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向奔赴的感情有意義嗎?李清照也曾困惑過,她為此還寫了一首詞

聞說雙溪春尚好,也擬泛輕舟。只恐雙溪舴艋舟,載不動許多愁。

——李清照《武陵春》

這首宋代女詞人李清照的一首閨情詞,詞人借暮春之景聊表思念,進而將內心深處的苦悶和憂愁淋漓盡致地表達了出來。全詞情景交融,語言優美,讀來動人心扉,有言盡而意不盡之美。

單向奔赴的感情有意義嗎?李清照也曾困惑過,她為此還寫了一首詞

閨情、離別、相思,是中國古代詩詞創作中永恆的主題。但是,在李清照之前,真正出自女性詞人之手筆,而又能以純情的筆致、高雅的格調來抒寫閨中情感的,卻不多見。

李清照提出“詞別是一家”的創作理念,她甚至是說“世人作梅詞,下筆便俗。予試作一篇,乃知前言不妄耳。”在評論柳永的詞時,她直言不諱地指出:“雖協音律,而詞語塵下。”

可見,李清照深諳填詞作曲的技巧的,無論是語言內容還是風格,她特別崇尚雅緻,排斥庸俗的詞風。在男性詞人佔據詞壇的那個時代,李清照真的可以說是一位特立獨行的大詞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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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李清照的詞作中,有一首很別緻的小詞《蝶戀花》,這首詞雖然也是寫閨中思念,但卻是對居處環境的詩意化描寫,詞中的情感從女性生活點滴細微中流瀉而出。

這首詞詞意雖波瀾不驚,平靜如水,但卻於絲絲嫋嫋中暈染、瀰漫著細膩的情感,讀來沁人心脾,動人心扉。

原詞如下:

暖雨晴風初破凍,柳眼梅腮,已覺春心動。酒意詩情誰與共?淚融殘粉花鈿重。

乍試夾衫金縷縫,山枕斜欹,枕損釵頭鳳。獨抱濃愁無好夢,夜闌猶剪燈花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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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篇三句,詞人放眼室外,由春景落筆。但見初春時節,春風化雨,春光怡人,大地復甦,嫩柳初長,如媚眼微開,豔梅盛開,似香腮紅透,到處是一派春日融融、春光洽洽的美好景象。

“暖日晴風初破凍”,透露出了春天的氣候特點。季節的變化最易觸動人敏感的神經,引起情緒的劇烈變化,多少詩情畫意的名作,多少傳唱千古的名句,無不借由這一物象而生髮。

多情多感的女詞人李清照也是如此,她敏銳地感知到了春天的到來,細雨在空中飄飄灑灑,庭院、樓臺都落上了一層細密的雨滴,有的雨滴還落在了她的髮髻耳尖,那是一種“沾衣欲溼”的感覺。

這時的春雨沒有了深秋時節的陰冷蕭瑟,反而多了一絲暖意,這暖意絲絲扣扣,縈繞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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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裡,不光是雨,連風都被春光所感染,不得不放慢它的速度和節奏,不得不減弱它的力度和強度,此時的春風,變成了善解人意的小可愛,帶著絲絲入扣的甜意和溫潤人心的體貼,誘惑著閨閣中的女詞人。

春天來了,春天的雨是潤物無聲,春天的風是輕風拂面,戶外似乎已是一派輕柔的豔陽天氣。但“初破凍”的轉折,一個“初”字,提醒瞭如期而至的春天給人帶來的不期而至的情感體驗,一個“破”字,更遞進地揭出了冬去春來的季節交替和自然現象。

這樣,暖雨晴風后的這一轉折,似乎才真的是詞人所深切感受到的,也是她要欲說還休的。全詞的情調與詞人的情緒,無不與這乍暖還寒的春天有著莫可名狀、捉摸不定的關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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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雖然乍暖還寒,但春天已鋪天蓋地而來,冰河消融,再堅硬的壁壘也無法阻擋春天的氣息,春天的生命力是無法阻擋的,她總是在不經意間,向人們展露笑臉,釋放春的資訊——柳眼梅腮:

那柳樹剛剛抽蕊,星星點點的嫩芽如美人的朦朧睡眼,而那梅花的軟瓣更像是美人含羞帶怯的香腮,粉紅中透露出的羞暈,沉醉而不自持了。

“柳眼梅腮”與“暖雨晴風”一樣,是詞人運用才思和才情,以擬人的修辭手法細膩地描摹出她對萬物復甦的審美情感。“柳眼”,是說楊柳初生的嫩葉像人剛剛張開的睡眼;“梅腮”則創造性地刻畫出早梅開放的生動意象。

