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龍八部》:多維度論證喬峰之死是無可避免的悲劇

一、《天龍八部》與喬峰其人

1.《天龍八部》

《天龍八部》是金庸先生創作的長篇武俠小說,於1963年開始動筆,歷4年而成。小說背景是在北宋後期的哲宗時代,彼時宋、遼、大理、西夏、吐蕃等政權割據對峙,相互之間衝突不斷。小說的三位主人公喬峰、段譽和虛竹分別因為各自不同的際遇而陷入武林恩怨和民族矛盾之中,透過情痴情怨、仇恨嗔怒和權位之貪這三條線索,主人公以及他們身邊的芸芸眾生組成了一張獨特的關係網,在這張網中他們的命運相互關聯又相互影響,共同演繹著悲喜人生。而所謂“天龍八部”本是佛經用語,原意為八種神道怪物,引申為世間眾生,作者以此為書名,旨在象徵大千世界之中形形色色的人物,背後籠罩著佛法的無邊與超脫。小說從哲學的高度對人生和社會進行了深刻的審視和細緻的描寫,為我們展示了一幅波瀾壯闊的生活畫卷,其故事之奇、涉及人物之眾、歷史背景之廣、想象力之豐富堪稱金書之最,作品風格宏偉悲壯,是一部寫盡人性、悲劇色彩濃厚的史詩鉅著。

《天龍八部》小說在世界範圍內得到廣大讀者的喜愛,同名影視劇也有多版本的改編,比較好的有1997黃日華版和2003胡軍版。

《天龍八部》:多維度論證喬峰之死是無可避免的悲劇

2.喬峰其人

這人身材甚是魁偉,三十來歲年紀,身穿灰色舊布袍,已微有破爛。濃眉大眼,高鼻闊口,一張四方國字臉,頗有風霜之色,顧盼之際,極有威勢。

以上是小說《天龍八部》中對喬峰出場的描寫。

喬峰是《天龍八部》的主角之一,我認為他是書中最具光彩的人物,沒有之一。喬峰智勇雙全、膽略過人,杏子林中丐幫發生鉅變,他擒賊先擒王,電光火石之間制服全冠清;西夏一品堂眾多高手圍攻,他閃轉騰挪,降龍十八掌盪滌群狼。喬峰豪邁颯爽、不怒自威,於武林大會天下群雄前飲酒樂甚,於聚賢莊眾敵環繞時氣吞山河。喬峰年紀輕輕,就已經成為叱吒風雲、領袖群倫的武學高手和天下豪傑了。喬峰滿足了人們對英雄俠士的所有幻想,他恩仇必報,為了赦免屬下的死罪甘願以身代過,為了找出陷害他的原兇不懼千難萬險。同樣作為金庸筆下的經典人物,郭靖仁俠而駑鈍,黃蓉聰敏而多心;而喬峰恰恰結合了郭靖和黃蓉的優點,避開了他們的缺點,於是乎我們看到一個近乎完美而又不覺虛假的人物,喬峰的所作所為,處處體現著愛憎分明,磊落坦蕩。他一生有情有義,為情堅貞,為國忠誠,人生際遇坎坷悲壯,胸襟氣魄可比日月。而就是這樣一位人人心嚮往之的英雄人物,至親紛紛離他而去,摯愛與他陰陽永隔,他自己最後也以自戕而終,讀者誰能不為之唏噓慨嘆?每次看到電視劇版的《天龍八部》演到喬峰身死,我的眼淚都會禁不住流下來,心裡想著,這樣一個偉丈夫就這樣死去,真是太可惜了!

然而冷靜的想一想就會發現,喬峰有著非死不可的理由。以下將從身世維度、武功維度、需求維度、性格維度和思想維度這幾個方面來詳細論證喬峰人生悲劇一定發生的必然緣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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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喬峰人生悲劇必然發生的緣由

