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86年,英國作家阿瑟·柯南·道爾開始創作小說《福爾摩斯探案集》。
從此,文學史上多了一位享譽世界的名偵探,也由此掀開了偵探文學的新浪潮。
隨著小說的風靡,很快被翻譯成中文,帶著啟發明智的作用被引進到中國。
早在1895年,梁啟超創辦的《時務報》上,就翻譯刊載了第一批福爾摩斯故事。
那時候還不叫我們所熟悉的“福爾摩斯”,被翻譯成“呵爾唔斯”,直到1916年,福爾摩斯這個翻譯才正式確定下來,並被沿用至今。
到了上世紀二十年代,一些民國著名文學家開始紛紛加入了中國翻譯福爾摩斯故事的佇列中,諸如劉半農、林紓、周瘦鵑等翻譯大家赫然在列,而其中最知名的則是被譽為「
中國偵探小說之父
」的作家程小青。
除了翻譯“福爾摩斯”系列故事外,他還是一位職業的推理小說作家。
1914年,上海《新聞報》舉辦小說徵文大賽,程小青模仿自己讀到的福爾摩斯故事為靈感,寫了一篇偵探小說《燈光人影》應徵,結果被選中,發表後居然大受歡迎,從此正式開始偵探文學的創作之路。
小說中的主角本名叫霍森,但或許是因為編輯手誤,給打成了霍桑。於是程小青將錯就錯,在之後的小說中都以霍桑為主角,由此締造了中國文學史上的第一位偵探形象——
大偵探霍桑
。
此後的二十餘年間,程小青創作了近百篇霍桑破案故事,煌煌鉅作280萬字。小說在當年的影響力可謂空前,以至於當時有記載“無論是紡織實業家嚴欣祺被盜價值百萬元的股票,還是鄰居老太太丟失的雨傘”,都在束手無策時想到找程小青來幫忙破案。
以今天的眼光來看,霍桑絕對是頂級的大IP,電影人自然不會放過。
前兩年,曾有過一部電影《
大偵探霍桑
》,由韓庚和尹正主演。
結果走進影院後才發現上當受騙,該片除了角色名字外,幾乎看不出原著的影子。
劇情弱智,對白低幼,表演浮誇,人物單薄,從頭垮到尾,以至於被網友評為:
2019開年第一糟心爛片。
最終豆瓣3。3分和700萬票房的慘淡成績,實在對不起這位中國第一偵探的名聲。
但其實,早在三十多年前,霍桑這個人物形象就已經被改編成影視劇。
1988年,上海電視臺製作了三集電視劇《
霍桑探案
》,就曾大受好評。
隨著電視劇的熱播,次年上影廠決定趁勢將其改編成為電影,就此誕生了一部內地懸疑推理電影的經典神作!
本期「
被遺忘的國產型別片
」,就講述這位中國第一神探偵破的一樁奇案——
《智破奇案》
影片拍攝於1989年,由上海電影製片廠出品。
電影根據《霍桑探案》系列中的《
狐裘女
》改編的,也是系列中廣受好評的一篇。
故事講述了霍桑偵破一場曲折離奇的謀殺案的過程,全片懸念設計出色,且情節波譎雲詭,反轉不斷,尤其是編劇將故事的重心放置在對於案件偵破的過程與推演上,完全是標準的本格推理的做法。
此外影片雖然拍攝於三十多年前,但其中風格和理念卻非常新潮。尤其是片中所設計的元素,包括了:
作家剽竊、出軌情殺、同性戀情
,
異裝癖
等獵奇元素,概念可謂新奇。
無論是故事創意還是劇情尺度,都比今天的國產懸疑片不知道高到哪裡去了!
