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文】德國愛情驚悚故事:側面(三)

coffee cat

吃吃飯,寫寫小說,劈劈情操。

【好文】德國愛情驚悚故事:側面(三)

看官久等了。因遇聖誕假期,今日才更文。

文末,可入“文學讀者群”。

【好文】德國愛情驚悚故事:側面(三)

(九)

“鬧一晚,第二天還上班麼?” 這一問,我自己先笑了。

陳冉喬張喬致地翻個白眼,笑道,“沒,請病假了,是他的主意。” 她從旁邊的空椅子上拿過一隻靠墊,墊在背後,又嫌不好,還是抽出抱在懷裡。

這天是在療養院二樓的咖啡廳裡。

“那天沒上班,接著就是個週末,屋裡待著也沒怎麼出去,看看電影聊聊天,廝混了三天。” 她的手指心不在焉地撫弄著枕面上的刺繡貓。

我用眼角瞧著她,羞她道,“用詞不準,是纏綿了三天!以前看胡蘭成的自傳,書裡寫到他和張愛玲剛相好,也是房裡這麼纏綿地伴著,用他的話就是‘男的廢了耕,女的廢了織’。”

她不甘示弱,斜溜我一眼,不接我的茬,“ 那幾天除了出去散個步,哪兒也沒去,做點簡單的吃吃。你都不知道,他那冰箱一開啟簡直驚掉了下巴,一個單身漢,冰箱裡從素到葷,滿當當、齊齊整整的,不知道的還當家裡藏了個田螺姑娘。” 陳冉搖頭嘆氣,“還好沒先去我家,不然不知要怎麼臉紅了。”

我附和道,“有些德國人就是這樣,我樓上的一個女鄰居也是,家裡整潔得像是可以隨時入住的五星級賓館。”

她搖搖頭,“你不知道,弋林,Stephan不只是愛乾淨要整潔,他是有點兒……有點追求極致的。這三天裡,我被一件事有點給震到。”

我坐直,豎起耳朵聽。

“每天散步回來,進門我就把鞋一脫,放在門邊,兩人的鞋擺在一起。Stephan有很多鞋,皮鞋,休閒鞋,都擱在了衣帽間裡,外面看不到,大門邊只放當日的出門鞋和屋裡拖鞋。我總感覺到我的鞋被移動過,往細裡一瞧,就看見地板上有一條很淡的、用蠟筆劃的線,幾雙鞋的鞋尖兒正壓在那條線上。那一瞬,我心裡顫了一下。”

我呆了一會,合上半開啟的嘴,舔舔嘴唇道,“把鞋擺整齊是個好習慣,但要這麼毫髮不差,還真有點強迫症。”

她點點頭,微微嘆了口氣,“他讓我搬去同住,我猶豫了好幾個月才同意。他那種追求極致的生活習慣,和性格脾氣上的一些極端地方,在之後兩年裡,都漸漸顯山露水了……以後再講,今天不早了,我還得趕個活兒呢,後天要交給僱主。自從那事兒後,我的狀態一落千丈,工作也丟了,換了個環境,又認識了你,平時有個知心人說說話,才感覺慢慢好了點。這幾月沒收入,靠Stephan援助著,我心裡很不自在,最近人好點兒了,我就四處找活兒呢,這不,運氣不賴,有個僱主找上我了,有份急件要翻譯。”

我習慣了陳冉把羽毛紋身稱為“那事兒”,“那事兒”她至今未提。

她的故事就像爐上一壺文火慢煮的水,自會升溫,升溫,只是仍未到沸騰的那刻。

我走前,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拉住我道,“差點忘了說,我小姨過兩天要過來,說來考察考察我的生活環境。一直嚷著要來,這次非來不可了,我攔不住只好隨她。有空的話,你也見見?” 她苦笑一聲。

“好啊!你這個小姨雷霆萬鈞的,那自然要拜見一下。” 我哈哈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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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一週後她小姨來了,療養院不遠處有個民宿,就在那兒落腳,住個兩天就回。這天本是三人一行去後面那片森林散步,不巧陳冉感冒發燒了,就叫她彆強撐了,我來陪她小姨解解悶兒。

我近中午趕到,因她生病臥床,前臺恩准進了房間。她擁被而坐,小姨坐床沿,孃兒倆拉著手正說話呢。一見我,小姨含笑站起,我上前,握住她的手。

這一起身,沒料到她小姨是個大個子,鵝蛋臉大眼寬嘴,像個北方婦,江南水鄉女人的韻味在她身上單落了個白面板,膚色上和陳冉倒是一家人。陳冉曾打趣說過,外婆一連生了一串丫頭,肚子裡這老五,街坊老中醫搭了脈,說這回準是個兒子,她外婆拼命吃好的補,落地一瞧,又得個閨女!大概是補得太厲害了,這老五和姐姐們就是不一樣,從小是個強壯的丫頭,結結實實的,敢和男孩子打架,吃了幾次虧後,為了打勝仗,自己把長頭髮還給絞了。

