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博瀚:萬家燈火|詩人自選

編者按 2021年1月31日,中國詩歌學會第四次全國會員代表大會順利召開,170人當選中國詩歌學會第四屆理事會理事。本微信公眾號將擇優推介理事和會員們的自選詩篇,以饗讀者。

姜博瀚:萬家燈火|詩人自選

姜博瀚,本名姜寶龍,詩人、小說家、劇作家、電影導演。山東膠州洋河人。現居北京。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國電影家協會會員、中國電影文學學會會員、中國詩歌學會會員。著有《順著迷人的香氣長大》《我和我父親的過去與現在》《電影是一種鄉愁》。2004年畢業於北京電影學院文學系本科,獲學士學位。詩歌作品散見於《詩刊》《詩林》《橄欖綠》《青島文學》《天津詩人》等刊物。詩作入選《北漂詩篇》、中國詩歌網“每日好詩”。

萬家燈火

姜博瀚

院子裡滿是麥粒的香氣

院子裡滿是麥粒。

夏日,三十六度的鄉村靜靜地流溢著麥香

膠萊河畔的葡萄黑魆魆地攀爬的長藤,順牆彎曲

金黃色的麥粒跳躍著黃金的顏色

小院深處狂吠的黑狗累了,吐著紅潤的舌頭

響徹村莊的耳畔。街門旁,月季花粉嘟嘟

搖晃著蒲扇的老祖母,掉光牙齒的九十歲

她揀出來稗子,一撮撮,捆成捆,留著燒

父親拿木鍁揚起麥粒,塵土飛揚的高空

一粒粒麥種金黃著砸彎父親的脊背

祖母高興地跟我父親說,滿滿當當

一院子的麥粒,趁天氣好的時候

趕緊收進糧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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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寂靜無聲

有點陰天的下午

我走在河邊的鋪滿落葉的楊樹林

樹與樹沒有發芽

一隻野鵲

在樹上叫喚

更加寂靜的曠野

廢棄的房屋,紅色的磚頭重重疊疊

那些老房子,破爛不堪的窗戶

滿地碎玻璃、瓦片,只有河邊的小徑

和石磨使我辨認出一個鄉村的生命時刻

雨始終沒有下下來

沒有魚跳躍的影子,河寂靜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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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博瀚:萬家燈火|詩人自選

本期攝影:姜博瀚

望薊門

土丘上長出一株植物薊——

在裝滿鐵柵欄的浪溝口,

採到一朵花蕊插在我的書房

像充滿女人歡快的情緒

芳香四溢。

他們。文人墨客命名了薊丘、薊城

——秦朝的薊縣。

薊門橋穿越飛雨茂密的

煙樹浩淼。橫跨燕國的薊門大道

計程車司機一般會問“魚刀草”的讀法

聽他們的口音來自延慶,順義,平谷

他們很少到西土城來。但是

德國電影留學生說,他騎過動物園的野驢。

那時。他在北大讀書

這裡還是一片稻田。

蛙、野鴨、天鵝,候鳥出現很是壯觀。

小月河、樓閣亭榭人工修葺。

我們的生活很有意思。

黃亭子。還有平房,種著蔬菜、瓜果,水井清澈

他正說著時候,刁靈子從我們頭頂

跳躍。然後,竄到公園的躺椅上撓著爪子

薊門。不復存在,一道土牆倒塌

走過千軍萬馬踩過的土地

西府海棠、垂絲海棠、金星海棠

——印第安魔力簇擁著忽必烈輦象

流浪漢、群眾演員、失業青年

合唱團,戀愛著的或分手的在西土城上演

——土城,成了人們在京駐足的歸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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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家燈火

黑夜沉沉。雪,柔軟地下

在燕郊西,每朵雪花飄零

似乎都帶著寓意。

孩子,歡天喜地,去堆雪

推開後窗——萬家燈火

瞬時間,頭上的明月更亮了!

白茫茫的夜。雪——

這樣相親相愛著奔赴人間

雪。冰凍瘟疫的大天使

凝固一把把利器,我童年的冰溜子

——欲想刺向惡魔。

手牽雪域聖犬,一條溫順的老狗

如棉花套般,一行行泥爪,鋪展

瑟縮發抖的狗腿,奔跑的孩子

抱起來——在我懷裡,被這聖潔打動

雪。冰涼。如水晶巖鑲嵌在大地

雪。也懂溫存。在小徑分岔的花園

除卻雜念,義無反顧,飛舞

覆蓋一片綠色的冬青樹。

我想一朵朵抓住,又怕它融化

給我憂傷帶來安慰的雪

孩子般的自由、快樂

向著澄淨,我敞開心扉

今夜,彷彿一個嶄新的世界

撲面而來。抬頭,萬家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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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博瀚:萬家燈火|詩人自選

我們感到難過的時候很多

在潞苑北大街,一棵古槐樹

廢墟中遺留下來的濃密,枝繁葉茂

在黃昏臨近。——濃眉似的冠

裝飾著宋莊和燕郊兩岸,一道白線

飛機劃過的天空,明淨,將秋天的藍

扔進潮白河的水中盪漾。楊樹林

被一團火包圍著,遠方充滿光亮

燕潮大橋,像一架五絃琴鳴響

每一根柱子,每一根斜線

清晰可見。腳底下的狗尾草,金黃

的蒲公英,小母狗輕輕地走過。宋莊的

畫室,到處拆遷;畫家們,東奔西走

藝術家花語的鐵皮屋也遭到了厄運

她,不得不,從北寺北搬到北寺南

我們感到難過的時候很多,但是

我們都堅持下來。她說,生活就是這樣的

像夏天的鳴蟬,繁忙地彈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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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的寒冷景色

