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師眼中的哪吒:“析肉還母剔骨還父”的禪機

禪師眼中的哪吒:“析肉還母剔骨還父”的禪機

在《封神演義》裡,哪吒是太乙真人的靈珠子轉世,關於他最有名的一件事,就是殺龍子,鬧得“析肉還母,析骨還父”,最後太乙真人為其重塑蓮花之身。這段故事被演繹了很多個版本,哪吒“析肉還母,析骨還父”的情節也在藝術家的手中各有發揮創造。

稍早一些的民間小說《三教源流搜神大全》則將哪吒創造成了玉皇駕下大羅仙下凡,最後佛陀為他重塑了軀體。

而這段故事,實則取材於佛教禪宗的公案。早在唐代在密宗祖師不空三藏就將那吒三太子與他的父親毗沙門天王有關的經典翻譯傳至中土,而那吒“析肉還母,析骨還父”的故事也慢慢深入人心。

五代時期的天台德韶禪師有一則公案“僧問禪師:那吒太子,析肉還母,析骨還父,然後於蓮花上為父母說法。未審如何是太子身?”

作者丨聖玄法師

首發丨騰訊佛學

析去骨肉,就是空嗎?

且看這一則公案,骨肉銷盡,如何是太子身呢?

在現代有許多新的“格義佛學”,常常借用一些科學道理來談,譬如有的人說,透過最新的科技手段,不斷來分析物質,試圖找到一種最小的物質單位,最後發現物質是一種波動,又或者說最後觀察到的粒子是無法測量的。

於是有人說,將物質不斷往下分,分到最小的單位就是“極微塵”,再往下分就是空性了。之後得出一個結論,物質是不存在,並且自以為這就是“色即是空”的道理——

這可謂是對“空”的一種無端的錯解

禪師眼中的哪吒:“析肉還母剔骨還父”的禪機

在《楞嚴經》中,佛陀就已經跟阿難尊者分析過這個問題:當微塵不斷細分,把最小的“鄰虛塵”再往下分就是虛空嗎?那這樣的話,幾個虛空可以合成一個鄰虛塵呢?所以說,物質性的色法還可以細分,可是空怎麼能夠結合成色呢?

透過對種種現象進行分析,所產生的“析空觀”,能夠認知到現象的極小單位,譬如說“極微”、“剎那”,就能明白一切都是因緣的聚散而成的,以此來破除人我執。

同時,析空觀對空的認知並不徹底,因為這種方法尚不能認識到極微塵也是空。要認識空,並不是說一切都消逝以後才是空,也不是分析到最小的單位就是空,在一切法的當下,就是因緣所生,但卻沒有自體自相可得的,並無獨立、自在、主宰的特性,這便可通達“體空觀”——

因緣所生法,當體即空

但若是過度臆想的“析空”,硬要將極微再往下分,或者否認物質現象的存在,就不免“徒有名字,究竟斷滅”,落入斷滅見了,在佛學與科學上都站不住腳。

一切皆空,誰來說法?

且看那吒太子,“析肉還母,析骨還父”,不僅是當體自性本空,更將身軀都析去了,那怎麼還能於蓮花上為父母說法呢?

話說唐代,有一位龐蘊居士,在親近石頭希遷禪師與馬祖道一禪師以後,頓悟玄旨。有一天來到一處講肆,聽一位法師為大眾講《金剛經》:“無我相、無人相、無眾生相、無壽者相……”

龐居士便請教這位法師:“座主!

既然無我、無人,是誰講、誰聽?

這下子,法師被問得無言以對。

禪師眼中的哪吒:“析肉還母剔骨還父”的禪機

龐居士見了,便為他解圍道:“某甲雖是俗人,粗知一些佛法的訊息。”當下便作了一個偈頌:

無我復無人,作麼有疏親。

勸君休歷座,不似直求真。

金剛般若性,外絕一纖塵。

我聞並信受,總是假名陳。

是什麼意思呢?既然無我無人,皆是平等之法,但體解空性,並不是像這樣在文字上饒舌便可的,不如直心入道來體證實相。

般若智慧如金剛一般,能斷一切煩惱,卻沒有一點兒相貌蹤跡可尋,那到底誰在說法聽法呢?

