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瑾家距離魯迅家僅有三百步,魯迅結婚,秋瑾為何沒有登門道賀?

1877年(清光緒三年)初秋,涼風瑟瑟,秋瑾出生於福建南部某地。概因秋瑾祖父秋嘉禾在福建做官,家人一同隨往。1881年,秋瑾五歲,魯迅出生於浙江紹興(當時叫山陰縣)。1883年,秋瑾入塾讀書,“天資穎慧,過目成誦。”1887年,秋瑾開始寫詩,“清麗可喜”。她時常“捧著杜少陵、辛稼軒等詩詞集,吟哦不已。”

杜少陵就是杜甫,辛稼軒就是辛棄疾。前者詩作以沉鬱見長,後者詞作以豪邁取勝。

1890年,14歲的秋瑾跟隨卸任的祖父離開福建,回到浙江紹興秋家舊宅。秋瑾家離魯迅家只有區區三百步路程,從魯迅家出來,轉兩個彎就到了,中間隔著一兩條小街。

1895年,19歲的秋瑾隨父住在湖南長沙,並與當地三大富豪之一的王氏聯姻。王氏聽聞秋瑾“豐貌英美”,遂厚禮聘之。此時的秋瑾已經是聞名遐邇的才女,其詞在親友圈廣為傳頌。

《重陽志感》:容易東籬菊綻黃,卻教風雨誤重陽。無端身世茫茫感,獨上高樓一舉觴。

《望鄉》:白雲斜掛蔚藍天,獨自登臨一悵然。慾望家鄉何處似?亂峰深裡翠如煙。

1896年,秋瑾和王子芳在湘潭結婚,“以父命,非其本願”。王子芳是典型的沒落地主階級紈絝子弟,因循守舊,好逸惡勞,除了富貴榮華,別無所求。秋瑾卻秉性端莊凝重,性格熱情豪放,胸懷鴻鵠大志,與丈夫格格不入。用現在的話說,便是“三觀不合”。

遂作《詠燕》自況:飛向花間兩翅翔,燕兒何用苦奔忙?謝王不是無茅屋,偏處盧家玳瑁梁。

“盧家玳瑁”是個典故。古樂府相傳洛陽女子莫愁嫁於豪富盧氏,獨守空閨,過得非常寂寞。秋瑾以莫愁自比,怨憤 自己沒有嫁給詩書之家的王謝,卻嫁給了腦滿腸肥的盧家。

1902年,秋瑾26歲。,秋家和王家在湘潭城內開設“和濟錢莊”,因用人不當,經理陳玉萱利用職權大肆貪汙肥己,歲末錢莊無奈倒閉,秋家即告破產,秋瑾在王宅更受冷遇。

乃作《秋日獨坐》詩:小坐臨窗把卷哦,湘簾不卷靜垂波。 室 因地僻知音少,人到無聊感慨多。半壁綠苔蛩語響,一庭黃葉雨聲和。劇憐北地秋風早,已覺涼侵翠袖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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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年,21歲的魯迅離開紹興,東渡扶桑留學。

1903年,秋瑾跟隨丈夫來到北京生活,中秋佳節,兩人發生了激烈衝突,秋瑾憤而離家,被丈夫派女僕甘詞誘回。在秋瑾眼裡,丈夫是個“無信義、無情誼、嫖賭、虛言、損人利己、凌侮親戚、夜郎自大、銅臭紈絝之惡習醜態”集於一身的紈絝子弟。“人之無良,莫此為甚。”“天良喪盡,欲置妹(即秋瑾)於死地也。”“一聞此人,令人怒髮衝冠。妹若有虛言,皇天不佑。”

《滿江紅》:小住京華,早又是,中秋佳節。為籬下,黃花開遍,秋容如拭。四面歌殘終破楚,八年風味徒思浙。苦將儂,強派作蛾眉,殊未屑。身不得,男兒列,心卻比,男兒烈。算平生肝膽,不因人熱。俗子胸襟誰識我?英雄末路當磨折。莽紅塵、何處覓知音?青衫溼。

1903年,魯迅剪掉辮子照了一張相,並作《自題小像》:靈臺無計逃神矢,風雨如磐暗故園。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薦軒轅。隨後與陶成章等人從東京發函回紹興,動員同鄉知識青年赴日留學。

1904年,秋瑾毅然與封建家庭決裂,東渡扶桑求學。為了籌措學費,她變賣了全部嫁妝,並四處借貸。秋瑾到達日本後,魯迅弘文學院畢業,前往仙台學醫。

1905年初,秋瑾和魯迅正式相識,這是兩人第一次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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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中旬,秋瑾回國省親,在南京大功坊辛漢寓所和魯迅二弟周作人等同鄉吃飯。據周作人《知堂回想錄》記載:“十六日,封燮臣君函招,下午同朱浩如君至大功坊辛卓之君處,見沈翀,顧琪,孫銘及留日女生秋瓊卿女士,夜至悅生公司會餐,同至辛處暢談至十一下鍾,往鍾英中學宿,次晨回堂。”“座中唱歌有願借百萬頭顱句,秋女士笑雲,但未知肯借否?信然,可知作者亦妄想耳。”“據當時印象,其一切言動亦悉如常人,未見有慷慨激昂之態,服裝也只是日本女學生的普通裝,和服夾衣,下著紫紅的裙而已。”