賣滷水豆腐的來自保定的

中年男人,蹬著車,迎風

從燕靈路上斜衝過來

生活,真是一列加速行駛的

火車。有驚無險,他笑呵呵地說

我在路邊停車,他揉搓著粗糙的

雙手,握不住一把水果小刀

三輪車上的豆腐結成冰,白色包袱捲翹

北京7級大風,零下19度

他的絨線帽子吹在地上滾,他又急忙追回來

這塊豆腐有多少算多少,你稱一稱

他瞪大的眼睛,受驚的目光:我的豆腐

你就是放它三天三夜也不會壞,你就吃吧

你再找不到我,就到牆角邊的小道上喊

風,灌進胸口,飛沙走石打著臉

我用勁頂著,朝前走

今晚,懷孕的妻子

她想吃一頓家鄉的滷水豆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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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嘴山奼

清晨。山奼,奼紫嫣紅的奼

在我窗前鳴叫,大霧瀰漫了整片竹林

我從床上爬起,望遠看,透過

一層薄薄的紗中。一隻紅嘴

山奼已經飛舞,拍打著翅膀,在十二背後

像夢一樣的客棧旅館,我被包裹起來的

愛,像一個嬰兒。得到了真心包裹。雙河溶洞

我的詩篇:鐘乳石,鍾乳尖尖,

像母親手中的針錐,納鞋底的手蒼老,形成

億萬年啊!母親的背太沉重

河水蜿蜒,大樓山脈鮮花盛開

讚美上帝吧!灑滿人間最美的花園

我寫詩,歌頌母親,歌頌十二背後

我寫下你多情的愛意——女人,餵養了這些山河。

這隻紅色的大鳥,它不愛做夢

十二背後山水林木、鳥語花香的

紫色。當機翼碩大的身影投在遵義,我的心

蹦蹦噠噠跳起來,我是一隻奔跑的獸

陽光雨露——恩賜

我的詩篇輕巧、簡單,它從此脫下笨拙的外套

回到十二背後,回到純淨的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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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博瀚:萬家燈火|詩人自選

日爛紅

在我還小的時候

外祖母總會說:今日

立冬。夜裡下霜。

她把窗臺上的“日爛紅”挪到屋裡

遮一半水缸的蓋上溼潤著,這個節日

像過年一樣,帶領全家吃一頓餃子

——在她心裡是多麼重要。

後來,每年到立冬

我總要重複一遍,

外祖母的口吻,今日立冬

看看窗臺上的天竺葵,灑上一點水

似乎那時的村莊、街道、屋子

都包裹在花的周圍——在多彩的天空下

我一點也不惆悵的童年

就因,外祖母一盆盛開的日爛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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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的小品

父親。三尺講臺,你頭頂

白色粉筆末似飛揚雪花;

孩子的表情如痴如醉,你歡心的笑容;

父親。你在新年晚會,帶頭表演

孩子一陣陣掌聲——動人的角色

像驢啃的頭髮,一聲聲驢叫

逼真的驢,咿呀!咿呀!

為了節目的音效,舞臺上的環境聲

整個上午,集市中等待,你提著錄音機

可是,驢,還是沒叫一聲

地板車上的綠色大白菜兜售一空

日頭曬晌午,下集的人群散去

父親失望地看著驢子離去,咿呀!咿呀!

興奮的驢子,揚起塵土,菜農的錢袋

毛票一沓。轉動的空白帶,錄音機沙沙響

父親苦苦排練一個小品,蹲在集市上的身影

又一個集市,一頭灰色的純毛驢來到這裡

一車的馬鈴薯,沾泥土的皮,在父親手裡撥來撥去

吃上去的黃沙瓤,父親買回來一提兜

父親說

老農掠過韁繩,低頭趴在驢耳朵嘀咕兩聲

倒退兩步,驢開始叫,像聽懂了什麼角色

父親的單卡錄音機在舞臺上,劇院的綠色幕布升起

誇張的剃頭匠,大剪刀,大白褂

一個孩子主演逼真的市井小人物——

熙熙攘攘,搬上舞臺,這在張應中學還是頭一回。

父親。三尺講臺,四十載耕耘

人群中的父親,陽光中的粉筆末如一束舞臺上打亮的光照耀

白髮蒼蒼的父親,你一手栽下

一株株桃李。最後,更加美麗的

春天。父親,你一個痴心的老實人

卻倒在講臺上。那頭驢子,痛苦得

要把我們的心叫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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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博瀚:萬家燈火|詩人自選

暴雪颳起風

暴雪颳起風,像馬的嘶吼

父親前面推著車,我在後面推著跑

最難走的是山相家那條黃泥頭,如鐵疙瘩

遇上大雨天,車軲轆纏著不轉

輻條也塞住了。父親停下來,歇口氣

等著我。這麼糟糕的天氣

半天才能摳出泥巴疙瘩,糾纏的麥秸草

路邊的冬小麥飢渴,我哭泣著

想逃學。可是我跟天氣哭訴麼

風繼續刮。雪落在脖頸上,暖化

瞬間流淌成汗水。當我推上山坡

看見遠處的家,一陣陣刺痛

母親的心。一個七八歲的孩子

遠走他鄉——父親的渴望

未必是一件好事。在上學路上冰凍我幼小的

心靈,那暴雪颳起風從枯樹枝掠過

父親。他的油漆過的

老牛車,吱嘎吱嘎響遍

漫山遍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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