梅花先開花後長葉,又往往兩朵齊出,或呈淡紅,或呈粉白,李清照用少女的雙腮比擬早開的梅花,可謂匠心獨運,形神兼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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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眼梅腮雖是自然景物的擬人化,但亦語涉雙關,分明襯托出詞中女子同樣的情態與美好的憧憬,這就是春天的最讓人留戀與不捨的地方,春天總能帶給人希望,無論是誰,哪怕是瞬時的,所以才有春心萌動。

春心萌動的後果是什麼呢?沒有人知道,但是它必然是使人的內心因多感多求多盼而異常焦慮和壓抑的一種情緒。美好的事物都是短暫的吧,又或者是因其短暫而愈發美麗,因而人們沒有時間去哀傷,靜靜地去感知它的美好就足夠了。

站在春日的始發地,沉浸在春的氣氛縈繞的生活裡,極盡可能地去看,去感受,去擁有,一股暖流如汩汩泉水,流佈人的全身,所經之處,春風化雨,最終匯聚成為一池春水,這一池春水現實中的也是心靈深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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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怎樣形容春天的美好呢?那是“草長鶯飛二月天,拂堤楊柳醉春煙”的視覺體驗吧,抑或是“沾衣欲溼杏花雨,吹面不寒楊柳風”的微妙感覺吧。在這草長鶯飛之時,在這雜花生樹之際,美好的人與美好的心都渴望享受美好的時節,而前提就是與心愛的人一起共度良辰好景。

此時的天氣最適宜郊遊踏春了,一到戶外便可輕鬆迎面收穫一份好心情,湖畔、田園、春山,在視線之內的一次近距離漫步,都可以感受到沉浸式的春的體驗,這是一種人間值得的體驗。因為在這種沉浸式的體驗中,滿眼都是盎然的春色,撲面而來的也是充滿勃勃生機的春色。

在這美好的春光裡,如果有心愛的人陪伴在身邊,那就更加幸福了。春天因為有愛人的相伴而更有意義,否則,縱有良辰美景,無人分享,也都是虛設;縱有千種風情,無人訴說,也是單向奔赴。

在一段感情中,只有一方在努力維持,向對方靠近,單方面的付出而得不到迴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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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獨守空閨的女詞人見柳色而頓生情思,李清照因春天的到來而生髮與丈夫趙明誠共同見證浪漫美好的希冀,也生髮了一起登臨飲酒、一起賞文作詩的浪漫想法,而她的這一美好浪漫情緒是引不起迴應的。

因為太浪漫太美好,現實中很少會得到滿足,她心中的那個人是不可能在她相思氾濫的時候,在她需要陪伴的時刻,出現在她身邊的。

李清照與趙明誠的愛情原本是雙向奔赴的。

結婚之初,趙明誠還在進入仕途而苦讀,每次休假,他都會給李清照帶來驚喜,因為他在回家途中,會在興國寺購買古玩古籍,還會給李清照購買一些禮物。回家後,他們一起鑑賞古玩,品讀古籍。

那是舉案齊眉的倩影,那是相濡以沫的生活,這樣的生活是李清照最鍾愛的,也是讓她回味一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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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趙明誠到外地任職,李清照獨守空閨,這種生活的暫時中斷,怎能不令詞人感到難以忍受的精神失落?

女詞人的細膩、敏感的思緒與感悟進一步強化,面對如此大好春光,自然便聯想到自己獨處深閨,孤棲寂寞,這與往日和趙明誠一起把玩金石,烹茗煮酒,賞析詩文的溫馨氣氛形成強烈反差。

一句“誰與共”,道出此刻詞人內心的苦澀;緊接著詞人用一個細節來進一步形容自己內心的苦澀,淚水流淌,臉龐上的香粉為之消融,心情沉重以致覺得頭上戴的花鈿也是沉甸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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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美景引發美情,由美情又引發美願,而迎接美願的就只有失望甚至絕望了。所以,詞人無法言說的焦慮並不僅僅是由於丈夫的遠行,而是具有普遍性,她悔的其實是丈夫不在身邊,無法與她一起完成心靈的遨遊和情緒的共鳴。

