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明清傢俱研習社 |
研習君語
女性題材繪畫在中國有著極為悠久的歷史。一幅幅精美的圖卷，不僅打開了瞭解中國古代女性生活狀態與內心情感世界的大門，透過影象的變遷，還折射出各個時期傢俱的演變、人與傢俱的關係。女性和古傢俱又能碰撞出怎樣的火花呢？
本期我們透過這些古代繪畫，探尋古代女子在女紅時的曼妙姿態。
中國自古以來便施行男耕女織的生產生活方式，男性掌管耕田外事，女性掌握織布內務，“織”是國家經濟政策的重要部分，自秦漢統一中國後，女織一直是國家經濟稅收的重要來源。
“女織”也表現著道德與禮儀的內涵，《禮記》強調女性職責為：“執麻枲，治絲繭，織紝組紃，學女事以供衣服，觀於祭祀”。紡織女紅不僅是女性必備的家庭技能，還漸漸成為了賢良淑德的文化符號。
今天我們便透過繪畫中的女紅圖景看傢俱風格的演變。
唐3
唐代人物繁盛，風氣開放，女性題材繪畫也突破了前代倫理教化的限制，出現了新的“綺羅人物”樣式，以表現貴族仕女優雅閒適的生活。而這一時期也是中國傢俱形式變革的過渡階段，高矮型傢俱並存，呈現出複雜的家居景觀。
唐 周昉 揮扇仕女圖卷（區域性） 故宮博物院
周昉和張萱是唐代仕女畫的代表，其筆下人物往往“曲眉豐頰”、“態濃意遠”，極盡綺麗。
此卷便是周昉的代表作，描繪仕女閒居生活中的數種場景，如揮扇、慵坐、攜琴、對鏡、刺繡等等。此圖節選刺繡部分，三位仕女席地而坐，在紡架上揮灑才情。
唐 張萱 搗練圖（宋摹本） 美國波士頓博物館藏
而同樣以仕女圖出名的張萱在其《搗練圖》中，描繪仕女縫衣做工時是一人坐矮凳，一人席地而坐。
兩位唐代名家在描繪女紅圖景時，都如實地記錄下過渡時期人們對傢俱的選擇，尤其是女子，仍以席地和矮形傢俱為主。
唐 樹下仕女屏風 陝西省歷史博物館藏
唐 弈棋仕女圖屏 阿斯塔那張禮臣墓出土
這一點在其他仕女繪畫中也有體現，無論是外出採風，還是居家弈棋，唐時的女子仍習慣於低矮形坐具。
宋3
宋代繪畫中的女性形象打破了唐代以來繪畫中神仙女性、宮廷貴族女性的題材，出現了平民化的傾向。
這些平民女性都是生活在底層的勞動人民，她們沒有尊貴榮耀的社會地位，沒有華麗富貴的服飾，沒有漂亮俊俏的樣貌，但她們依然成為宋代人物畫中女性的新亮點，這是宋代人物畫女性形象對前代的突破，也是其與眾不同之處。
南宋 蠶織圖卷 黑龍江省博物館
此圖描繪的是女性採桑、養蠶、紡紗、織布的勞動場景。桑葉茂盛，春蠶正飢，年輕的女性在樹下忙碌，嬰孩在嬉戲，白髮老嫗在庭中端坐，其樂融融。圖卷中的女性皆清麗秀雅，其所用的傢俱也都簡約清秀。
南宋 耕織圖軸 中國國家博物館
宋時傢俱受到建築上大木樑架式結構的影響，出現了樑柱式框架結構，而這正取代了隋唐時期箱形壺門結構，使得宋朝傢俱整體的結構受力體系更加的合理。
樑柱式的框架結構一方面可以維持傢俱更高大、更多樣的體型，增加使用的空間；另一方面榫卯構件的設計能夠令用材減少，牢固性增加。這種造法上的優越性，使得宋朝出現了很多高挑纖細的高型傢俱。
南宋 梁楷 蠶織圖卷
宋代文人們認為“絢爛之極歸於平淡”，其筆下的女性不再以豐腴為美，而更為清秀麗雅，這一點與傢俱的審美偏好也極為相似。宋時傢俱一反隋唐時的豐腴繁複、富麗厚重的上層審美，顯得格外實用幹練、清逸素雅。
明3
明代的仕女畫創作顯著增多，從早期浙派的吳偉到吳門畫派的沈周、唐寅和仇英，到晚期的陳洪綬和崔子忠，都是創作仕女畫的名家。
此時期仕女畫創作風格趨於豔麗而精細，顯然受文學的影響較多，在造型上與唐代仕女的飽滿大度迥異，有種贏弱的傾向。並且由宋代的具象寫實逐漸趨於帶有一定唯美主義色彩的寫意。