1.生於契丹,長於北宋,矛盾身世是他一生悲劇的基礎

這一切要從慕容博的狼子野心說起。慕容博是鮮卑王族後裔,一心想著復興大燕,因為勢單力薄急不可圖,就想出一個惡毒計劃,想辦法挑起大宋與大遼、吐蕃和大理之間的爭端,自己坐收漁翁之利。於是在三十年前,慕容博傳假訊息給中原武林豪傑,說契丹將派大批武士襲擊少林寺,要搶奪寺中秘藏數百年的武功圖譜,帶回去訓練本國士卒,以圖進兵中原。大宋本就飽受遼兵襲擾之苦,加上國力日漸衰微,中原人士擔心契丹奪取秘笈後實力大增更會凌駕於大宋之上,於是一邊派人通知少林寺嚴加戒備,一邊遴選銳士兼程趕往雁門關外迎擊。

抵達雁門關後,帶頭大哥及其他21名中原武林高手埋伏待敵。契丹武士剛走進埋伏圈,帶頭大哥率領眾人齊發暗器、一舉滅敵。眾人正要離去,只見隨後又有一男一女懷抱嬰孩騎馬而來,穿著打扮正是契丹人模樣。於是大家一擁而上,欲殺之而後快。契丹武士英勇非常,連斃多位中原高手的同時,眼看同行的女子懷抱嬰兒而死,悲憤交加之際他在石壁上刻了遺書,隨後跳崖自盡。契丹武士在墜落時聽到嬰兒啼哭,用盡全力將之拋至山崖之上,這個孩子就是後來的喬峰。雁門慘案後,少林寺嚴陣待敵,幾個月後仍然毫無動靜,眾人方知被人算計了。

雖非出於本心,但喬峰父母及其隨行僕從確實是因為帶頭大哥一干人等而身亡的,他們懷著歉疚和懺悔,將喬峰寄養在少室山下的一戶普通農家裡,又讓玄苦大師以偶然的方式出現教喬峰武功;稍長,喬峰又得到丐幫幫主汪劍通的悉心栽培,後來還將丐幫幫主之位讓與喬峰。

三十多年來與漢人朝夕相處,喬峰早已習慣中原地區的民俗風尚,他也從小就認為自己是大宋子民。雖然如此,當年一些知曉內情的人並未放鬆對喬峰的防範,汪劍通臨死留下密信,說到:如果喬峰日後親遼叛漢,幫眾可立刻擊殺,不得有誤。

正因為喬峰生於契丹而長於北宋,他的命運從一開始就潛藏著不可調和的矛盾,這是他日後所有悲劇的基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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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武藝高強,享譽中外,冠絕同儕的技藝既是他得到一切的保證,也是失去所有的誘因

杏子林事變之前,喬峰的高超武藝助他得到了一切。

喬峰七歲的時候,開始跟隨少林玄苦大師練功習武,深得少林真傳,學會少林內功、龍爪手和降魔掌。十六歲時,成為丐幫前任幫主汪劍通的嫡傳弟子;泰山大會後,被傳授打狗棒法,並立為丐幫幫主。此外喬峰還精熟擒龍功和太祖長拳。在杏子林事變時,風波惡欲與喬峰一較高下,喬峰當時想先處理幫派內務而不願與燕子塢結仇,於是風輕雲淡的使出擒龍功,使風波惡等人大為折服,不戰自退。喬峰天賦異稟,同樣的武功招式他使出來就威力大增,在聚賢莊一戰中曾用太祖長拳大敗少林高僧。喬峰最廣為人知的絕技還是降龍十八掌,在歷次大戰中都以之勇挫群雄。喬峰在武學造詣上的出類拔萃,幫助他很快就建功立業,年紀輕輕就當上江湖第一大幫丐幫的幫主;同時也收穫了響亮的美譽,北喬峰南慕容即是對年輕一輩武林後進的稱許。南慕容盛名之下其實難副,北喬峰則是名副其實的褒獎。在97版《天龍八部》中,鳩摩智與慕容復和喬峰都交過手,他評價慕容復為浪得虛名,對喬峰則由衷敬畏。喬峰的名聲不是吹出來的,是打出來的,聚賢莊大戰、少室山大戰、南京之戰、雁門關大戰,每一次都不同凡響。就連隱藏少林幾十年的武功深不可測的掃地僧也被喬峰掌力震得吐血,在武林之中,喬峰武學修為數一數二。