一幫老鄉邊吃邊談,一直聚到半夜十一點多。在周作人印象中,秋瑾穿著和服紅裙,毫無“女俠”的慷慨激昂之態,嫵媚如小兒女。

七月,秋瑾再抵東京,入青山實踐女校附設師範班學習。課程有修身、日語、教育、心理、理科、地理、歷史、算術、幾何、圖畫、體操、手藝、英語、家政、唱歌等等,修業期限三年。學校學規甚嚴,每週三十三節課,自習六節。秋瑾學習刻苦頑強,異常用功,經常讀書寫作至深夜。她還經常練習體操、劍擊和射擊技術。

八月,秋瑾給哥哥寫信,主張擇交 宜 貧賤之交:“ 交 人不 於 貧賤交以 恩誼 ,則後日必 收 其效果;若於富貴時交人,及望富貴 招顧 ,素無來往,則難乎其難。”並要注意體育鍛煉及生活之節儉:“妹近在學校,身體甚耐勞,日習體操,能使身軀壯健。每月費用則 限止 若干,不多用一錢,惟買書參考須多用錢 耳 。”

秋瑾跟哥哥說,交朋友就要結交貧賤之人,雪中送炭,這樣到了自己馬高蹬短的時候,就有可能用得上;如果結交富貴之人,錦上添花,等你危難之時,這幫人作鳥獸散,根本指望不上。又說,我每天鍛鍊身體,除了買書費錢,生活非常儉省。

十月,日本文部省頒佈《關於准許清國人入學之公私立學校之章程》,很多條款對留學生極其不利,留學生紛紛罷課以示抗議。當時在日本的留學生總數約有八千餘人,意見分為兩派:一派主張立即退學回國,表示抗議;一派主張暫時妥協,忍辱就學。雙方互有辯駁,爭之至烈。秋瑾屬前一派,魯迅屬後一派。

身穿男裝的秋瑾發表演說時,其他學生站起來表示抗議,秋瑾從筒靴裡拔出一把刀,咚地一聲插在桌子上,喝道:“如果有人賣友求榮,吃我一刀。”有人事後浮言秋瑾此舉專門針對魯迅,其實不確,因為魯迅自始至終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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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秋瑾回國,魯迅繼續前往仙台讀書。

1906年正月,秋瑾三十歲,在紹興城赴倉橋街蔣子良照相館攝男裝小影並賦《自題小照》:儼然在望此何人?俠骨前生悔寄身。過世形骸原是幻,未來 景界 卻疑真。相逢恨晚情應集,仰屋嗟時氣益振。他日見餘舊時友,為言今已掃浮塵。

魯迅要“薦軒轅”,秋瑾要“掃浮塵”, 志道 雖同,途徑卻異。

秋瑾回國後,受湖州南潯鎮潯溪女學之聘,為該校教員,擔任日文、理科、衛生等課程。5月辭職,來到上海。6月,魯迅回國結婚,“在家裡談起取締規則風潮的始末,和那一班留學生們對於鑑湖女俠恭順的情形(周作人語)。”

作為同學、同鄉兼同志(魯迅和秋瑾都是光復會會員,而且有共同的朋友陶成章,陶成章結婚時魯迅還是證婚人),秋瑾並未參加魯迅的婚禮。當然這不能怪秋瑾,因為秋瑾當時並不在紹興,而在上海。如果秋瑾在紹興的話,離魯迅家步行不到十分鐘,當時周家婚禮辦得很大,幾乎半個紹興城的人都來圍觀,很多村裡人都搖著船前來看熱鬧,秋瑾應該會去祝賀的。

1907年5月,秋瑾作《昭君怨》:恨煞迴天無力,只學子規啼血。愁恨感千端,拍危欄。 枉把欄杆拍遍,難訴一腔幽怨。殘雨一聲聲,不堪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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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秋瑾英勇就義於紹興城古軒亭口。她在獄中“堅不吐供”,只書“秋雨秋風愁煞人”七字。就義前向山陰知縣李鍾嶽提出三個條件:一、準其寫家書訣別;二、臨刑不得脫去衣服;三、不能以首級示眾。李氏允其二三條。

秋瑾就義時,魯迅正在東京寓所裡埋頭搞翻譯,立志“文藝救國”,拯救國民愚懦的靈魂。

12年後,即1919年4月,魯迅揮筆寫下《藥》紀念秋瑾。小說開篇寫道:秋天的後半夜,月亮下去了,太陽還沒有出,只剩下一片烏藍的天。華老栓回家路上,“太陽也出來了,後面照見丁字街頭破匾上古囗亭口這四個黯淡的金字。”

古囗亭口就是古軒亭口。文中夏瑜,便是秋瑾。人們普遍解釋為:“夏”“秋”相對,“瑜”“瑾”互映,“瑜”“瑾”皆從“玉”,在中國人名中往往取其頌美之意。也有人認為,“夏瑜”諧音“夏逾”,“秋瑾”語拼“秋近”,夏天過了,秋天臨近,所以“夏瑜”即為“秋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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