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一直堅信，香水是一種重要的藝術媒介。香味常常讓人愉悅、快樂，甚至驚訝，而品評香水的過程，有如藝術鑑賞。
調香師則如同藝術家一般，有著自我的靈魂與風格，
憑藉一種巧妙地組合氣味的天賦和能力，混合不同的香味來創造出每一款獨特的香水。
所有的藝術作品都是經過設計的，也可以說是人工的，這和自然界存在的東西完全不同。比如一座山，有人說我喜歡它，有人說我不喜歡它，這都無所謂，因為它本來就存在，沒有經過設計，它的美學意義總是在那兒，無須人們的評判。
而香水就不同，調香師把經過設計的嗅覺作品呈現給你，讓你感知這一作品與你自身的關係，進一步引領你透過全新的嗅覺體驗，來看待周圍的環境。
毫不誇張地說，每一瓶香水，都在不同程度上改變著我們對世界的認知，
影響著人與周遭的關係，它帶來了藝術所能帶來的一切，其價值與繪畫、戲劇、音樂相同。而調香師，則應該擁有與藝術家們同樣的地位。
插畫 by Penny
今天，就來聽聽我們的“老友”，同時也是我們香水專欄的作者——Frederic Malle先生，一位永遠在探索未知的嗅覺領域，一直在與不同的調香大師合作，出版不同尋常的香水作品的香氛出版人，談論他是如何創作香水的。
Frederic Malle
嗅覺大師 ，香氛出版人
在我看來，世界上有兩種製作香水的方法。
有時候，調配香水就像製作一副拼貼畫。
汲取一個自然的元素，或一個生活中的縮影（比如花香，人的氣味，木材的氣味），甚至可以擷取現存香氛作品的其中一個片段，並在上面做加減法。
Alfred Sisley筆下動人的自然與生活的場景
然後，你可以透過新增一些成分（具有不同氣味的元素，簡單的原材料）使其變得更加複雜，或者相反，透過刪除一些無用的細節來簡化它。香水就像是一幅拼貼畫，有經驗的香氛鑑賞家可以識別出其中某些部分。
香水有如一幅拼貼畫
《Géranium pour Monsieur摩登男士》就是“拼貼”或“剪下”製作方法的優秀範例。我們以Eau de Botot，一款路易十五使用的漱口水的味道作為基礎，調香師Dominique Ropion在其中加入了檀香、琥珀、安息香和大量天竺葵等其它成分。
以Eau de Botot為基礎
然後，Dominique Ropion將這支香氛的雛形片段“剪下”了出來，放大了其中能長時間停留在面板上的部分，這種溫暖而充滿異國情調的氣味成為了《Géranium pour Monsieur摩登男士》的基調。
此後，他又在這個結構上添加了大量的大馬士革玫瑰，就創造了《Portrait of a Lady窈窕如她》。
製作香水的另一種方法，是先選擇一種原料，如同畫家作畫之前先指定一種顏色，
然後便可以像Joan Miro這樣的抽象畫家一樣，向其中新增另外兩種或三種堅固的材料，建立不同原料之間的對話，並達到一種新的平衡。
Joan Miro的抽象主義作品
無論使用這兩者中的哪一種方法制作香水，你都必須先弄清楚兩個問題：
你想要什麼，以及，你要去哪？
這將有助於幫助藝術家或調香師知道，何時應該停下來。是保持它簡單的幾何感，還是反之，選擇更巴洛克風格的底色，然後在這個基礎上另闢蹊徑，新增一些新奇的顏色。在這樣的創作指導下，調香本身就是一門真實的藝術，與繪畫、音樂這些經典藝術形式一樣，不分伯仲。
Q&A
與Frederic Malle對話
Q：一般而言，抽象主義作品抹去了具象的物體，我們無法說看到畫裡有一個人、一幢房子或者一棵樹，一切都變成抽象的，人們需要以整體的方式來欣賞畫作，而不是其中的具象細節。而世界上有些香水也是如此，我們很難說清自己聞到了什麼，玫瑰？檀香？薄荷？……似乎一切都是抽象的，形成了一個整體，比如Fabrice Fabron調製的Givenchy L’Interdit和Oliver Cresp創作的DG Light Blue，Tom Ford香水也有異曲同工之妙，從不拘泥於成分或是所謂的經典搭配。從這個角度講，您如何看待這種風格的香水？
A：我覺得香水與音樂是相通的，因為香水追求的同樣並非視覺感受，而是抽象化的感官體驗。香水創作中最重要的是要創造一種意象、一種感覺，這比完美演繹某個已有的氣味更加重要。在我們紛繁多樣的香水作品之中，儘管大多數香水可以看作是“抽象派”，但仍有某些香水，例如那些想要營造“花朵”意象的香水，則屬於“具象派”。
話雖如此，這些香水也並非是完全“具象化”的，因為任何人都不會想讓自己聞起來像是某個“物件”。所以就需要調香師的介入，
將“事物的味道”抽象轉化成為一款完整的香水，即“人的味道”，這一轉化正是我們工作中最有意思的地方。
換句話講，每一款有趣的香水都具有某種程度的“抽象”。整個香水界亦是如此。
Q：如同建築由地基、牆體、樓層、門窗等部分構成，我們通常認為香水的氣味由前調、中調、尾調組成，但近來有來自網路的言論質疑這種三段式香味對於香水的定義，您怎麼看？
A：我很認可這種把香水與建築相類比的說法，將一種香調中由始至終所展現的氣味變化，類比在建築領域，就好像是一棟建築的內壁上，由上至下排布著屋頂、窗戶和門。
但如今的建築技術已經讓Frank Gehry這樣的解構主義建築師超越了傳統的設計樣式，香水行業的技術同樣在不斷革新，那些在氣味上能夠從頭至尾貫穿整個香調的原料也改變了香氛的創作方式。
就像調香大師Sophia Grojsman在80年代憑藉超常規用量的佳樂麝香和龍涎酮（Galaxolide或Iso E super）引領了香水創作的變革，Lancome Trésor這款香水就是一個完美的例子。
Q：不誇張地說，每一瓶香水，都在不同程度上改變著我們對世界的認知，它帶來了藝術所能帶來的一切，所以調香其價值與繪畫、音樂應當相同，而調香師，則應該擁有與藝術家們同樣的地位，您覺得呢？
A：這是一個永恆的話題。在法語的表達中，我們對音樂、繪畫、文學等高雅藝術的表達與對所謂“實用藝術”（如設計）的表達是有區別的，在我看來，香水的創作通常屬於後一種。
我與這些調香大師們共事已有30餘年，而且我們一直努力將香水創作帶上一個新的高度，我覺得我們所做的這些工作是無法和那些商業香水的創作相類比的。二者完全是兩種不同的工作，並以兩種不同的方式在進行。
我覺得從事商業香水創作的人應該被稱為“工匠”，而馥馬爾香水出版社的創作則稱得上是真正的“藝術”。
採訪&編輯-沈軼
圖片來自網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