她小姨眼圈兒微紅,走去窗邊,抬手搓了搓花瓶里正自盛開的玫瑰花瓣,湊近了一嗅,對著那花兒說,“送花送花……淨是些花架子,還真是好打發。” 又旋過身道,“趕緊讓我出去透口氣,這屋裡悶得。”

陳冉面有病色,無奈地笑道,“小姨一大早來的,坐了大半天了,快去外頭走走吧,今兒我是不行了,就託給你了。”

一走到天空下,小姨剎住腳,深吸了口清新空氣,摸出紙巾來揩鼻子,平復了一會,紙巾塞回兜,調整了一下臉色,道,“ 一直想來瞧瞧,半年了,攔著不讓來。這一見我心裡就不好受了,我是她在國外唯一的親人,當初是被我勸來的,確實有私心──來陪陪我,也是讓她換個環境,出來見見世面。噯,學位也拿到了,好不容易順當了點兒,我眼皮下好端端的生出事來,叫我哪有臉和她媽交代!”

“她家裡不知?” 我問。

小姨搖搖頭,“這孩子心裡要有七八分事,跟人頂多說兩三分,別看她話不多,心裡可有主意。也難怪,自從她爸身體壞了後,家裡大事小事她都得幫著一起扛著點兒,漸漸也就練出來了。這孩子底子好,從小就是個靈巧乖覺的,不叫大人費勁兒,我家裡姐姐們的這些個孩子,只有阿冉我最喜歡,她有譜,遇到事兒不像她這個年紀的人、慌腳雞似的。對人也是有情有義,讀書時雷打不動每個週末來陪我解悶兒,後來有了工作忙了,就不讓她一直來了,她得有自己的生活。”

我心下思忖,她當美術裸體模特的往事,小姨也未必知情。

小姨紅著眼睛,眼波卻一橫,忽地拔尖了聲音道,“我看啊,就是這戀愛給談壞了!”

唬得我一抖。她抬眼望了望療養院的窗子,也怕陳冉要是站在窗邊看見了不好。樓上看下來,下邊又是擤鼻子,又是嘀嘀咕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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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箭之地,就是片森林。我們信步走著,談兩句這裡的氣候,她又問兩句我平時做的事,偶爾和徒步人擦肩而過。這天的天氣並不壞(漢堡多陰雨),太陽時隱時現,泥土地上一忽兒明亮,一忽兒暗淡,暮秋的森林變幻多端。

正說著不相干的,小姨陡然話題一轉,把之前那話頭又給接上了,有點忿然道,“要我說啊,都是這戀愛給談壞了!好好的孩子,給關到療養院來了,我這七老八十的還沒這待遇呢!”

“此話怎講?” 我心頭一緊。

“你認識她那個Stephan麼?”小姨快人快語,單刀直入。

“認識,跟他也算是朋友吧,怎麼說呢,其實是先認識了Stephan,在他家的暖宅酒會上認識了陳冉。怎麼,他有何不妥?”

“ 阿冉一開始瞞著我,有了物件的事兒,隻字不提。那年我生日,她帶個禮物過來慶祝,我領她去了個飯店,盤子兩邊一溜的餐具,大刀小刀這個那個的,怕她對付不來,正想教教呢,沒想到人家門兒清,用得利利索索,這一看就沒少上好地方吃飯啊!”

小姨眼珠一轉,從牙縫裡吸了口氣,“我就琢磨上了,這丫頭一向節儉得很,有了工作也不能大手大腳,嗯……看來有情況!我就旁敲側擊問了,她這才老實說了。我一聽,兩人原來這麼認識的,跟聽故事似的—— 用報紙打掩護,暗地裡盯著人家小姑娘左看右看,最後落一個英雄救美,嘿,這男人也夠狡猾的!”

我 “嗤” 一聲笑出來,“小姨,那天也虧得Stephan解了圍,不然去了警局,留下一個不良記錄,也夠她喝一壺的。”

小姨瞟我一眼,道,“你沒比阿冉大多少?也沒結婚吧?”

