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酒，那些陪伴中國人的美好時光
中國葡萄酒風味史第三章曲水流觴·魏晉南北朝
（5）曹植，手握葡萄藤，紅塵之外看紅塵
第4次，是曹植的《七啟》，引入高處對話。
突破了前人所有攀著葛藟到達某個地方的創意。
回顧一下。
鄒陽讓魯班攀著葛藟到了人們從未到達的高山頂，砍回了製作有神秘力量傢俱的樹木。
關鍵詞：攀登、葛藟、巔峰、寶樹。
班固在下決心是否為漢代寫一部歷史前，夢中上到高山，有人遞給他葛藟拉著。
關鍵詞：選擇、登上高山、葛藟、醒悟。
這是對上天或者高度的嚮往。
【歐野當壚】
酒客乙：前面說阮籍的時候，有提到建木，記得當時的意思是誰能接近建木？你在建木前面加了個“直通天廷”修飾。
歐野：對，建木是神話裡最高大的樹，人們可以沿著它直接進入天上的宮殿。
酒客甲：宮殿住著的叫上帝？
歐野：類似，中國古人叫天帝。
酒客乙：有時候也叫上帝，我查過，有點發懵。
歐野：這個上帝其實是上天之帝的意思，通常簡稱為天，是萬物的主宰。舉個栗子，是“人在做，天在看”裡的天，“替天行道”裡的天，所謂頭頂三尺有神靈。
酒客甲：明白了，不如叫建木為天梯。
酒客乙：還有叫扶桑木吧，三星堆裡就有，人們叫它青銅神樹。
歐野：還是樹妥些。樹是自然生長的植物，與古老的天人合一匹配。重點是，不管是天梯還是建木，正如阮籍說的，誰接近得了呢？到不了神話的天庭，到人間的最高處總是可以的。古人相信，在那裡，一定有一般人達不到的境界，見不到的風景。
酒客甲：難怪古代的寺院喜歡建在高山上，修行的好地方，紅塵之上啊。
攀援著葛藟到達某個高地，代表性的目標有兩類：去對話和找到新天地。
先說第一類，去對話。
在大兒子陣亡後，魏王曹操最初是想跨過排隊在前的老二曹丕，立曹植為王位繼承人的。在曹植炫酷奪目的才華面前，也進入建安七子的二哥曹丕像個蹭流量的沙雕文青，七歲就想得到用船稱量大象體重的曹衝就是個精靈古怪的小屁孩。
最能顯示曹操對曹植寄予期望的一幕發生在銅雀臺建成時。210年，曹操平定了北方，據說為了響應夢中見到的銅雀吉祥象徵，在漳河邊修了一座高臺，彰顯自己的功績。
【歐野當壚】
酒客乙：這是個大瓜！《三國演義》裡說，曹操為了征服南方吳國，把國王孫權的老婆大喬和都督周瑜的老婆小喬搶來，修建了珍藏二喬姐妹的宮殿級金絲雀籠子。
酒客甲：杜牧有句名詩“東風不與周郎便，銅雀春深鎖二喬”，說了這事。
歐野：古人的桃色八卦。不過講真，彼時修銅雀臺確實是一件熱搜事件，因為，平定了北方，接下來的兵鋒所指，用腳思考都知道要走遍天下了，劍氣已然盪漾四方。
曹操帶著25個兒子登上高臺，現場佈置課堂作業，要他們當場寫一篇應景主題作文。
曹植提起筆來，立馬完成，第一個交作業，那時他18歲。
曹操接過來一看，嚇了一大跳，當堂表揚。
出生在“亂世之梟雄，治世之能臣”（同時代許劭評價曹操的用語）的家庭，自小跟隨著父親南征北戰，有著過人的才華，又有父親的厚望和事業氣勢加持，16歲起曹植身心裡就衝撞著一個騎著白馬，執劍拉弓征戰四方的英雄少年。
激盪著“捐軀赴國難，視死忽如歸”的豪情，這少年攀拉著葛藟登上了高山。
《七啟》展現了他的這次心靈旅程。
從結構上看，是張衡《七辯》的高仿，同樣的戲劇性大賦話風：有人跑到深山裡，勸男主出山幹一番大事業，勸說的方法也是先用世界上極致的飲食、容貌裝飾、狩獵、住所、音樂歌舞等美妙享受一層層誘惑，最後才丟擲慾望大鉤。
但是，在內容上，豐富和成熟了很多，例如：
——化身玄微子遠離人群的原因，已經不再是簡單的神仙修煉。
他有了莊子智慧的開悟，要做莊子一樣在泥濘路上自由快樂地搖曳行走的龜。
——他居住的地方，不再簡單的只是遠離人群。
是朋友鏡機子是駕著最快的遠行馬，乘著最快的馬車，穿越了大漠、深山、蒼茫遼闊的荒野，最後是攀拉著葛藟才上去的。在那樣的地方生活，人會處在一種與世界若即若離的神奇狀態，“若將飛而未遊，若舉翼而中留”，神志飄動著要與天空和大地融合，像鳥要飛起來又還沒有行動，舉起翅膀又停留住一樣。
——說服男主的誘惑，不再是簡單的說山下世界有個好皇帝、朝廷和民間有好風氣、四方有好朋友。
是先用君子該有的英雄豪傑抱負打動了他，這也是在曹植心裡出現過的白馬少年，“棄身鋒刃端，性命安可懷。”