《天龍八部》:多維度論證喬峰之死是無可避免的悲劇

杏子林事變之後,喬峰的高超武藝也是他失去所有的誘因。

喬峰超凡的武功給他帶來了莫大的榮耀,卻也因此使他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因為武藝出眾,喬峰繼位為丐幫幫主,因為他成為幫主,得到了馬伕人的傾慕;又因為喬峰對馬伕人的冷落,才使她怒不可遏,斷然在杏子林中揭開三十年前的舊事,使喬峰身敗名裂。之後喬峰又在追尋真相的過程中連遭打擊,雖然最終真相大白,可喬峰失去的一切不是一個真相就能彌補的。喬峰除了性命,已經失去了所有。

在小說的最後,中原武林眾英雄深入遼境營救喬峰,眾人要進入大宋邊關而不被接納,身後就是遼國大軍。生死攸關之際,為解救眾人性命,喬峰於萬軍之中脅迫耶律洪基,逼他達成盟約,因為以下犯上,自己最後甘心赴死。至此,喬峰連性命也失去了。

試想一下,如果喬峰武功不是那麼厲害,他也不會因為救耶律洪基而與之結為兄弟,也就不會走入死地;如果再往前推,如果喬峰武功不厲害,他就不會當上幫主,也就不會引起康敏的愛慕和陷害,他的身世也就不會大白於天下,他如果不那麼出眾,也許能平安幸福的度過一生。然而沒有假設。正因為存有種種遺憾,喬峰的形象才會在人們心中產生重要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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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珍愛永逝,孤苦存世,親人愛人的離去造成喬峰心理需求的巨大空洞

杏子林事件之後,喬峰的人生軌跡發生了重大變化,為了探明當年雁門關事件的真相,他踏上了不歸之路。要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就得尋找當年參與雁門關大戰的人,喬峰離開丐幫後想逐一拜訪,誰知他準備找哪個人,哪個人就剛好死去。太行山沖霄洞的譚公、譚婆,譚婆的師兄趙錢孫,泰山五雄,智光和尚,先後斃命。喬峰想從養父母那裡瞭解情況,剛到少室山下,就發現喬三槐夫婦已被極厲害的掌力擊殺。喬峰又趕至少林寺拜見玄苦大師,沒想到玄苦見到喬峰後臉色大變,隨即而亡。至此,所有和喬峰親近的人都死了。真相還沒有查清,他已經付出了慘烈的代價。

在他茫然無措、想一死了之的時候,阿朱及時出現了,阿朱的柔情溫暖了喬峰冰冷的心,使他感到人間尚有溫情。在雁門山下,喬峰和阿朱度過了一段十分美好的時光,他們共同憧憬著在塞外牧羊,結婚生子,過自由自在的不染塵俗的生活。可惜這個美好的願望最終沒能實現。喬峰執著於查清真相,報仇雪恨,熟料誤中康敏奸計,把段正淳當做是帶頭大哥,此時阿朱也恰巧發現段正淳正是自己的父親。一邊是相知相伴的愛侶,一邊是有養育之恩的父親,無論選擇讓誰死,阿朱都會心痛欲絕。這個善良的女子最終選擇了代父還債,就這樣,不知就裡的喬峰用凝聚了他所有怒火的一掌把自己心愛的女人送入了死境。等看出端倪時大錯已成,無可挽回了。喬峰失去了自己的愛侶,他的人生又多添了一個空洞。

在喬峰以為自己在世上孤苦無依的時候,意外的,喬峰的生父蕭遠山卻出現了。原來當日蕭遠山墜落山崖並未身亡,此後他潛伏少林寺幾十年,希望找出陷害自己的原兇。喬峰在少林寺武林大會上才知道,殺死他養父養母和授業恩師的竟然是自己的親生父親。這是何等的荒謬,又是何等的慘痛!但畢竟喬峰又有親人了。可沒等他高興多久,經過掃地僧的點化,蕭遠山從此遁入了空門。自此之後,喬峰在世上真的孑然一身了。

所有至親至愛都離喬峰而去,他即便活在世上,也會孤苦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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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至情至性,勢成騎虎,剛烈的性格是喬峰悲劇發生的必然