一切都是假名而有

,這便是我所聽聞信受的。

空並不最後斷滅一切,沒有我相、人相是指沒有堅實的獨立、常恆之相,但

世間的一切,皆是假名而有

——暫時的因緣會合而有種種差別名字——這卻是不可否認的。

所以在因緣的聚散中,那吒太子、父母、說法者、聽法者,本性皆空也,卻不妨礙如夢如幻的緣起假名。

且看那吒太子,雖然“析肉還母,析骨還父”,並非斷滅去了,既有大神力,便可散了又聚,聚了又散,在這遊戲般的離合中,顯現出空與因緣的平等。

骨肉銷盡,那吒何在?

那如何是太子身呢?許多人都會想,那吒雖然骨肉沒了,或許意識已沒了,但是有一個永恆的靈魂存在,或者以為說那吒的佛性會接著去投生,這才是那吒太子的真我本體,找到這個就是明心見性了。

可惜,

這不但錯負了那吒太子這一段因緣,更是真真切切的外道思想

禪師眼中的哪吒:“析肉還母剔骨還父”的禪機

《楞嚴經》曾經列舉了這樣四種外道思想:

有的人見到此妙明之心遍滿十方世界,就將此心當我是實有的“神我”,這個真“我”遍十方凝明不動,而眾生世界在我心中生滅無常,所以我的心性是常,這些生滅的是無常。

有的人見到世界的毀滅與誕生,便以為在一劫的最後被毀壞的是無常,沒有被毀壞的就是常。

有的人觀察自己的心識,精細微密,能夠流轉十方,性無改易,故稱為我。能令身體即生即滅,於是就認為,心性是常,永遠不會毀滅,一切生死都是從我所流出。

還有的人見到色、受、想三蘊都會生滅無常,卻以為這個遷流變化的行蘊,一直常流不斷,就認為就是常住不壞的。

如此種種,都不能正確的認識佛性、真如。沒有空性智慧的攝持,這些見地都不離“梵我”、“第一因”之見。

了不可得,何用更壞?

唐肅宗時候,有一位南陽慧忠國師,是六祖慧能禪師的弟子。

有一天,一位從南方來的禪客向南陽慧忠國師請教,說南方人常常這麼解釋“即心即佛”:“色身如房子一樣,活著的時候,真心遍滿全身,所以才會打頭頭痛,打腳腳痛。但這個色身一定會病死消滅,死時身滅而心不滅,這個心就好像人走出房子,此心即佛。”

南陽慧忠國師聽了,大嘆道:“這與西天的先尼外道所說的‘神我’,有什麼區別呢?”

為了理清此人的誤區,他讓這位禪客仔細觀察自己的色受想行識、眼耳鼻舌身意、色聲香味觸法、眼識耳識鼻識舌識身識意識……

禪師眼中的哪吒:“析肉還母剔骨還父”的禪機

經過重重辯駁、一一推窮,南陽慧忠國師問他,有一絲一毫的法可得嗎?

僧人說:“反觀之下,了無可得。”

他終於承認了,在這五蘊、六入、十二處、十八界之中,將所有物質、意識的現象都找了底朝天,一切都是因緣所成,都是“空”的,哪有什麼“身滅而心不滅”的那個心存在呢?

國師又問他:“汝壞身心相耶?”

禪客說:“身心性離,有何可壞?”此身與佛性,本就不即,又怎麼會斷滅佛性呢!

既然你說身心性離,國師又問他:“身心之外,另有物否?”

禪客便答:“身心無外,寧有物耶。”——五蘊、六入、十二處、十八界就是有為無為的所有法了,離此之外,還有什麼別的地方可找到佛性呢?

國師見這位禪客認識了佛性與身心之相“不即不離”的關係,又進一步勘驗道:“汝壞世間相耶?”

這位禪客便回答他說:“世間相即無相,何用更壞!”

這樣一問一答,便不會落入神我論的圈套了。慧忠國師乃為印可:“若然者,即離過矣。”

這番對話可謂勝過造一部論典。

反觀那吒太子這段因緣,更不可落入此等外道梵我之見,當慎思之。

佛眼清遠禪師便如是舉揚:“肉既還母,骨既還父,用甚麼為身?學人到者裡若見得去。廓清五蘊,吞盡十方!”說罷,做了一個偈頌:

骨還父,肉還母。

何者是身?分明聽取。

山河國土現全軀,

十方世界在裡許,

萬劫千生絕去來,

山僧此說非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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