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一說我最崇拜的兩位梁山好漢林沖和魯智深

有關英雄好漢,各種傳奇演義裡都有一些。《三國》中我只喜歡趙雲。另一個渭水河畔、潼關陣前的錦馬超,這一戰未完,他就是個愚蠢的匹夫了。諸葛亮是妖,關雲長是神,不說也罷。《隋唐》中,李元霸簡直也不是人,只有那個俏羅成,他一站出來,秦瓊、單雄信、王伯當之流瞬時黯淡無光。而《水滸傳》,讓我由衷敬佩和唏噓不已的,只有花和尚魯智深和豹子頭林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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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百單八將裡面,小時候有幾個好漢我還挺喜歡,十幾年後,我去回想,心中已經沒有了興奮與激動,取而代之的是難以言傳的沮喪。這些所謂好漢們,在我的眼前變得扭曲不堪:宋江猥瑣卑鄙,文不能長吟,武不能上陣,一心拿眾兄弟的性命做注,只想招安搏個封妻廕子;吳用陰險詭譎,為坐穩交椅,和宋江狼狽做戲,玩弄英雄們於股掌;李逵嗜血暴蠢,竟讓茹苦含辛的老孃當了老虎的點心;武松冷酷兇殘,殺完張都監、蔣門神、張團練,還順手宰了餵馬端菜的,婦孺和雞犬統統不放過,和進村的鬼子有什麼區別……

幸好還有上面他們兩個,一個忠厚仗義的俠者魯達,一個憂鬱滄桑的寂寞英雄林沖。一本水滸,讀起來,還能心生豪氣,餘味裡有血有肉有情。魯達是這本書裡唯一的大俠,他一生殺人無數,除了行俠扶弱,除了兄弟義氣,再不受任何形式的拘束。翻完他所有的故事,三拳打死鎮關西,大鬧五臺山,醉打小霸王,倒拔垂楊柳,千里護林沖,到二龍山入夥,上梁山。我們可以發現,這個大和尚的所作所為,包括殺人放火,竟然沒有一件事是為他自己謀私利的。這是一個愛憎分明,豪邁勇為,俠肝義膽,嫉惡如仇的俠者,一個扶危濟困,慷慨大方,重義疏財的仁人,一個率直粗獷,勇而有謀,粗中有細的智者。難怪他在錢塘,能像得道高僧一樣,聽潮坐化,圓寂涅磐。魯達本就是一個濟世的羅漢,入世的真佛啊。對他,我除了佩服之外,還得了一點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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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沖的形象就複雜了許多,施耐庵描述他是“豹頭環眼、燕頷虎鬚”,和三國中的張飛如出一轍,我卻覺得他應當是挺俊、疏朗、憔悴的。

《水滸傳》裡,孤獨者還有武松可以匹伴,而寂寞者,林沖是唯一一個。而且他還是書中唯一擁有愛情的人。他清白,家教正直,習武練棒,一身好武藝,賣與帝王家;他隱忍,奪妻之恨,又被高俅陷害,但在那個是非顛倒的社會,他選擇了忍耐承受的中庸道路,直至妻死家亡;他寬厚,兩個差人野豬林裡施謀害他,他還替他們向魯智深求情;他仁慈,刀下絕不殺無辜之人,才在取投名狀時左右為難;他勇猛,梁山大小戰役,他總是衝在最前面;他大智,處處大局為重,梁山幾次大事件都是由他主持局面;他果敢,火併王倫時,手起刀落,人頭滾地;他自律,殺掉王倫後,他禮讓頭把交椅,表現得矜持而無私,氣局恢宏;他深情,妻子懸樑自盡殉情後,他終生不再對任何女人多看一眼。金聖嘆曾說:“林沖自然是上上人物,寫得只是太狠。看他算得到,熬得住,把得牢,做得徹,都使人怕。這般人在世上,定做得事業來,然琢削元氣也不少。”這是一箇中肯的評語,一個‘熬’字,點出了林沖多災磨難、唯剩滄桑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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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最閃光的一幕,發生在山神廟前。那夜的大雪下正緊,銀世界,玉乾坤,望中隱隱接崑崙。在雪與火中,林沖知道了娘子用自縊表達了對自己的忠誠,也表達了對高俅父子的蔑視。他手刃了舊友新賊陸謙,也扼殺掉自己的一切幻想和希望。再穿了白布衫,繫了搭膊,把氈笠子帶上,將葫蘆裡冷酒都吃盡了。肩上一杆鐵槍挑著個酒葫蘆,林沖蹣跚地消失在風雪中。身後熊熊大火,燒燬了他原有堅持的一切,忠君、前程、愛情、家庭。一時之間天地蕭索,寂寞從那一刻開始,在這個漢子的心裡紮了根。時遇暮冬天氣,彤雲密佈,朔風緊起,紛紛揚揚下著滿天大雪。雪夜長路上,他是否也會仰天長嘆一聲:“好大雪!”

《水滸傳》也寫了莫測的命運,再沒有比林沖的更深刻。當林沖在東京汴梁時,是多麼美好的生活:八十萬禁軍教頭,武功高強,進可衛國,退亦可保家;受尊重的地位,衣食無憂;一位如花似玉舉案齊眉的夫人。這一切,在一個現代人眼裡,怕也是豔羨不已了。但是,當高衙內出現,林沖娘子紅了臉,道:“清平世界,是何道理,把良人調戲!”。在這個清平世界裡,命運成了最詭異莫測的東西,顯示出來它巨大的威力,冷酷而無情,逐步地運轉起來,像一個鏈條,一步步把林沖帶到世間的最黑暗處,改變了一切後,將他逼上了梁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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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和朋友聊過林沖,對他起初的隱忍,大多是認為他窩囊。我曾經附和過這種認識。但後來隨著自己閱歷和見識的漸漸增長,我發現他不但不窩囊,而且一直是處處思量的。他的選擇,放在今天,也將是我們大多數人的選擇。住著兩百平的公寓,樓下停一輛廣本,你能捨掉這些,再跟一個湖南人鬧一次革命?不是到了走投無路,誰能鼓起勇氣和這個主流社會真正決裂?誰能輕易拋開像林沖曾擁有的那樣幸福的過去,選擇和這個社會去對抗?

在不平事和一般的迫害面前,林沖的一再隱忍,這是最合理的選擇。無論是對當年的他來講,還是對現如今我們大多數人來講。黨和國家對《水滸傳》的正面評價,就是“官逼民反”。從這個角度來說,林沖就是整部書的絕對靈魂人物。扒扒檢檢,整部書,你還真找不出第二個真正被世道逼上梁山去的人了。沒有了他,《水滸傳》說不定已經被當下列為禁書了:這不就純粹是一部強盜的殺人放火史。政治意義還遠不如那個鄙弊的《蕩寇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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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的來說,《水滸傳》在招安後的部分,寫的真不咋地,越看越覺得是一團狗屁。除了最後魯智深的闔然圓寂,堪破了人間虛妄空幻的榮華和苦難,飄來一縷禪意。而林沖風癱,躺在六和寺的病榻上,半載而亡。算是對宋江小人當初為招安放了高俅狗賊,做出的最無聲最憤慨也最為無奈的控訴了。

那一日,智深的禪杖正使得活泛,牆外一個官人看見,喝彩道:“端的使得好!”這一聲叫好,魯達與林沖這兩位真好漢結下一世義氣。相熟後,在大相國寺的菜園裡,一日裡杯盞吃酒,研討槍棒,日漸西斜而不知。

這英雄相知的快活和義氣,一去如黃鶴悠悠,黃鐘破碎,大呂棄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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