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侃紅樓429：南柯子，東西南北各分離，蝶戀花，明春再見隔年期
瀟湘館眾人作“柳絮詞”，最要注意的是各人選擇的詞牌的不同，柳絮詞的文法也就不同。每個詞牌都是對應個人婚姻結局，比如史湘雲的《如夢令·柳絮》，要結合她的“醉眠芍藥裀”，講出她即將迎來婚姻人生的［樂中悲］。
賈寶玉不擅長作詞，一炷夢甜香後，他的《蝶戀花·柳絮》竟然沒有作出。曹雪芹如此設計顯然要回到第二十七回薛寶釵撲蝶的那段故事。表達了三個細節：
一，薛寶釵撲蝶，代表她介入寶黛姻緣，致使賈寶玉和林黛玉如梁祝一般勞燕分飛。
二，寶釵撲蝶後，林黛玉作《葬花吟》交代自己遠嫁海外，客死異鄉的結局。
三，兩隻玉色蝴蝶雙飛，薛寶釵追撲不上，更是日後賈寶玉離家出家後的故事伏筆。薛寶釵在家［女兒悲，丈夫一去不回歸］，賈寶玉則實現第二十三回對林黛玉的誓言。
（第二十三回）“好妹妹，千萬饒我這一遭，原是我說錯了。若有心欺負你，明兒我掉在池子裡，教個癩頭黿吞了去，變個大忘八，等你明兒做了‘一品夫人’病老歸西的時候，我往你墳上替你馱一輩子的碑去。”
賈寶玉的誓言之前多次引述，同樣講述了三件事和一個事實。
“明兒我掉在池子裡”，指賈家抄家後，賈寶玉家破人亡和薛寶釵夫妻落難，根據甄士隱的遭遇伏筆，他們夫妻投靠薛姨媽，卻被薛蟠夫婦百般嫌棄逼迫。
“教個癩頭黿吞了去，變個大王八”，賈寶玉因故離家出走，將死之時被癩頭和尚出現度化，懸崖勒馬後出家作了和尚。癩頭黿指癩頭和尚，大王八指和尚。民間現在也有這種說法。脂硯齋批語也說了賈寶玉“懸崖勒馬”之事。
“等你明兒做了‘一品夫人’病老歸西的時候”，林黛玉作了一品夫人，是指芙蓉花籤“莫怨東風當自嗟”借昭君出塞故事，伏筆黛玉遠嫁異國為王妃。
一品夫人代表帝王妃的“貴、賢、德、淑”四妃品級。而不是北靜王妃、南安太妃這種藩王妃。
林黛玉號瀟湘妃子，住在有鳳來儀的瀟湘館，並不是無的放矢，而是與“一品夫人”對應，預示她日後嫁為王妃後淚盡而亡的事實。
“我往你墳上替你馱一輩子的碑去”，賈寶玉在林黛玉日後，實踐“你死了，我做和尚去”的承諾，出家後尋到林黛玉的墳前，守墓相伴餘生。
如此一來，就與《蝶戀花》的寶釵撲蝶形成呼應。
賈寶玉作不出《蝶戀花》，在於他和林黛玉現實中沒有結果。
薛寶釵雖然嫁給賈寶玉，結局卻是賈寶玉和林黛玉雙宿雙飛。她苦守在家等候賈寶玉不歸。
賈寶玉之所以再也“不歸”，一是出家人斬斷紅塵，二是路途太遠他已經不能歸。
那麼，他最終去了哪裡呢？答案就在賈探春的《南柯子·柳絮》之中。
（第七十回）李紈笑道：“這算輸了。蕉丫頭的半首且寫出來。”探春聽說，忙寫了出來。眾人看時，上面卻只半首《南柯子》，寫道是：空掛纖纖縷，徒垂絡絡絲，也難綰系也難羈，一任東西南北各分離。
李紈笑道：“這也卻好作，何不續上？”寶玉見香沒了，情願認負，不肯勉強塞責，將筆擱下，來瞧這半首。見沒完時，反倒動了興開了機，乃提筆續道是：落去君休惜，飛來我自知。鶯愁蝶倦晚芳時，縱是明春再見隔年期！眾人笑道：“正經你份內的又不能，這卻偏有了。縱然好，也不算得。”
賈探春的詞牌是《南柯子》，切中了《紅樓夢》的“夢”之主旨。
當日打醮清虛觀，賈母他們在佛前請了三齣戲，就有《南柯夢》，預示賈家的富貴如南柯一夢。
賈元春省親之時點的《仙緣》出自《邯鄲記》也就是“黃粱一夢”。脂硯齋批語伏［甄寶玉送玉］，與賈寶玉有關。賈寶玉生日，芳官唱的《賞花時》同樣出自《邯鄲記》，賈寶玉一生將與盧生夢中故事重疊。可為參考。
賈探春號“蕉下客”，典出“蕉葉覆鹿”，就是一出“真假富貴”之夢。
南柯一夢、黃粱一夢和蕉葉覆鹿，被稱古典三大“富貴夢”，伏筆賈寶玉和賈探春可謂最貼切。
賈家末世，子孫中以賈寶玉和賈探春為代表。
賈寶玉“無能”扛不起家業偏偏是榮國府的繼承人。
賈探春“有為”偏偏又是女兒身不能施展抱負，為家族所用。
兄妹二人可不就是“蕉葉覆鹿”影射的“真與假”。而賈家註定要敗亡，則難逃南柯一夢。
賈探春的人生是“蕉葉覆鹿”隱含的“真假難辨”之意，突出賈探春的未來充滿了變數，無所依靠全在自身努力。
賈寶玉的人生本質是“黃粱一夢”，講他的覺醒，與盧生一般出家捨棄一切而去。