我呵呵笑了,“沒呢,還在享受單身,小姨多指教。”

“所以呀,這話我一聽就是少女話。凡事多問問為什麼,這世上哪來的這些個好人好事,有果必有因!” 小姨從鼻子裡一笑。

“那您的意思是……?”我的好奇心被勾起了。

“依我看,那個Stephan不簡單,一聽這開頭,就這個感覺。兩人住一起後,我還在Stephan家住了幾天呢,更驗證了我的直覺。”

“哦?這我倒不知,陳冉沒提過這事。” 我有些詫異道。

“兩年多前,我那房子太老了,要換套新地板,維修工整天敲敲打打,沒個清淨。阿冉叫我去她那兒避避,她男朋友正好要出差幾天,我就去了,沒想到那個Stephan當晚回來了,說事情解決了不用出差了。這下尷尬了,我拔腿就要去住酒店,阿冉死活不讓,Stephan也盛情款留,很給她面子,我只好住下了,待了一星期。我在這兒很有幾個老姐們,白天就和她們打發時間。”

“可能因為我經過太多事,見多了,眼睛就會對一些細節留神。他家是出奇的齊整,那兩個筆筒,插滿了削尖了的彩色鉛筆。我看他平時好畫個幾筆,塗點小素描啊啥的,桌上攤了一堆筆,到了第二天,齊刷刷變尖了,一把把尖刀似的在那兒,沒一個禿的,看了讓人不舒服,也不知這人什麼怪癖。”

我笑了,“小姨啊,你真是火眼精金。這一般人看過就算了,不會留心的。”

小姨聳了個肩,撇撇嘴,繼續道,“這且不說,但我就發現,這阿冉跟先前有點不一樣了。那Stephan也不知仗著年紀比她大一截,還是什麼心理,總愛替她拿主意,零零碎碎我見好幾回了。那個週末一塊兒去外吃早飯,前一晚阿冉沒睡好,說頭疼——這孩子好像有點頭疼病,要了咖啡提神,Stephan說,別喝咖啡了,喝了晚上又睡不好,她笑笑沒理會,點完吃的就去洗手間了,當下Stephan就讓招待給她換成無咖啡因的。我忍不住就說了,她又不是小孩子,喝點啥不能自個兒做主?也不知是不是一句玩笑,他說阿冉在他眼裡就是個小女孩,得他來照顧。”

聽至此,我摸摸下巴,也不知說什麼。小姨走累了,我們歇在一條木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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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脫下棕色皮風衣,搭在腿上,接著說,“有兩天阿冉單位裡忙,加班,快十點才到家,我在房裡都準備睡了,聽見他倆在外面小聲嘀咕,後來阿冉聲音一下高了,說了句‘讓我自己決定好嗎!’ 我連忙下床,耳朵貼在門上聽,沒動靜了,把門開出條縫,往外看,沙發上兩人各居一頭,阿冉衣服也沒換,臉沉著,兩人坐那兒不知僵個啥。有外人在,拌個嘴也不方便,她是不想驚動我唄,我就在門裡偷偷看。半響,Stephan壓低聲音說,‘這工作是我給你的,別忘了’。阿冉說,‘即便這樣,也讓我來決定’,說著就回房了。那Stephan突然站起,轉過身,提起拳頭照著牆就砸,砰一聲,看了都疼。大概出血了,去廚房開著水龍頭衝。你想,那得使多大的勁兒,至於麼?”

我沉思一會,問道,“是不是因為陳冉的工作?”

小姨道,“就是這!我走之前,她都跟我說了,Stephan不知哪根筋搭錯,想叫她改為半天班,說兩人都全職,相處時間少了。這話我聽聽實在沒個理,一沒結婚二沒孩子,同居著也並不是誰佔誰的便宜,是瞧瞧性格脾氣能不能走到婚姻那一步,說白了就是看這鞋合不合腳。噢,你大事小事都要替別人做主,都要隨你老爺的心意,這就是不尊重對方!阿冉心裡挺苦的,她在單位做得有點起色了,也能參與一下專案了,這一改半天班,哪個還會器重你,接著打雜吧!她是個要強的,這份工作的起點也不錯,哪能就這麼答應了呢。”

我默默道,“這事倒沒聽她說。”

小姨嘆了口氣道,“老話說‘不如意事常八九,可與人言無二三’,再是個知心人,有的事還是放在自己心裡。我走的時候挺不放心的,前一晚她在我房裡坐了會,我就問,你愛這個男人麼?她沉默一會,看著我認真說,‘不愛,我怎會和他在一起呢?’。其實我是怕她初到社會上,涉世不深,被一些東西一些人給迷了眼。她看出了我的憂慮,說,‘小姨呀,你是知道我的,我不是個貪圖虛榮浮華的,我能和他在一起,是看中這個人,和他對我的這片心,只是他有些做法讓人不好接受,有點專制,有點強加於人,但總體他是愛我的,對我也不錯。’ ”

小姨把臉轉向我,一雙飽滿的眼睛雖見老了,目光卻又直又辣,好像什麼都逃不過她的法眼。

“她就說些蜻蜓點水的話,寬我的心,真正的感受自個兒藏著,所以有的話我也沒法說,也不知該怎麼說,只好點到為止,哪句錯了這孩子更要守口如瓶了。我冷眼看了這些天,這Stephan自有他好處,高大英俊,風度翩翩,說話也穩重。年紀上嘛,大了二十歲,多是多了些,那就該更會疼人更包容了呀,從面上看,對阿冉倒是還行,送這給那的,也挺會玩浪漫,但我啊……就是不大看好他。”