所以李清照才會發出“酒意詩情誰與共”的疑問。與其說是疑問,倒不如說是反問與自怨自艾,是明明知道沒有人與他一起共享這飲酒與賞春的浪漫而發出的感傷之詞。

但是,春天畢竟來臨了,被包裹了一冬的身體也需要透透氣,吸收一絲春的氣息,所以,詞人也有了更換春季衣服的舉動:“乍試夾衫金縷縫”。夾衫為唐宋時貴族女子常穿的一種春秋居家服,外為稍厚的面料,與夏季薄如輕紗的羅衣不同,內裡是用絹做的,直領對襟,長及膝下,上面飾以花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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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金縷縫成的春裝,無疑是當時上層人士的出遊必備行裝,這種款式的衣服是透過在面料上按照事先繡出的花紋圖案將金絲線穿上去。

穿上金絲縫成的春裝,顯示了女詞人的地位與身份。李清照是大家閨秀,追求精緻的生活,她的生活雖然富足悠閒,但是卻無法驅走內心的寂寞與相思。於是,她閨中獨步,百無聊賴。

“山枕斜欹,枕損釵頭鳳”,山枕,是古代閨房女子床上的必備寢具。山枕,其實就是形狀像山,枕面下小上寬,上面中間低兩邊高,呈下弧形。

之所以稱為山枕,還由於它是由陶瓷、水晶、寶石等燒製或打磨而成的,山枕的形狀有如意形、葉子形等,它下小上大的形狀正好為了托住女子如雲般茂密的頭髮,還會起到支撐髮型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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釵頭鳳,是當時比較流行的一種女子髮型,髮髻大而向兩邊擴散,睡覺的時候,用髮釵固定住,不至於壓在枕頭下面。

因此,形容女子閨情的詞作中也經常提到髮釵,髮釵與山枕相碰而發出的輕輕的叩擊聲,曾是詞人熱衷描摹的閨房情景。

詞人因為無法入睡,因為心事重重,因為臥而復起,起而復臥,斜倚山枕。因此,鳳形的釵子碰到了堅硬的山枕上而折斷。

春暖天晴,春裝初試,然而詞人卻足不出戶,去觀賞那美好的春景,卻斜倚在山枕上,以致把精美的釵子給壓斷了。

這是閨中女子的春愁與相思,冷清,寂寞,空白,苦澀。除了相思還是相思,除了孤獨還是孤獨。詞中女子無法忍受相思與孤獨的煎熬,直至夜闌人靜之時,仍剪弄燈花,以排遣愁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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愁濃到極致,即使在夢中亦是令人傷感的愁,這種愁對女子的折磨讓她產生了懼怕感,她怕入睡,怕做夢。 而她對於這種常相伴的愁的認識亦比他人更深刻。

愁本是心理活動,無影無形,無法捕捉,難以描摹,而詞人卻將它視之為有形與有重量的物體,是可以抱的,這也從一個側面反映出李清照超飛揚的才情與超凡的才華,還記得他在另一首相思詞《武陵春》中,就曾用精彩的比喻“只恐雙溪舴艋舟,載不動許多愁”來描摹、抒寫滿腹的愁情。

詞人厭倦了日復一日的抱愁而眠,她或許想到了逃避。於是,在夜深人靜時,她仍然在剪燭花,蠟燭燃到一定時間,就會有黑色的捻子,只有剪去它,才會使蠟燭重放異彩。

但剪燈花無疑是需要時間的,詞人以一個“弄”字,便將種無聊舉動和時間的消磨淋漓盡致地刻畫了出來:夜深不寐的女詞人伏在燈前一次一次剪燈花的孤寂形象映入腦海,令人動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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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位惜春的女子,是一位浪漫而有情致的女子,一位有文化與情調的雅緻的女子,也是一位力求與男子並肩齊心的女子,要不然,她怎會有酒意詩情的奢望?

但她又是一位對生活有著細緻感受、對居處有著精緻要求的女子,試春衣,衣上的紋繡,山枕與釵頭鳳的精美,無不向讀者傳達出這樣的資訊。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詞人用試春衣、山枕獨倚、夜弄燈花這三個典型的生活細節,分層次、多側面地刻畫了她的孤寂情懷,把“酒意詩情誰與共”的內心獨自;化成了生動的視覺形象。特別是最後兩句,深夜剪弄燈花,就不只為了消解濃愁,而更透出了對丈夫早歸的熱切期待。

單向奔赴的感情有意義嗎?李清照也曾困惑過,她為此還寫了一首詞

李清照的這首閨情詞,透過日常生活中熟悉的景物和事物,加上清新自然的語言表達出來,配以雋永婉約的韻律,表現出含蓄而又深刻的思想情感,她的愁情藝術推向了又一高峰。在詞中,李清照更是以女性特有的細膩情感和心思,以她飛瀉的才情和飛揚的才華為芬芳馥郁的宋詞百花園增添了株琪花瑤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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