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雪中悍刀行》中的江湖俠客們是一壺烈酒，濃烈刺激，那書中的讀書人就是一盞清茶，回味無窮，今天我們就來品一品這盞茶。
而雪中的讀書人，有三位不得不提，一位是徐鳳年的師父、徐驍的智囊，毒士李義山，徐驍滅六國，手上的鮮血有一半要歸功於這位。第二位就是遠在離陽京城的首輔張鉅鹿，運籌帷幄，一手打造了離陽盛世。
而這第三位，就是我們今天的主角，在徽山大雪坪上一步登天的軒轅敬城。
1。武學世家出了一個讀書人？
要說這個軒轅敬城的出身，可以說十分豪橫了，徽山軒轅世家是劍州最大的家族，家族中門客無數，更別說還有一位天象境的高手。軒轅世家是個武道世家，族中弟子從小就要練肌肉、學武功。在軒轅家，喜歡打架鬧事的孩子那才是好孩子，而讀書學習的小孩兒，都是不務正業的。
這部小說裡有很多借鑑《紅樓夢》的部分，林探花出場的時候就是化用了賈寶玉的形象，但要是說形象的相似度，其實軒轅敬城更像賈寶玉。
賈家雖然祖上靠軍功起家，但後來也躋身詩書世家，可偏偏到了賈寶玉這裡，從小不學好，不僅不愛讀書，還天天和小姑娘們混在一起，抓周的時候居然還抓了胭脂水粉，氣得他爹賈政臉都綠了。
而這位軒轅敬城，和賈寶玉簡直一模一樣。從小不好好學武，抓周的時候兩個弟弟抓的都是刀劍，他卻抓了一本《春秋》，把他老爹也氣得不輕。都說三歲看老，自從軒轅敬城抓了這本《春秋》之後，那是對學武一點興趣都沒有，把心思全用到讀書上了。
要是隻是愛讀書也就算了，軒轅家還是養得起一個不學武的“廢物”的，可軒轅敬城不滿意。他不僅要讀書，還要下山去考科舉。
這位大公子本來興致勃勃想要下山考取功名，怎麼也要掙個狀元回來。可少年人嘛，難免會被花花世界迷了眼。這不，剛一下山，軒轅敬城就遇上了自己命中註定的那個女人。
可惜，這個女子卻愛上了男扮女裝的吳素。得知吳素是女兒身後，軒轅敬城的媳婦兒心灰意冷，大受打擊，就差跳崖殉情了，而就在這個時候，我們的軒轅大公子閃亮登場。
這位也是個痴情郎，見到被吳素傷了心的俏佳人，那叫一個心疼，也不管人家心裡還裝著另一個女人，依然娶她為妻。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我愛你，與你無關”？而他的媳婦也是朵奇葩，估計是情傷受得太重，想要透過移情別戀來撫慰傷口，就不管不顧嫁給了他。
軒轅青峰與母親
總之，下了山的軒轅公子遇上了不愛自己的失戀俠女，是科舉也不想考了，書也不好好讀了，兩人火速回山，來了一場轟轟烈烈的閃婚。
2。家族醜聞：老祖宗雙修
軒轅家靠武學立足於世，族人不讀書不看報，什麼道德倫理、禮義廉恥，這種東西對他們來說那就和放屁沒什麼區別。能動手的事，誰還跟你bb！
所以軒轅家的這些個後代，從小就缺少素質教育，長大了一個個看著人模狗樣的，其實都是殺人放火、草菅人命的人渣。就連他們家的門客，也都是各種江洋大盜，殺人惡魔。靠著強大的武力，江湖上的人雖然對軒轅家恨之入骨，也只能打打嘴炮而已。
所謂上樑不正下樑歪，底下的人都如此骯髒，那軒轅家的老祖宗軒轅大磐，更是道德淪喪，人性扭曲，無恥下流。