她用手指戳了戳心口,“一個三進三出的女人直覺。”

我“噗嗤”笑了。

小姨喝了口帶去的水,手一刮嘴角,繼續道,“幾個月後她去看我,精神大不如以前,挺低迷的,我問怎麼了,她說換成半天班了。看,還是妥協了吧,這男人跟前,她這耿脾氣倒成了個好說話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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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輩子見過很多人,自以為一瞧一個準,但這Stephan我有點霧裡看花,看不透他。說起來,他跟我第一任丈夫倒有幾分相似。”

“我有過三次婚姻,前夫兩個中國的,一個俄羅斯老毛子。年少不經事,二十二歲就結婚了,

大半生的教訓告訴我,往往華麗的男人身上,有各種裝飾品:大方、風度、殷情、討好,也往往是雨後彩虹,當時看著好,一會功夫就沒影了,更糟的是有時還是個陷阱,那就看運氣了。這些裝飾品都比不上兩個字:尊重。

一個男人混得再華麗些,骨子裡要是低看你,不尊重你,處處以為自己比你高一些,想捏你在掌心裡,碰上了就是一個女人的噩夢,得花大力氣離開他。為什麼說我不看好Stephan呢,因為他和我第一任丈夫,有些事上太像了!我二十歲去了俄羅斯,一開始沒著落,在個酒館裡打工,認識了我第一任丈夫,他每次都給很多小費。三十出頭,俄羅斯經商很多年了,手裡很有點錢,人也長得好,出入都是小汽車,脖上是狐狸皮的毛領子,風流倜儻。這種生意人看膩了老辣豔婦,最是喜歡清純本色的少女。他常給我講生意圈裡的事,後來攛掇我也去做生意,叫個倒騰皮革的朋友帶我。兩年後跟他結婚了。太年輕了,迷迷糊糊的,嫁給他就因為覺得他有本事!一個女人,對一個男人要有了崇拜的心,那十有七八要被迷了眼了。”

“婚後,沒多久就發現他不會尊重女人,仗著是他領我上的道,和他意見相左了,就得聽他的,包括我自己生意上的事,一開始我溫柔以對,次數多了,阿冉知道我的,哪是個言聽計從隨你捏的,慢慢起了衝突,這才看到他脾氣壞,在外面是個豪爽的名聲,關起門來就有點暴烈。有次吵得狠了,他甩手就是一耳光,我也反手給他一個。第二天,他早早出門了,我一下床,光著腳就踩到一個釘子,鑽心的痛啊,低頭一看,床頭扔了好幾個釘子。喊了救護車,給我拉醫院去拔釘子了,車上我咬碎了牙,發誓要離開他。他去醫院接我回家,道了歉,說一時衝動想教訓我一下,還從沒給女人打過呢。我冷笑一聲,說我不也一樣麼,出孃胎頭一遭,合該著就得給你打?回家收了點東西就走,去小姐妹那暫住一下。這種陰毒的事,我告訴你,有一就有二,我不跟他過了,他自然不依。長話短說,為了離開他,我去警局找了一個有點相熟的警察,單身漢,讓他裝一下我新交的男友,給他開了個數字。錢的面子,他答應玩這遊戲——給老婆踩釘子的事兒,在俄羅斯是輕微家暴,都沒功夫管。接下來那男人要是登門,廝磨不走,我就說我外頭有人了。他說哪個外頭,我說警察局。他當我胡扯,我一個電話,警察就來了,荷槍實彈的,一手摟著我,一手衝他拍拍腰間的槍盒,都盡在不言中了。他們做生意的到底有些怵警察,誰都不想空惹麻煩,這張王牌我一直捏到這婚離成了,中間給那警察續了兩次錢。”

我聽入了神,直到一陣風來,黃葉簌簌成陣落下。做人痛快的小姨穿上了皮衣,敞著沒扣,手臂合抱於胸前,這才看見她的十指紅蔻丹。

手保養得好,還是白白滑滑的,濃烈的玫瑰紅指甲,是一種熱切的生命力。

小姨又長嘆了口氣,道,“三次失敗的婚姻後,我把眼睛也給練出來了,不過這愛來愛去的事兒啊,跟我是沒關係了,一個人挺好。阿冉,我當半個女兒看的,她不能有個什麼閃失。跟她不能說,你是阿冉的交心朋友,給你說句實話,我不放心她……” 說著,聲音放沉了,有點哽咽,“那天,在醫院裡看著她昏睡,心如刀割啊。再怎麼說,也不能傻到傷害自己,拿玻璃片劃自己的臉……”