故事開始於1935年秋天,上海。
這天,眾多文化界名流來到知名作家
古鵬
家中聚會,慶賀他的新書問世。
當時上海有名的大偵探霍桑的好友,作家
包朗
也受邀參加了這次聚會。
聚會在其樂融融的氛圍中舉行,古鵬之女
古文娟
即興為賓客們朗讀書中的精彩章節。
古文娟剛讀幾句,沒想到一名男子的聲音打斷了她,並替她繼續朗讀下去。
自己父親的新書正式發售,怎麼會有人比自己還熟悉書裡的原文?
聲音由遠及近,男子逐漸來到眾人的面前,竟然是古鵬的私人秘書
徐夢飛
。
徐夢飛的不請自來,讓古氏父女頗為驚訝。
只見徐夢飛走到賓客面前,當眾宣佈要揭發上海文化屆的一樁醜聞:
他聲稱古鵬的新書是剽竊了自己的作品,言外之意,古鵬在文學屆的聲譽都是偷來的。
陷入抄襲醜聞,無論在那哪個時代都是要揹負罵名的,何況是一位赫赫有名的大作家。
徐夢飛的控訴,讓古鵬羞憤交加,一時氣急攻心,當場昏倒。
夜晚,古文娟獨自去找徐夢飛算帳。
古鵬看見女兒外出,隨手拿起桌上的裁紙刀出門。
第二天清晨,報紙刊登了一條訊息:
作家古鵬的私人秘書徐夢飛被殺害。
因為案件牽涉知名作家,警方邀請了大偵探
霍桑
幫助偵破此案。
警長勘察了案發現場,發現門窗沒有撬開的痕跡,說明兇手和被害人認識。
兇案現場發現一把裁紙刀和一隻繡花鞋和一件旗袍,因而草率斷定兇手為女人。
霍桑對此不置可否,詢問了徐夢飛的房東,打聽出兩個重要資訊:
首先,徐夢飛生前與一位漂亮的女人吵過架,聽口音是杭州人;
其次,下人曾目睹過徐夢飛帶著一個男扮女裝的人過夜,兩人似乎交往甚密。
回家之後,霍桑找到好友包朗,希望透過包朗作家的身份,約見古鵬。
包朗帶著徐夢飛被害訊息見到古鵬,古鵬極力否認,表示自己並不知情。
並告訴包朗:徐夢飛根本就是一個無賴!
古鵬聲稱徐夢飛曾偷竊了自己府上的一枚金鐲,被趕出家門後懷恨在心,所以才用剽竊的事情來向自己潑髒水作為報復。
這個說法顯然不能令人信服,因為徐夢飛本身就出身杭州豪門,根本不差錢。
古鵬這邊明顯有所隱瞞,霍桑於是買通了古家的婢女,得知了更多真相:
原來,古鵬的女兒古文娟曾與徐夢飛有過一段戀情,可徐夢飛在杭州已有婚約在身。
因此古鵬極力反對女兒與徐戀愛,並不許徐再當他的秘書,還曾將徐夢飛送給女兒的一件名貴狐裘披肩扔在地上。
從那之後徐夢飛就沒有再來過古府,但卻加倍瘋狂地追求古文娟,古鵬對此耿耿於懷。
另一方面,警方調查了徐夢飛的社交關係後發現,徐夢飛居然是個——
“
社交達人
”。
不僅是個同性戀,還是個熱衷於尋花問柳,私生活混亂的人。
所以警察推斷徐夢飛是死於情殺,兇手是古文娟,因發現徐出軌而憤怒殺人。
但霍桑卻收到了一封案發當夜出現的匿名信,信中提到:
案發後曾目擊一位白髮老人神色慌張地從兇案現場附近走出。
由此,霍桑經過推斷古鵬有重大嫌疑。
霍桑來到古鵬的書房,質問古鵬,古鵬對指控當然矢口否認。
可霍桑卻提出了種種質疑:
原來,案發那一晚,包朗出於友情,曾經在案發時間段打電話到古家,可卻無人接聽。
由此可見,
案發時古鵬根本不在家,這意味著他沒有不在場證明。