喬峰雖然是小說中的人物,但卻得到了廣大讀者的喜愛。金庸先生曾說,郭靖、喬峰是我最喜歡的男子漢。而倪匡則表示:“金庸筆下的英雄人物極多,但若論意氣之豪邁,行事之光明,胸襟之開闊,唯有喬峰。喬峰堪稱是人中之龍,而且他和郭靖全然不同。郭靖完美,但看來看去,是一個假人。喬峰完美,看來看去,總是一條凜凜大漢,就在你的面前。”喬峰為人至情至性,喬峰行事光明磊落,這樣一個言行必踐的人,他對自己的要求也高於常人。

在宋遼邊境,喬峰與營救他的眾多義士想進入宋朝邊關而不得,退守至雁門關附近,不遠之處傳來大遼軍隊的鐵蹄陣陣,他們這些殘兵敗將眼看就要被包圍了。千鈞一髮之際,喬峰出面請求與耶律洪基見面,他的兩位義弟虛竹和段譽互使眼色,閃轉騰挪之間把大遼皇帝挾持了下來。於是就有了喬峰在眾人之前的慷慨陳詞和為民請命。耶律洪基迫於形勢最終與喬峰達成了君子協定,承諾“於我一生之中,不許我大遼國一兵一卒,侵犯大宋邊界”。到這裡,大家或許都覺得事情得到了完美的解決,但接下來耶律洪基說了一句話,正是這句話促使喬峰最終以死而謝天下。耶律洪基說:“蕭大王,你為大宋立下如此大功,高官厚祿,指日可待!”這句話換做別人聽了,可能沒有多大觸動,頂多感到憤懣委屈;但喬峰不一樣,他是個頂天立地的偉丈夫,仰不愧天,俯不愧地,把自己的名譽看得比命還重,容不得半點汙衊。在喬峰自己看來,這時的他已經對兄弟不義,對國家不忠,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孽,唯有一死才能贖罪。於是他殺身成仁,一代豪傑遽然崩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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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心懷大義,思想超前,既是喬峰所作所為的動力,也是悲劇命運的歸宿

我們現在都知道中國是一個統一的多民族國家,各族人民在一起幸福和諧的共同生活。但在北宋時期,契丹和女真還沒有融入華夏民族。漢人建立的北宋和契丹人建立的大遼以及由女真人建立的金國是處於對峙狀態的。北宋後期的孱弱無能,助長了原本就虎視眈眈的大遼開疆拓土的野心,雙方邊境摩擦不斷,民不聊生。喬峰由於自己特殊的身世和所遭遇的不幸經歷,反而促使他開始考慮華夷之辯的問題,“我們這些人說一樣的話,吃一樣的飯,又有什麼分別?為什麼大家好好的都是人,卻要強分契丹、大宋、女真、高麗?”因為時代的侷限,在那個民族紛爭的年代,沒有誰會聽到喬峰那微弱的呼喊。在唯我獨尊的排外思想指導下,宋遼邊境的軍民不斷襲擾對方,燒殺搶掠,給兩國人民帶來了無盡的災難。

喬峰能夠看到戰亂最終只會給老百姓帶來痛苦和不幸,他希望宋遼兩國甚至包括大理、吐蕃等在內的多國人民和平共處。他從更高的角度思考著人類的生存問題,但苦於受時代的侷限而找不到答案。俗話說,太清醒的人往往是痛苦的,喬峰的痛苦是同時代的人無法體會的。即便喬峰沒有死,他也無處可去,待在北宋,契丹人會罵他辱沒祖宗,待在大遼,宋人又會罵他忘恩負義。總而言之,世界之大,竟無喬峰一人之容身之處,他不想死怕也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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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結語

喬峰是《天龍八部》中一個極具人格光輝的近乎完美的英雄人物,因為完美,所以得到眾多讀者的喜愛,也因為完美,他最終的死才會成為悲劇,才會讓我們感到惋惜和遺憾。所謂悲劇,就是把美好的東西撕開了給人看。喜歡喬峰的人都不希望他死,本文從喬峰的身世、武功、性格、需求和思想五個方面詳細闡述了喬峰必須死的理由,喬峰之死造就了震撼人心的悲劇美。

喬峰活著的時候,他是一位響噹噹的人物,受到世俗的欽敬。而當喬峰死去,他的崇高品格更得到了昇華,其精神感染力從小說之中擴散到了書本之外,成為思想上的豐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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