這一聲,如青天白雲裡的一個霹靂,我驟然一震。

小姨沒發覺我變色,她只當我知情,自顧用手背去蹭溼紅的眼窩。我欲言又止,方要開口,只見陳冉遠遠從那頭緩緩走來。

我碰了碰小姨,她一抬頭,皺起雙眉,衝那邊招了招手,一面說著,“噯這孩子,床上不好好待著”,一面急掏紙巾,臉上打掃一番。

陳冉走來,嘴唇有些發白,微喘,趕在小姨開口前笑道,“你們也沒走多遠,我這隨便一走就趕上了。” 小姨上前,伸手一探她額頭,叫了聲,“噯喲,還燒著呢,出來幹嘛,快回去躺著。” 陳冉也在凳上坐下,拉了小姨手說,“屋裡待得我怪悶,也想出來走走。”

她說話間,我不由看了一眼她面頰上的羽毛,本已瞧熟了的,竟異樣起來,連帶著我的臉上也熱刺刺的。

三人說了會沒要緊的,就回了。屋裡,小姨喊口渴,要討冰的飲料喝。陳冉出去了會,帶了一玻璃瓶綠油油的冰飲來,開啟倒了一杯,也不說是什麼,笑嘻嘻伸給她。小姨咕嚕一口下去,蹙緊了眉頭,撇嘴嫌棄道,“什麼呀這,賊難喝!” 陳冉一旁笑軟,撐住床沿道,“小姨,我跟你說,這可健康了,你都不知道里頭有多少好東西!Stephan說過有這樣那樣的,那些個果蔬我也記不住,都是他早上起來新鮮榨的,三天兩頭給我送來,喝得實在煩了。這是昨兒的,擱冰箱裡還沒動呢。” 又倒出了一杯,瞅瞅我,我連忙拱拱手,表示無福消受。三人都笑了。

在旁邊一家小館子早早吃了晚飯,留下陳冉歇息。小姨再待一日返回,我送至民宿,就此告別。屋簷的壁燈下,她的臉在青黃色的燈影裡有些悽清,她情切切地說,“你倆這麼好,我不在阿冉身邊,就多拜託你了。她能早點回到正常生活裡,離開這兒,就該回家一趟了。又要三年了。”

【好文】德國愛情驚悚故事:側面(三)

(十一)

一日,陳冉在畫室問我週日安排,不明說,探我的口氣。我笑道,“你有求於我?” 她拾起地上的雜紙,揉作一團,輕輕拋向牆角的廢紙堆,歪著頭笑。原來Stephan媽媽七十五歲的生日逼近,想攜我同去。正日子不是週日,但平日裡人難到齊,她又不願放過這一年一回,被來客擁圍寵愛的待遇,就延遲幾日,放在週日過。

“一個人去怪沒勁的。要是不耽誤你什麼,跟我一塊兒去玩玩?他媽愛熱鬧。” 她說。

她問得小心翼翼,因自覺剛麻煩過我陪她小姨。

她不知的是,我願意陪她,這些日子後,我同她的情意已莫名間不止於朋友,竟有如家人般。

我詳裝察看記事本,嘆口氣說已有約。她皺皺嘴,起身續茶。我團了個紙團,對準她背後擲去,嘻嘻笑道,“有空啦!沒空也得陪我的首席模特!”

她撂下杯,走過來蹲下,將臉輕輕貼著我手臂,默然一會說:你真好,仰臉一個甜笑。她說去買一個地方買生日禮物,我換了件乾淨衣裳,挽著手兩人去了。

她說過,在送禮上頭,他媽媽脾氣疙瘩,眼光很挑剔,她怕送不好,便討Stephan的主意,討來的口風是,老太太今年想要箇中國風格的大花瓶,可放於客廳地上。Stephan買了一塊印度手工地毯送她,正好相配。

這家華人店很大,地下一層堆了半屋的中國大花瓶,龍飛鳳舞、孔武有力的站著。她說老太太愛豔色,左瞧右看,選了個鵝黃底描金龍的,週日店家可派人送去。又花三十歐買了兩瓶中國青梅酒。既有花瓶,便去配了數枝粗曠蜿蜒的乾枝,算我送的。

【好文】德國愛情驚悚故事:側面(三)

這天我們中午到。車泊在僻靜的后街,直臨各家後花園,這一街區的花園皆不設圍欄。看不到門牌號,陳冉又近一年沒來,左顧右盼,糊里糊塗領著我走進了一片花天花地。自覺不對,正迷糊,只聽那邊一聲響亮的口哨,傳來了笑語。

原來右邊才是壽星家。粗看,家家花園都差不多。穿花度柳,含笑過去,樹影裡有條長桌,桌腿上繫著一群金銀二色的心形氫氣球,在陽光裡隨風翩翩而動。已坐了幾人在喝咖啡,謀面過的家庭醫生義大利人Oliver也在,還有一男一女,一個十歲左右的女孩,想必是Stephan的妹妹Natalie一家了。Stephan還沒來,聽說他近來尤為忙,週日上午還約見了客戶。