而賈寶玉與賈探春兄妹合作《南柯子·柳絮》，則是影射兄妹二人的賈家，富貴如南柯一夢“得而復失”，但各自境遇又有“失而復得”的伏筆。
“空掛纖纖縷，徒垂絡絡絲，也難綰系也難羈，一任東西南北各分離”，賈探春從柳樹的形態上講出柳絮脫離柳樹後的“各歸天命”的結局。
賈家如柳樹，賈探春是柳絮。一遭離別豈不正是“自古窮通皆有定，離合豈無緣？從今分兩地，各自保平安。奴去也，莫牽連。”
賈探春之前的杏花籤“日邊紅杏倚雲栽”，日是指皇帝，紅杏是她的幸運，雲則是林黛玉的伏筆。“必得貴婿”預示她會嫁作王妃。
當日講解“杏花籤”時已經作了解釋，賈探春的房中陳設也都是伏筆，不多贅述。
從賈探春的判詞和［分骨肉］曲子來看，她的結局是遠嫁異國為王妃，就像那脫離了柳樹的柳絮，再也難以回還。
而“纖纖縷，絡絡絲”又對應了賈探春判詞中的風箏，以及她所作的“風箏”謎語。“遊絲一斷渾無力，莫向東風怨別離”。
還要注意杏花籤“日邊紅杏倚雲栽”的出處，原詩的下一句恰好就是“芙蓉開在秋江上，不向東風怨未開”。分明就是“杏花命運兩濟，蓮花有命無運”的象徵。對應了第二回嬌杏與甄英蓮的比較。
而嬌杏影射的是賈探春這個“杏主”，甄英蓮也就是香菱影射的則是林黛玉這個“蓮主”。
如此一來，再看賈探春的杏花籤，伏筆她遠嫁海外異國為王妃。林黛玉的芙蓉花籤，伏筆她如昭君出塞故事遠嫁異國為王妃。
林黛玉的瀟湘妃子之號正好是賈探春所取，瀟湘妃子的典故是娥皇女英姐妹同嫁舜帝為王妃。
林黛玉之前作《桃花行》《題帕三絕》《五美吟》《葬花吟》，其中借鑑的典故，基本都有她遠嫁為王妃的伏筆。
賈寶玉當日瘋癲後抱著“西洋自行船”不撒手，薛姨媽說林黛玉的姻緣“隔著海，隔著國”，薛寶琴講述西海沿子真真國美人作詩……都能證明賈探春與林黛玉日後二女同嫁下西洋去了西海沿子。
如果再結合林黛玉後面的《唐多令·柳絮》和瀟湘館放風箏，就會更進一步證實，不多贅述了。
林黛玉與賈探春二女同嫁西海沿子真真國那邊，就不難理解為什麼賈寶玉會“續寫”《南柯子·柳絮》了。
“落去君休惜，飛來我自知。鶯愁蝶倦晚芳時，縱是明春再見隔年期！”柳絮飄落飛去是正常現象不要遺憾，它飄飛的時候我就會知道。等到鶯兒發愁，蝴蝶疲倦的春盡之時，就算是明年春天再見，也不過只間隔短暫的一年。
表面看賈寶玉呼應的是賈探春，實際文中的意思卻是對林黛玉《桃花行》的迴應。
上文解讀《桃花行》是說林黛玉遠嫁之後，夢中想念賈寶玉，醒來後絕望悲泣淚盡而亡的寫照，呼應出《題帕三絕》故事。
賈寶玉的《南柯子·柳絮》就是對林黛玉的回覆，與未做的《蝶戀花》一樣也說了三件事。
一，“落去君休惜”，是說林黛玉的離開甚至死去都不要遺憾，“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二，“飛來我自知”，林黛玉死後他就會有感應。從秦可卿死後託夢，晴雯後文死後託夢，預測林黛玉死後，賈寶玉一定會有感應，也是他最後離家出家的主要緣由。
三，“鶯愁蝶倦晚芳時，縱是明春再見隔年期！”等到他與薛寶釵等人（鶯愁蝶倦）緣分盡了，就會去找林黛玉，時間不過只相隔一年。
捋順賈寶玉詞中內容，全部對應出第二十三回賈寶玉對林黛玉的誓言，等她做了“一品夫人病老歸西的時候”，他會在出家後尋到黛玉的墳前為他守墓餘生。
綜上，賈寶玉和賈探春合作《南柯子·柳絮》，在於賈家的富貴如南柯一夢，終究有醒的一天。
林黛玉與賈探春二女同嫁海外異國埋骨他鄉，只有找到賈探春才能找到林黛玉。
《南柯子·柳絮》的上半首是講賈探春的離殤，要對照杏花籤來解讀。下半首是賈寶玉的誓言，要對照《桃花行》和第二十三回的誓言來解讀，並且以不寫《蝶戀花》作為引子，是寶黛最終結局的重要伏筆。
那麼，下一首林黛玉所作《唐多令·柳絮》又是什麼故事呢？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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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君箋雅侃紅樓 插圖 ｜清代畫家孫溫《繪全本紅樓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