軒轅大磐
這個老不死的，年輕的時候也是個武道天才，不到百年就到了天象境，但這個老東西修的功法是密宗的雙修功法，也就是採陰補陽的法子。為此，軒轅大磐經常叫人去搜羅美麗女子，拿來當作練功的祭品。
雙修的女子雖然不會死，但是人家的清白從此也就毀了。遇到那種誓死不從的，這老色鬼就要人家家破人亡，搞得劍州百姓人心惶惶，對他也是敢怒不敢言。
軒轅大磐這老色鬼欺負欺負劍州的平民百姓也就算了，可他是連自家人都不放過。看到軒轅敬城帶了這麼一個貌美如花的媳婦回來，是腰不疼了，腿不酸了，老骨頭都硬朗了，全然不顧血緣關係，就想和這位孫媳婦來一段共赴巫山的戲碼。
面對老祖宗那種無理要求，是個正常女人都會吐這老東西一口，罵一句不要臉。但軒轅敬城媳婦的戀愛腦還沒有清醒，都上了徽山結了婚，發現自己還是喜歡吳素，反倒是開始怪起軒轅敬城了，覺得他不該娶自己。
這情節有點像佟掌櫃的經典臺詞：“額錯了，額真的錯了。從一開始就不應該嫁過來，如果額不嫁過來，額滴夫君就不會死，額滴夫君不死，額就不會淪落到這麼一個傷心滴地方，額不淪落到這麼個傷心滴地方，怎麼會遇到你們這些令額傷心的人。”吳素是個女的對她的打擊和死了丈夫也沒什麼區別了。
佟掌櫃雖然時常抱怨，但還是想和白展堂好好過日子的。但軒轅敬城媳婦不僅自己不想好好過日子，還要讓軒轅敬城過不上好日子。在生了女兒軒轅青鋒之後，她想要報復軒轅敬城，就主動往火坑裡跳，和老祖宗來個甜蜜雙修，給軒轅敬城戴了一頂大大的綠帽子。
3。讀書讀出天象境
這一樁樁亂倫醜事，要是放在《水滸傳》裡，少說也要先讓這女人體會一下武松怒殺潘金蓮，再讓軒轅大磐這老賊血濺徽山。但軒轅敬城不行，他是讀書人，讀書人就這點麻煩，不管是殺父之仇，還是奪妻之恨，到了他頭上，也要先問過仁義道德，才肯報仇。再大的仇，再大的怨，也不如他心裡那個道重要。
這些個讀書人，越是有文化，就越不自在。孔子他老人家不是說過嗎？“克己復禮曰仁”，越是有文化的人就越剋制自己，活得也就越不痛快，林沖就活得不如李逵痛快。
妻子和老祖宗一起給自己戴了綠帽子，可軒轅敬城跟個沒事人一樣，該吃吃該喝喝，整天就是在讀書，連女兒都罵他窩囊廢物。
軒轅敬城很聰明，知道打不過軒轅大磐，所以沒動手。讀書人雖然迂腐，但他不傻，打不過還要打那叫送死。所以軒轅敬城隱忍了二十年，每天就坐在自家圖書館裡看書學習，他看的也不是閒書，而是問鼎閣裡所有的武功秘籍，靠讀書來學武。
在這二十年裡，軒轅大磐不僅沒有改邪歸正，還教壞了軒轅敬城的兩個弟弟。軒轅敬城的三弟軒轅敬宣，看著老祖宗搶了哥哥的老婆，心思也活了起來，不僅對這位嫂子起了邪心，還把自己的老婆也送給了那個老色鬼。
軒轅青鋒
軒轅敬城本來想著再讀幾年書，穩穩讀出個天象境，然後再和軒轅大磐撕破臉。可軒轅大磐這個糟老頭子，糟蹋了人家妻子還不說，又看上了軒轅敬城的女兒軒轅青鋒。
要是說不愛自己的妻子跟人跑了，軒轅敬城還能忍的話，老祖宗看上玄孫女，那就是真不能忍了。天地人倫在儒家眼裡，那是比命還重要的事，更不用說還是自己的女兒，於是軒轅敬城說他不裝了，攤牌了。