接著，丟擲大鉤：世間出現了一位力量與天地相同，光彩與太陽月亮相同，變化與神靈默契的帝王，在他的治理下，出現了與古代最偉大時代相同甚至超越的盛世。然後，用華麗的語言描述了一番好到河邊都沒有了許由那樣洗耳的人，山裡都沒有巢氏那樣搭個小巢居住的人的盛世景象。
最後問他：你身為這個時代的人，就不想為它做點事麼？
——聽了朋友的話後，不再只是讚賞和在天地間快樂地跳舞。
而是一下子熱血僨張，大叫一聲：“偉哉言乎！（“雄偉啊，這話說的！”）我身心一下子開闊了，身體輕盈得像飛起來。”
然後，“願意重新穿回來時的服裝，跟隨你回去。”
【歐野當壚】
酒客甲：又是盛世。你說張衡的時候我心裡就有點嘀咕，哪有這麼好的皇帝？一廂情願吧。現在又來個才高八斗也這樣說。他們被皇帝洗腦了？
歐野：你注意到了沒有，他們在說一個山下盛世時，邏輯分塊可以割得清清楚楚楚，例如曹植這篇賦裡，分為民心、參政、選人用人、法制、教育、文明傳承、社會風氣、社會激勵機制、自然環境等……
酒客乙：可不可以這樣理解，他心中的烏托邦？
歐野：對頭，加雞腿！
酒客甲：意思是山下是他虛構的完美世界？
歐野：對頭，加雞腿！
酒客甲：他是自問自答？
歐野：再加雞腿！
“偉哉言乎！”
才高八斗的曹植又創下了個第一：第一個攀著葛藟來到高出紅塵的地方與世界最好的存在對話。
跑出文明的邊界，來到等同於宇宙的盡頭，攀著葛藟上到一個神奇的高臺，對話一次什麼是人值得去生去死的美妙，然後回到人間。
現在回過頭來看突破，“攀著葛藟”有兩處：
——突破了鄒陽玩笑似的虛構想象，賦予了這種行為以實用的牽引功能。
——突破了班固君子保護繩的創意，並從別人遞給的成了自己握住的。
結果：觸電最美夢想的滋味。
【歐野當壚】
酒客乙：要說突破，我感覺是對曹植的印象。
酒客甲：什麼印象？
酒客乙：文文弱弱的才子小鮮肉。哥哥搶了王位只會哭哭泣泣，搶了心儀的女人只會哭哭泣泣，霸凌他七步寫首詩也是哭哭泣泣，他老爸要把大位交給他才是見鬼了。
歐野：現在什麼印象？
酒客乙：硬核男孩。
歐野：你的感覺與鍾嶸的相同。這位南北朝時著名的詩歌評論者說，曹植寫的東西“骨氣奇高”，有一種從骨子裡發出的遠遠超出常人的壯麗豪氣。
酒客甲：馳騁千年，歸來仍是白馬少年郎。
【葡萄酒語滴】
魏晉南北朝時期，葛藟依然戴著愛情、親人和君子這些值得永恆渴望的聖潔光環，但走出了純理念的過度解釋，從無創造者姓名的公共作品《詩經》重返現實生活，移栽的園地是私人詩歌和賦。
——歐亞民《這一刻光華綻放——中國葡萄酒文化史》
本期觀點發布：
第一次攀著葛藟來到高出紅塵的地方與世界最好的存在對話。
【心典葡萄酒分享吧】
酒客n：
找到了合適的視角，還需主動進入某種“出離而治癒”的心理狀態，以契合於歐野的酒文風味一一那便是圍爐而坐，以一脈葛藟藤蔓牽延串聯而出的本土人文逸事及精神氣質為佳餚，以筆端為酒，以胸臆為酒，以恣肆的旨趣為酒，縱情議文事，浪漫品風味。當然，亦不妨礙擺上幾支土洋葡萄酒和甘冽的白酒，少了不夠，多了不嫌。
看許由和陸雲等的行狀，不正是本土最早的“犬儒”麼？他們才是純正的“犬儒”哈，因為首先是儒生，然後反儒教倫理，主動選擇了出離體制的“喪家犬”活法。比之古希臘的第歐根尼等的“犬儒派”，似乎還有點不同，前者面對著更為強勢的骨感現實，多少有點不得已而為之；後者基本可以看作是在各種可能的生活方式或主義中相中了像狗一樣揚棄倫理的過日子。比如，那位衣食無憂的菇涼當著父兄及他人之面，扯脫衣袍，裸身隨第歐根尼“犬儒”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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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作者】
歐亞民
葡萄酒作家，首次以中西方葡萄酒文化比較、中國葡萄酒文化史、9瓶中國心典葡萄酒三部曲，解鎖中國葡萄酒文明密碼，首創葡萄酒心靈品鑑系統，與劉加強合著出版專著《為奇蹟而生——中西方葡萄酒風味撞擊》、《愛在酒中——29瓶中國最浪漫葡萄酒》、《笑在酒中——29瓶中國最快樂葡萄酒》。
喜歡騎腳踏車在山裡晃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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