這兄妹倆長相酷似,妹妹也是一張輪廓分明的瘦臉,細長身子,平和溫柔。她經營著一家理髮店,她自己也在店裡給客人做頭髮,生意很好。這店是從她母親手裡承接去的。今日七十五歲的壽星Katrin做了半生髮型師,更久前在百貨樓賣香水。Stephan還在讀小學,她和前夫就分道揚鑣了,獨自帶大兩個孩子。陳冉說過,Stephan對這個父親隻字不提,情薄如紙。Katrin同接連而至的男友都保持了各住各的清爽關係,也不稀罕那張婚紙了。Stephan從不插手母親的情感世界,只在母親偶然遇到了糾紛麻煩,才伸出冷峻高效的援助之手。據說Katrin和目前的伴侶關係正搖搖欲墜風中殘燭,就沒有叫來。

坐下寒暄過後,褪去外衣,每隻椅背上都搭有灰色絨毯。太陽照著,毯子覆腿上,不覺冷。“那事兒”後,陳冉第一次見Stephan妹妹一家,之前也只見過一面。可能Stephan交代過,要回避她臉上的敏感話題,再說了,身上紋個花花草草在德國人眼裡尋常之極,所以Natalie一點也沒什麼,她先生倒是看了那羽毛好幾眼,因為他自己胳膊上有一路的紋身。

陳冉問壽星呢?Oliver懶懶抬起帶著勞力士金錶的手,往花園通屋處指了指。Katrin正在廚房裡做沙拉。

氣色絕佳的Oliver仍舊穿了緊身襯衣,袖口挽起,鑽出了一叢濃黑的體毛,他斜倚著,雙臂抱在胸前,笑眯眯看看我,看看陳冉,趕著稱讚了一番。因常年熱愛亞洲女性,練就了一雙善於發現美的眼。這日陳冉指間戴了一枚歐洲三四十年代復古風格的戒指,正中一小顆藍寶石,Katrin以前送她的。Oliver嘖嘖贊其品味,陳冉淡笑一句,“那我要替Katrin說句謝謝了,她送我的。” Oliver有點不湊趣,不以為然的偏過臉去,對著Stephan妹妹一家半開玩笑說,在義大利,讚美女性是可敬的紳士風度,他發現德國男人大多拙嘴笨舌的。

Stephan妹妹哈哈笑,極力贊同。坐在那兒比妻子矮一個頭的妹夫則從鼻子裡哼笑了聲,臉上似笑非笑調笑他,“功夫不負有心人,祝你早日交好運。”

陳冉碰碰我,示意我跟去廚房。方要起身,Katrin端了一盤瑪芬蛋糕走出來。這個高大的老婦今日盛裝,一襲及膝珍珠色緞面貼身裙,肉色絲襪裡一雙窈窕長腿,裙外一件淡紫色雲朵般的人造皮草,遠遠就衝陳冉丟了個飛吻,踩著尖頭銀鞋婀娜而來。

這打扮這身形,遠看如一盛年美婦,鶯慚燕嫉,堪比白先勇筆下當年上海灘百樂門的尹雪豔。即便是時髦之都漢堡,此般精緻打扮的老婦也是少見之至。

放下盤子,她摟著陳冉甜語一番,看得出她喜歡這個中國女子。細看之下,這個Katrin鶴髮雞皮,一頭銀絲打理如緞面般光滑,一刀平劉海齊眉,拖著個細麻花辮,濃黑睫毛,藍眼珠,大紅唇。臉上銀的銀,藍的藍,紅的紅,近耄耋之年的面板,三十歲的女心。

聽說這Katrin對從未涉足的中國頗有好感,倒不是別的,只因常年去一家中國人開的美甲店,花樣繁多,手藝精湛,收費又不高,每每指甲禿了黯淡了,她就說,我想我的中國朋友了。她對中國,對中國人的好感,發源於此,也認為中國人非常勤勞,美甲店節假日從不打烊。

她親親熱熱地稱我為“我親愛的畫家”,說自己是油畫業餘愛好者,願望是作古時能積滿一藤筐的畫作,現在有半筐了。圍坐吃瑪芬蛋糕時,Stephan來了,門外正碰上了華人店來送花瓶的車。他吻過壽星,接著親吻女友和妹妹,花園深處,兩個店夥計抬著那嬌豔欲滴的鵝黃花瓶來了。Katrin偏頭一望見,用手掩住紅唇,見了珍寶一般激動,展開她紫色的羽翼,對陳冉又抱又親。立起身,引路去了屋內,交代如何放置。

花瓶經過長桌時,Oliver搖頭稱好,Stephan妹夫側頭對他妻子笑著悶聲說了句 “Aisa Kitsch 亞洲俗物”,Natalie嗔了他一眼,因知道其素日秉性,就帶著點陪笑,甜甜地對我們說,“真漂亮!媽媽她就喜歡這個調調。”