明 蠶織圖卷 湖北省博物館
這一時期文人騷客紛紛加入傢俱的設計、風格的研討、時式的推廣，特別將個性化的藝術思想融化到具體的器具之中。使得那時文人的思想、藝術和獨特的審美觀都得到了充分的體現，同時，也使明式傢俱製作達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
明 夏厚 紡織圖卷一 山東博物館
圖繪仕女紡織的場景，她們兩三結伴手捧絲紗，有紡紗染色，分工明確。仕女身材婀娜勻稱，面容端莊清麗，舉止間流露著女性文雅恬靜之美。而這些形容詞在傢俱上也同樣適用。
明 唐寅 仕女圖
明代畫作對線條和墨韻的追求，就是強調線條所勾成的剛柔、焦溼、濃淡的對比，勾成粗細、疏密、黑白、虛實的反差，勾成運筆中急、徐、舒、緩的節奏的處理。以淨化的、單純的筆墨給人的美感，表現文人內心深沉的情感、精深的修養、藝術的趣味、獨特的個性，展現其文人性情深處超逸脫俗的心態。
這種對簡素空靈的藝術表現形式的追求，同樣反映在由文人直接參與設計製作的明式傢俱中。明式傢俱的最大藝術魅力就是素雅簡練、流暢空靈。簡練是第一位的，刪盡繁華，才能見其精神。
明 仇英 紡織圖
仇英的工筆仕女，形象秀美，線條流暢，有別於時流的板刻習氣，其刻畫細膩，神采飛動，精麗豔逸。體現的簡素空靈之美與傢俱的素雅生動在審美旨趣上是一脈相通的。
明式傢俱具有質樸典雅、簡素大方的氣質，同時又不失功能的適用、形式上的完整和技法的老到，將“用”和“意”渾然相通、融為一體的高超技藝以及把握美感、追求閒逸之趣的文人化傾向，都值得人們品賞回味。
清3
清代仕女圖尤為盛行，這時期的仕女畫在創作上日益脫離生活，成為一種概念化，程式化的表現題材，畫作中的女子無論是賢婦、貴婦、仙女或從軍習武的女將皆擁有著修頸、削肩、柳腰的體貌，長臉、細目、櫻唇的容顏，“風露清愁”、黯然神傷的小家碧玉般的韻致等等。
清 紡織仕女圖卷 南京博物院
圖為仕女分工紡織場景，分為妝花、織錦、提花與緙絲四個步驟，她們分工明確，配合默契。
仕女紋飾華美，衣著精緻，從妝發到姿態再到用具，無一不精，就如這一時期的傢俱風格。不再像明式傢俱那樣以樸素、大方、優美、舒適為標準，而是以厚重、豪華、富麗堂皇為取向，利用各種手段，採用多種材料、多種形式，巧妙地裝飾在傢俱上，效果也很成功。
清 設色仕女烹繡圖軸 嘉興博物館
此畫內容豐富，在佈置古意雅緻的庭院中，奇石高樹，閒鶴芭蕉，三位女子正享受她們悠閒的閨閣生活。
畫面右方的女子著藍衣花裙放鬆地坐在繡凳上，手捏繡針在一件紅色成衣上縫繡，左側一頭插鳳簪的貴婦人在桌旁調料烹飪，桌上有注壺、注碗、玻璃調料器、花口食盆、堆塑紋食尊，更有一小童在持扇對著鋪獸銜環高座爐煽火。體現了上層社會奢靡精緻的生活作風，此時的女紅不再是維持家庭生計的手段，更像是一種消遣和女德體現。
這種繁縟瑰麗的繪畫審美也影響了清式傢俱的審美風格，以富麗堂皇和豪華厚重為標準，有時甚至會厚重有餘，俊秀不足。
清 設色仕女圖屏（之七）繡美圖 虞胤之 嘉興博物館
清 仕女刺繡圖軸 遼寧省博物館
這兩幅畫都展現了仕女圍在一起刺繡的圖景，人物造型秀麗明媚，而旁邊的桌案卻都寬大厚實，用材用料不惜工本，正是清式的粗豪風格。
清式硬木傢俱在工藝上是以明式傢俱為基礎的，因要在造型上刻意表現豪華與繁縟的富貴之氣，因此傢俱的尺寸都比明式大；同時，又需要在傢俱上雕刻華麗的花紋，所用木料也要加寬放厚。但這樣改動後，傢俱的整體造型發生了變化，不免有些笨重，明式傢俱古樸、明快之意趣，蕩然無存。
清 陳枚 月曼清遊圖·文閣刺繡
