裡。
他一個人趴在那紅紅一片的桌子上，大哭起來。
2
老王21歲時，父母先後離世，這個家就剩下他一個人。
外出打工，別人把錢寄給家裡，他卻找不到能寄出去的親人。每月發工資後，別人都去寄錢，他羨慕得躲在宿舍裡偷偷地哭。
後來他在工地上摔傷了，就回老家把父母留下來的舊房子翻新一下，本想娶妻成家，卻一直不能如願。
他在鎮中學食堂裡找了一份工作，總算是有收入了，不過娶妻成家的願望就遙不可及了。
整整29年，食堂幾乎成了他的家。
50歲時，來鎮上旅遊的人被山洪衝進河裡，他不顧生命危險跳進去，一共救出3個人，一條腿受傷嚴重，最後瘸了。
其中一個後來報恩嫁給了他，總算有了自己的家，還有了孩子。
可惜好日子不到5年，人家就離婚走人，連孩子也帶走了。
3
當時倆人說好了，他隨時可以去看孩子，其實他除了寒暑假，還真沒空。
一晃10年過去了，他總共也只去過3次。
年紀越來越大，體力不行了，記性也不好，經常誤事，他主動辭了工作，回家養老去了。
和村裡的鄰居們閒聊，他開始擔心孩子越打越生疏，想再去看看。
他悄悄來到孩子讀書的學校，放學的時候，孩子從他身邊走過，愣了一下就跑開了。
他有些生氣，還有些難過，坐在路邊老淚縱橫，
晚上拄著柺杖過馬路，一輛汽車突然竄出來，把他撞飛了。
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三天了，她在旁邊守著。
你總算醒了，嚇死我了，
她抱怨他，來看孩子，為啥不提前說一聲，
他說，怕大春誤會。
大春是她現在的丈夫。
4
大春來了，和前幾次一樣，都稱呼他為“大叔”，他出於禮貌，只好擠出一些尷尬的笑。
大春無論如何不相信自己老婆的前任是這麼一個大叔，但是又為大叔當年救人的行為感動得不得了。
聽說大叔沒了工作，直接讓他別回去了，到自己廠裡做保安。
大叔做了保安才知道，她和大春住在城裡，而這個工廠到城裡至少需要坐一整天的長途汽車。
大叔明白了：大春這小子不是關心自己，是對自己不放心啊。
大叔心裡很不是滋味：這明顯有點用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大叔心裡暗暗憋著一股勁。
5
大叔終於發現了一個大秘密，在這個工廠背後附近的大山裡，有一個很大很大的山洞。
平時一直都沒有人，有一次他忍不住偷偷找過去，正好撞見前妻和大春，開著車進去。
大叔也趁他們不注意，悄悄溜進去。
前妻說，這些年我總覺得對不起老王，說好和他過日子的，才過了5年就離婚了。
大春說，我爸臨死的時候還說，老王是個好人，幹活特別實在，當初他摔傷了，覺得挺可惜的。還讓我再遇到他的話，要好好對待他。
沒想到現在咱倆在一塊兒了，我也覺得對不起他。
已經十幾歲的兒子也說，我那個爸沒錢，天天能陪我玩，我也想他。
原來他們都後悔了，老王心裡有一股熱騰騰的暖流。
三個人都覺得，這樣的生活太彆扭了。
大春想了想說，我去和他談談，他要是願意的話，你們還一起過吧。
那你呢？
我沒事，再說了，咱以後還是朋友嘛。
兒子說，大春叔，你真好！
臭小子，這麼快就改口了，你那個爸，說不定還不同意呢。
我同意——我同意——
老王按捺不住心裡的衝動，大喊著衝出去。
三個人看著老王，一點都不驚訝，就像早就準備好了一樣。
6
老王一瘸一拐爬進車裡，躺在後座上，緊緊抱著前妻和兒子，臉上笑開了花。
山路很長，轎車不停顛簸著，老王在甜蜜中睡著了。
7
今年冬天的雪，下得特別大，很多樹枝都被壓折了，到處都瀰漫著蒼涼陰冷的寒氣。
今天村支書的兒子大春要結婚了，人們很早就去幫忙，都想沾點喜氣。
紫氣東來，新人將至。
一個上了年紀的長輩提醒村支書，按照咱這兒的習俗，大婚這樣的喜事，村裡每戶人家不管來不來，都要去請一下，不然就不吉利了。
村支書急忙招呼辦事的人，看看誰還沒來，發現少了老王。
8
老王家的房子，早在30多年前就坍塌了，現在只剩下一堆殘牆破土。
他年輕時四處遊蕩，沒有收入，打了一輩子窮光棍。
冬天太冷，他住在村外的破廟裡。
幾個人在破廟裡找到老王，剛升起的一絲陽光正好透過破了一個大洞的窗戶，照在老王臉上。
老王一手抱著露出黑棉絮的舊棉被，一手抱著裝衣服的破布袋子，臉上掛著滿足的笑。
9
辦事的人慌了。
慌慌張張找到村支書說，老王走了。
村支書臉上的肌肉有些扭曲，看著喜氣洋洋的人們，咬牙把嘴裡的髒話忍住了。
然後趁人們不注意，和村裡幾個年紀大的老輩人悄悄來到廟裡。
他們看見老王還在甜甜地笑著，好像外面潔白的大雪和刺骨的寒風都與他無關，一縷暖陽就是整個世界。
一個有經驗的老人突然笑著說，這是好事啊，老王不願意給大春的喜事添麻煩，主動提前走了。
這笑是喜氣啊！不然就不會笑這麼開心了，你們啥時候見老王笑得這麼高興？
大家轉眼之間，又換上一副喜慶的表情，村支書也高高興興地，回去參加兒子的婚禮。
10
被大雪厚厚覆蓋的村莊，到處白茫茫的，看起來很乾淨。
今天鞭炮聲聲，紅紅一片。
從村外遠遠看去，白裡透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