然後我們就看到了書中最為精彩的幾個部分之一。軒轅敬城從一個不會武功的普通人，一步踏入世人夢寐以求的天象境界，先一指殺了自己那個不成器的弟弟，又一步步踏上徽山大雪坪，說出了那句無數讀者為之瘋狂的經典臺詞：“軒轅敬城請老祖宗赴死”。
這句臺詞在書迷心中的分量絲毫不亞於《哪吒之魔童降世》上映時那句“我命由我不由天”。
那種隱忍了二十年，最終大仇得報的爽感，就好像一個學渣，從小受人欺負，被人看不起，在高考前複習了一晚上，然後一舉考上清北。從此烏雞變鳳凰，一飛沖天。而軒轅敬城的故事更是爽文中的爽文，不僅靠讀書讀出了天象境界，還讀成了聖人，雖然只是曇花一現，但還是亮瞎了不少人的眼。
4。江湖需要讀書人
要說讀書人在武俠小說和玄幻小說裡，往往是最吃虧的，讀個幾十年書，還不如一個學了幾天功夫的菜鳥。遇見那種不講道理的江湖愣頭青，管你什麼詩書禮義、道德君子，老子一劍就讓你歸西。軒轅敬城就因為這個，吃了幾十年的虧。
但讀書人也有讀書人的好處，讀書人凡事都要講道理。江湖上雖然每天打打殺殺，一天到晚打來打去的，還讓不讓人修煉了，更別說有些人下手沒個輕重，本來只是切磋，一不小心就成了缺胳膊少腿，這輩子就完了，這怎麼行？所以就需要讀書人出來講道理，定規矩，大家和和氣氣，歲月靜好。
你看嶽不群當了幾十年君子劍，沒事給江湖人講講道理，定定規矩，華山派雖然人才青黃不接，但還是江湖第一大門派。等他開始練《辟邪劍譜》，不講道理了，馬上人人喊打，君子劍變成了偽君子，這就是讀書的好處。
讀書人講道理不可怕，可怕的是他明明打得過你還要和你講道理。
可你要說江湖上真少了這種人也不行，大家都憑拳頭說話，那不是滿世界都是軒轅大磐這種人渣了，仗著武藝高強為非作歹。
難怪武俠小說剛出現的時候被人吐槽教壞小孩子，天天就知道打架鬧事，直到金庸藉著郭靖的口說了一句“俠之大者，為國為民”，風評才變好。很多人說郭靖傻，沒必要死守襄陽城，可要是江湖少了郭靖這種認死理的人，那不是太無趣了嗎？
所以金庸的偉大之處就在於把武俠的重點從武轉移到了俠，而軒轅敬城的偉大之處在於讓世人看到道德仁義也是有力量的。作為丈夫和父親，軒轅敬城的人生可以說是非常失敗，但是作為一個讀書人，沒有什麼人比他更成功。
軒轅敬城不鳴則已，一鳴驚人，靠著幾十年讀書所得，從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一步踏入陸地神仙境，和軒轅大磐來了個同歸於盡，洗乾淨了徽山上下的汙穢，完成了一個讀書人的反擊。
再來，你看他好像這二十年來碌碌無為，就只知道看書，但殊不知，軒轅敬城早已在徽山上下安插無數棋子，為女兒未來接掌徽山謀劃佈局，做好萬全準備。
他不僅做到“秀才不出門，便知天下事”，更是洞悉了此後二十年的天下大勢，預測了自己死後所有人的反應和選擇，給女兒留下了幾條珍貴的錦囊妙計。靠著這些計策，軒轅青鋒在未來成為武林盟主，而徽山也成了天下第一大門派。
所以，誰說“書生”無用？
作者|乎止，暨南大學歷史系
編輯|涼山
排版|涼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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