此畫是一組繪卷中的一卷，表現文閣刺繡的場景。此組畫卷描繪的是宮廷嬪妃們一年12個月的深宮生活，透過這一幅幅生動的畫面體現了宮廷生活與民間生活的密切關聯。
畫家以工細流暢的線條和亮麗鮮活的色彩將嬪妃們描繪成身材修長、體態輕盈、“倚風嬌無力”之貌。畫中的傢俱也大多纖細秀雅，此畫中的傢俱並不是典型的清式傢俱，卻是清代傢俱。“清式傢俱”是藝術概念，而清代傢俱除了藝術概念以外，還包含有深層次的歷史文化概念。
清 設色仕女圖屏（之四）紡線圖 虞胤之 嘉興博物館
此圖描繪蕉葉濃密、湖石玲瓏的院落內，堂上紅燭照亮夜色，案旁坐著一位靚妝仕女，正在忙著紡紗，陪伴她的還有案上的書籍，可知這是一位才德兼備的大家閨秀，是社會所推許的女性形象。左下角畫家題寫“絡緯青燈”四字，絡緯，即紡紗。
畫面刻畫工麗，人物造型與線條誇張古拙，就如清式傢俱的雕工，造型誇張，線條弧度大，古拙清奇，與明式傢俱的簡單明快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清 錢慧安 仕女四條屏（之二）天津博物館
最能體現出清式雕工的是此畫中的仿竹傢俱，畫中一女子端坐窗前手執細針刺繡，另一少女饒有興趣地注視著她手中的縫製，窗邊與椅旁各蹲一隻肥胖的橘貓，憨態可掬。
而圖中靠背椅卻十分清奇，乃是一件仿竹傢俱，竹節工作為一種特殊裝飾手法，在歷史上有其獨特的地位。一般在邊角及腿部採用仿竹節圖案，寓意節節高升。像圖中這種通體雕竹節紋的傢俱則是典型的清式傢俱風格，靠背及搭腦採用均採用仿竹節裝飾，腿、足及棖上皆雕竹節狀，可以說惟妙惟肖。
清 周愷 補袞圖 故宮博物院藏
清式傢俱的裝飾手法豐富多彩，不僅體現在雕工上，還表現在漆作傢俱上。例如此畫中的傢俱，都採用了髹漆彩繪，先給傢俱髹漆，再以各色漆描繪各式花紋。巧妙運用自然色彩，使圖案形象逼真，使得傢俱在視覺呈現上更為豪華、豔麗。
在傳統文化中，補袞圖有補救規諫帝王的過失之寓意。此幅補袞圖以真實的女子繡龍紋來暗示規諫帝王，畫中傢俱自然也暗合富貴尊崇之意，用漆作來表現，極為相合。
清 雍親王題書堂深居圖屏•燭下縫衣故宮博物院藏
此圖構思巧妙，將原為各自獨立的室內外空間透過前後窗的開啟而連通起來，從而表現出三個不同的空間環境：屋前是秀石與魚缸點綴的庭園小景；屋內是女子秉燭縫衣、勤於女紅的情景；屋後則可見紅色的蝙蝠在青竹叢間穿插飛翔的場景。此圖的創作目的是宣揚宮掖女子勤於女紅的美德。
畫中的傢俱，結構描繪準確，比例恰當，對傢俱所用木料的紋理都予以逼真的再現。可以確信、這些傢俱絕非杜撰。這幅畫還明確地顯示出清式傢俱形成的一個重要外界因素。由於當時室內裝修和陳設，以至各種工藝品的裝飾手法和藝術風格，都進入了一個注重富貴華麗、推崇裝飾性的時期，簡潔、樸素的明式傢俱已不能與這種環境相適應。
古代女紅與婦女的日常生活密切相關，女紅可包括刺繡、縫紉、剪花、編結等多種工藝。最初女紅是家庭和社會分工中的一項，但是隨著社會經濟的發展，女紅逐漸成為上層社會女子的一種消遣，甚至擁有更多的文化意義和道德價值。透過古代繪畫中對女子女紅圖景的描繪，我們也看到了女子生活的一角，更是窺探到普通場景下傢俱的演變。
傢俱是古董收藏界的小類，關於古典傢俱的研究也是非常年輕的課題，但是古典傢俱的實用價值和文化價值卻不容小覷，無論從何種場景中都可窺見它的身影。古典傢俱，還需我們更多的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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