再加上,霍桑手裡的匿名信和現場印有古鵬指紋的裁紙刀,要求古鵬作出解釋。
這裡特別說明一下,很多人質疑為何那麼早就有指紋驗證兇手的探案方法。
其實早在1880年,英國醫生福爾德斯就曾在學術刊物《自然》(Nature)上發表了第一篇有關指紋的研究,首次科學地闡述了指紋識別在犯罪偵查等領域的應用,開創了現代指紋研究的先河,並在1900年傳入亞洲並得以實踐。
面對這些證據,古鵬無言以對。
就在這時,古文娟卻闖進書房,毅然承認自己才是兇手。
古文娟聲稱是因為徐誣陷了自己的父親,當晚自己去找他理論,沒想到徐夢飛居然想強暴自己,雙方撕扯中,古文娟失手誤殺了徐夢飛。
儘管古文娟頂下所有罪名,可父親古鵬卻依舊強辯殺死徐夢飛的兇手是他。
就在此時,警察局打來電話,告訴霍桑案情有了新的進展——
有一個名叫
蘇淑琴
的女人打電話來自首,聲稱是她殺死了徐夢飛。
根據打電話的地址,霍桑與包朗來到了上海的精武體育會館。
包朗來到精武體育會找人,卻沒想到被館內的摔跤高手挑釁,硬要找他比試。
包朗畢竟是個知識分子,哪裡懂摔跤,好在他善用智謀巧勁,最終順利逃脫。
一番周折過後,霍桑終於見到了精武體育會拳擊教練的侄女蘇淑琴。
蘇淑琴向霍桑講述了她與徐夢飛的戀情。
兩人本是同鄉,同樣是以狐裘披肩作為示愛禮物。
戀愛時,徐曾趁蘇獨自在家的時候強行佔有她,之後就來了上海,並另覓新歡。
後來,蘇淑琴來上海找他,雙方發生爭執,最終失手殺死徐夢飛。
恰好此時趕上古鵬來找徐夢飛理論,蘇淑琴慌亂逃走,在案發現場留下繡花鞋和旗袍。
案件至此,看似真相已經明朗——
然而反轉又來了!
霍桑來到驗屍房,仔細分析了驗屍報告,意外地發現,死者根本不是徐夢飛。
此時霍桑猛然想起,在調查徐夢飛社交關係的時候,曾經看到報紙上的一則尋人啟事:
一個叫
馬和尚
的人失蹤多日,而且失蹤的時間恰好就是案發那一天。
此外,經過包朗調查,馬和尚也是一名同性戀者,還是一名女裝大佬,最愛男扮女裝,曾經和多名男性交往密切,其中就包括了上海著名小白臉徐夢飛!
正當霍桑開始調查死者的真實身份時,蘇淑琴突然被害身亡。
霍桑針對撲朔迷離的案情,經過再三思考,設計了引狼出洞的方案。
這天,報紙刊登了古鵬住院的訊息。
當夜,一個男扮女裝的人溜進病房,見病床上並沒有古鵬,急忙逃走。
霍桑和助手包朗在後面緊追不捨,為逃避追捕,這人從車站的天橋跳下,結果被飛馳而過的火車軋死。
警方勘驗屍體過後,發現死者正是“女裝大佬”徐夢飛。
至此真兇終於伏法。
回程的路上,霍桑向搭檔包朗,同時也為觀眾揭曉了案件的全部真相:
原來,徐夢飛是一名雙性戀者,同時還是魔都的資深社交名媛。
不僅同時勾搭了古文娟和蘇淑琴,還同時和馬和尚保持著地下同性戀情,可謂渣男本渣。
案發那天夜裡,馬和尚來到徐夢飛的家中,意外發現了徐偷來的古鵬書稿。
馬和尚想把書稿拿去換錢,結果與徐發生爭執,最終徐殺死了情人馬和尚。
之後徐為了掩飾屍體身份,毀其容,將自己的衣服給馬換上,逃之夭夭。