那句嘲諷很輕,但我和陳冉聽見了,這一聲也落在了Stephan耳裡。他呷了口咖啡,緩緩放下杯子,冷冷瞟他一眼。自知嘴滑,他妹夫忙伸著脖子窘笑道,“我是說很好看,很有亞洲特色。”

這時那小女孩坐不住了,急著去觀摩花瓶,這妹夫順勢跟腳一同去了。

Stephan盯著對面的空椅,目光又似放空,沉默半日,

面色很不好看。

陳冉意味深長地看我一眼,伸手撫了撫他的腿,關切地問了聲。他回過神來,堆起了一個笑,攬住她肩,頭靠頭輕語了幾句。之後,面上一掃陰霾,談笑自若。

【好文】德國愛情驚悚故事:側面(三)

花園連著客廳,陳冉領我去參觀,帶去的乾枝交給主人處理。客廳軒敞,一面紅牆,一面藍牆,耀目的寶藍色皮沙發,彩色幾何圖形地毯,誇張新奇的藝術品擺設點綴其間。撞色大膽、特別,有一種奇怪的感染力,和她兒子家冷峻的極簡風格南轅北轍。

一得空,陳冉便湊近了,先輕笑兩聲,悄聲說,“他那個妹夫是個健身教練,你看他矮墩墩,膀大腰圓,淨往橫裡練了,把腦子也練得不好使了,輕嘴薄舌的,聽說還很關心國際政治,你也知道,國外媒體對中國的報道評論,就喜歡寫些負面偏激的東西,有的見識有限的西方人,人都沒到過中國,就存著顆看啥都不好的心了,井底之蛙,都是給洗腦的。別理他就完了,Stephan也挺煩他的。”

我笑著連連點頭,“對一個沒踏足過的國家存有成見,有人放在心裡,不在人前說三道四陰陽怪氣,好些的是涵養功夫,壞些的呢,就是他這樣冒傻的,你不要介意才是。——對了,看得出,你這‘未來的婆婆’對你倒是喜歡得緊,她也是個活得無拘無束的,跟你小姨一樣。”

陳冉聽了卻淡淡說,“她對我確實不錯,還去療養院看過我,帶了些書。不過,我跟Stephan不一定有未來的,下次有時間再說這個吧。”

正說著,Katrin過來招呼吃生日蛋糕。乾枝已入瓶,給她過於藝術感的客廳帶去了一點冷然之感。

【好文】德國愛情驚悚故事:側面(三)

重回花園,唱生日歌,壽星吹了蠟燭,切蛋糕,不在話下。黑森林櫻桃奶油蛋糕是Natalie做的。我邊食邊誇她手藝好,和店裡的無異,Natalie抬起她筆挺英氣的鼻子,得意的打趣道,”哦,這可不是從我親愛的媽媽那兒繼承來的。” 壽星美豔地一笑,用紙巾印了印嘴角,湊向我說,“我親愛的畫家,你可能不信,我從沒給我兩個孩子做過蛋糕。一個女人想做的事情太多了,我可不想把時間耗費在能在店裡輕而易舉買到的東西上。人生有很多更有趣的事情等著我們,不是麼?”

“雖然沒給我們做過蛋糕,但你得承認Natalie,我們有一個好媽媽。” Stephan眯起眼,對著妹妹和媽媽笑,“我二十歲離家,自立門戶,用申請到的獎學金和打工所掙維持生活開銷,再沒拿過媽媽一分錢了。她教了我,儘早自立是一個男人最初的路。”

壽星聽了,抬起刷得濃黑飛翹的睫毛,復又動人一笑,捏住他的手道,“我的好兒子,是我那時候沒錢給你,站櫃檯賣賣香水是個窮飯碗。我見你那麼獨立,那麼出息,自己就調理了一切,我心裡也很受觸動,才決心要換一個軌跡活活,於是去學了美髮,開起了自己的美髮店,很辛苦,但我找到了一份契合靈魂的職業。我一輩子愛美,也要把我的顧客收拾得美美的。看我,快活了大半生!女人吶,知道了自己要什麼,就會快活,一快活靈魂就發光了。”

“為我們永遠活力四射的Katin乾一杯!” Oliver挺直了幾欲繃脫紐扣的豐碩前胸,激動地舉起酒杯。眾人歡飲。

Stephan瞥見Katrin腳邊草地上放著一個禮品袋,內有一瓶寫了中國字的酒,便對陳冉笑道,“帶了瓶什麼好酒?讓我們也飽飽口福?” 隨又對Katrin道,“不反對吧,媽媽?”

Katrin立刻拿了起來,遞給兒子,問陳冉這是什麼酒,陳冉笑著描述一二。由Stephan開啟,分與眾人。其母壽辰,他也給陳冉斟了,並悄聲囑咐溼溼喉嚨即可。

青梅酒我也第一次喝,有酸甜的青梅味。Katrin呷了口,瞪圓了藍眼睛,靈感突生,喚Natalie一同去取冰塊。

只聽有人嬉笑,“嗯,不錯不錯,就是中國製造的味道。” 這一回,沒有壓低聲音。我和陳冉互看一眼,幾乎一時間脫口,“是呀,中國製造就是這麼美!”

本來一笑就過了,但我和陳冉也一時間發現空氣中有一種危險的異樣——坐在我們之間的Stephan突然靜得駭人。他的沉默和別人不一樣,似乎有聲音——萬籟俱寂裡的海濤翻滾;似乎有顏色——月下的漆黑井口。

他紋絲不動,只把眼睛盯著對面傻里傻氣的妹夫,握著酒杯柄的手,開始緩緩往高處爬升,然後他所有的沉默都在這隻手的動作裡爆發了!他把它彷彿越捏越緊,越捏越緊,酒杯在呻吟在掙扎,抵死對抗著那氣力。我驚得收回了目光,眼睛不知往哪裡擺。——空中彷彿有一個氣球,正被往毀滅裡吹,下一秒即要炸裂了!

陳冉和我一樣肉跳心驚,但她知此時不能勸,一勸,就是一塊燃料,便只咬著下唇。Oliver冷眼瞄著,不動聲色。

好在母女倆一路說笑送來了冰塊。Stephan停下了和酒杯的較量,目光大赦了對面僵坐的人。Katrin毫不知情,笑嘻嘻走了一圈,往每個酒杯裡夾入冰塊。Stephan低頭沉思一會,像換上了一副新臉譜似的,說笑起來。

【好文】德國愛情驚悚故事:側面(三)

接著上了沙拉和正餐,食間,桌上笑語盈盈,一派祥和,好幾人都像得了健忘症一樣。食畢,Stephan對著Oliver說,“你那個叫Jana的女病人來找我了,約見了一回,說話語無倫次的,半天都講不清需要我為她做什麼。這人是不是在接受一些治療?”Oliver略有吃驚,跟著含糊了一句。“ 走,別處說,不掃他們的興。” Stephan對他丟個眼色,兩人走了。

又略坐一會,天色近晚,陳冉低頭一看錶,輕叫道,“哎呀,我差點忘個精光,今天也是我那層一個老太太的生日,她也請了我的,說晚上六點去她房裡熱鬧一下。五點多了,我得走了。”

我正愁沒個脫身,忙說好。陳冉說明原由,上前輕輕抱了下Katrin,Katrin也不敢強留,我倆拎著包,便辭了眾人。

四處找Stephan,要跟他辭別。客廳,廚房,一間間尋去,都不見。Katrin家有兩百平的屋子,房間又大又多,快到最裡一間,聽見兩個男人低語。這間是Katrin的娛樂房,畫畫,弄頭髮,做瑜伽,全在這兒。兩人聲音很低,但四周靜寂,能聽見一些。

也不知為什麼,我們倆下意識輕了腳,掩在門邊,相視一笑,像偷聽的頑皮女孩。只聽得一句斷頭去尾的話,Stephan說,“藥快沒了,繼續開,處方寄給我,忙得很最近,沒空跑你的診所。錢會轉給你……” Oliver一旁像是唯唯聽命。

這時他妹夫也過來了,Katrin打發他去房裡取樣什麼東西,我和陳冉連忙裝作在說話。

這妹夫一進去,和Stephan一個臉對臉,不來則已,一來就有事了!

他嘿嘿乾笑兩聲,拿了東西要走。Stephan兩步上去,拍拍他,妹夫掉過臉,只見人高馬大的Stephan掄起了拳頭,照著他腹上就是一勾拳。妹夫毫無準備,沒料到這手,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叫,弓了起來,還沒等直立,Stephan又一狠拳,這次他妹夫沒站穩,往後趔趄了幾步,跌去地上了,後退時手臂掃到了一旁矮櫃上的一個藤筐,裝的是Katrin平時的畫作。那敞口竹筐傾了下來,裡頭的油畫散落一地,奼紫嫣紅。

一張小小的油畫,散在了近門處,可以說,就在我們眼皮底下,看得真切分明。

—— 畫上是一張蒼白美麗的亞洲女人臉,面頰上爬著一條蚯蚓般的蜿蜒紅痕!

在場的臉上都呆了。只聽陳冉的喉嚨裡,爆出了一聲尖叫,竟混亂地用雙手堵住了耳朵,而不是眼睛。我急急板過她身子,抱住她,緊緊的!

她在我肩頭簌簌抖著,像寒風裡一片無去無從的樹葉。

(插圖均來自網路)

(未 完 待 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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