徐夢飛剛走,古文娟、古鵬、蘇淑琴先後來找他算帳,見“徐”已死,馬上離去。
其中古家父女之所以互相頂罪,完全是因為“誤會”——
女兒誤認為是父親殺的人,父親誤認為女兒殺的人,所以才互相替對方頂罪。
而徐夢飛四處躲藏,為了滅口,他先是把躲藏在叔叔家裡的蘇淑琴殺害,然後又打算鋌而走險殺死古鵬,結果機關算盡,最終還是自食惡果。
足智多謀的霍桑終於將這樁奇案調查清楚,影片至此結束。
即使以現在的眼光來看,這部《智破奇案》依舊不失為一部完成度很高的國產偵探推理電影。
影片一方面忠實於原著故事,將小說中的“案中有案”的敘事詭計做了高度還原,整個案件的偵破過程一波三折,意外與波折不斷,製造了極強了戲劇張力,並且在情節懸念設計方面可圈可點。
而另一方面,由於原著小說受《福爾摩斯》系列頗多,因而我們可以看到在影片中作為偵探的霍桑與助手包朗之間的人物關係,很明顯帶著福爾摩斯與華生的影子。影片中的霍桑和包朗,既是事業搭檔,又是私交好友,彼此默契十足且CP感十足。
包朗為了查案折騰得精疲力盡,在外人面前高冷異常的大偵探霍桑不僅主動安慰他,還主自掏腰包請他吃最愛吃的鴨屁股,由此可知,兩人相交甚深,完全瞭解對方的喜好,類似的互動在片中比比皆是。
電影中飾演霍桑的演員是著名實力派演員
翟乃社
,他也是央視《水滸傳》中的青面獸楊志的扮演者,巧合的是,該劇中的大反派徐夢飛的扮演者
周野芒
,同樣也是央視《水滸傳》中豹子頭林沖。
此外片中飾演作家古鵬的是著名錶演藝術家
喬奇
,曾出演過新中國第一部科幻電影《珊瑚島上的死光》等經典作品。
至於影片的導演徐紀宏,絕對是國產電影史上被忽視的一位導演。
徐紀宏以執導懸疑驚悚片見長,其作品大多偏獵奇險怪,是八十年代國產商業型別片探索時期的代表人物。除了這部《智破奇案》外,他的另一部代表作是拍攝於1990年的《
天朝國庫之謎
》,該片譽為國產“奪寶奇兵”,劇情堪稱是一部古早版《盜墓筆記》。
在《智破奇案》中,能夠明顯看出當時的電影工作者在拍攝手法時的探索與創新。
比如:電影中多次出現了狐裘披肩,既表明了渣男徐夢飛愛情騙子的身份,同時也用這一女性專用飾品,含蓄得暗示了徐夢飛是雙性戀的身份設定。
此外還有蘇淑琴被殺的段落處理,在氛圍營造上非常出色。
導演先是用熱鬧的拳擊比賽與空無一人黑暗逼仄的倉庫做了對比,隨即將鏡頭引入到獨自走進倉庫的旗袍女子,緊接著就是慌亂急促的腳步和尖叫聲,幾個快速的剪輯鏡頭過後,特寫定格在女子被害時驚恐的面部表情。這段戲自始至終沒有出現殺手的真面目,但所呈現的恐怖氛圍卻已經印刻在觀眾的心裡,令人不寒而慄。
雖然這部電影有明顯模仿國外同類型電影的影子,而且整體節奏處理不夠好,前半段拖沓,結尾則稍顯倉促,人物塑造也略顯呆板,此外影片的案件放在如今來看不算新鮮。
但整體而言,影片作為國產懸疑推理電影的探索之作,可以說是一次有意義的嘗試。
然而遺憾的是,三十多年過去,我們再也沒有拍出這樣水準的良心之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