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筆】梅劍華|回憶與重建:哲學合作社再開張感言

回憶與重建:

哲學合作社再開張感言

關於哲學合作社的回憶要從2004年秋天說起,那年我北上求學到燕園蹭課。哲學系秋季學期開設了大量的分析哲學課程。我記得有韓林合老師的“維特根斯坦《哲學研究》專題課”、“維特根斯坦《邏輯哲學論》專題課”,葉闖老師的“英美分析哲學”(讀克里普克的《命名與必然性》)、程煉老師的“語言哲學”課、“心靈哲學”課、徐向東老師的“知識論”課和“自由意志與道德責任”課、葉峰老師的“一階邏輯”。以後再也沒有出現四、五個老師同時開七、八門分析哲學課程的盛況了。其他課程包括葉秀山先生開設的“哲學導論”(程煉老師擔任助教)、龐樸先生開設的“先秦哲學與文化”,靳希平老師開設的“希臘語導論”等我也都蹭過。外哲所邀請陳嘉映老師和劉小楓老師做了兩個系列講座。我還參加過幾次陳來老師、王博老師和楊立華老師的中國哲學史課程,最終沒能堅持下來。一次,王博老師讓我念一段兒《莊子》原文,他特意問我哪裡人。我說:“湖北人。”王老師說:“湖北普通話很好聽的,應該像程煉老師那樣鏗鏘有力吧。”但我這一口湘鄂西根據地的普通話實在糟蹋了莊子的原文,因之去的少了。楊立華老師講中國哲學史,第一次講,用北島詩歌開場,極富魅力。老三教的教室裡,坐了一百多號人,幾次都搶不到位子,只好作罷。

幽僻處可有人行?苦於鑽不進熱鬧的我,在那一些不在乎發音、不用搶位子的分析哲學課程上,認識了後來哲學合作社的朋友們。分析哲學課程,只有韓林合老師的課程是上午開課(週三的上午和週五的上午),其它課程大多安排在晚上。對我們這些喜歡熬夜、蹭課的人來說,不啻福音。

我在韓老師和葉老師的課上認識了彭天璞。我在所有蹭的課上都遇到彭天璞,彼此就熟悉起來了。那時,他已從北京醫科大學退學重考到了北大哲學系,正讀大二。因為他,我認識了朱嶽。朱嶽還是律師,經常在看守所見完當事人就直奔北大老化學樓來討論語言哲學。據他說,每次來外哲所聽課有一種從地獄直升天堂的快慰。在程煉和徐向東老師的課上,認識了北大倫理學的三位博士:葛四友兄、譚安奎兄和李曦兄。他們的故事,留待以後再說。

是年冬天,朱嶽、彭天璞還有在山東大學讀研究生的劉金山,上海的工程師馮哲幾個相約創辦哲學合作社網路論壇,合作社的前身是黑藍文學論壇的辨析版。上面說到的幾個元老都是黑藍時期的網友。彭天璞當時跟我說辦合作社,鄉下人還沒太明白是怎麼回事,沒有積極加入。等轉過年我加入的時候,合作社論壇上已經吵得一塌糊塗了。我記得當時是趙汀陽老師的一篇文章引起的。後來很多老師都註冊加入了合作社,如新社員(程煉老師)、拍案驚奇(朱菁老師)、老農(邢滔滔老師)、未瑗(唐熱風老師)這是記得網名兒的幾位老師。孫永平老師、徐向東老師、謝文鬱老師他們也都參與了。鍾磊兄和程煉老師有關於心靈哲學的辯論,大概他剛出國那一段兒吧。李麒麟兄也參加過一段兒。那幾年應該是網路論壇哲學討論的黃金時代。我記得經常和朱嶽吃完飯,坐公汽回家的路上要發簡訊討論同一性問題,回到宿舍,上網又在論壇上和彭天璞聊信念之謎。線上哲學討論,線下聚會,甚至到外地出差抽空見哲學網友,似乎是生活的常態。

2006年冬天我和程廣雲老師去開會,特意約了上海的合作社馮哲,記得那次在復旦和外灘聊的是戴維森的真值條件語義學。到廣州又見到了朱菁老師,那也算是合作社聚會吧。以後大概每年在北京都會相約合作社聚會。不過越到後來,老師們越來越忙,參加活動的次數也越來越少。主力是滔滔老師和葉峰老師,葉老師甚至能做到每次必到,逢酒必喝。印象最深的那次是2008年元旦,邢滔滔老師、程煉老師、孫永平老師、若泉師姑,學生輩兒的有朱嶽、劉金山和我。我們在海淀圖書城對面的一家川菜館子吃飯、唱歌、宵夜一直到清晨。普通話發音鏗鏘有力的程老師硬是半夜打電話,把誇他普通話的王博老師從家裡拽了出來,我們在西門烤翅一直聊到天亮。

毋庸置疑,合作社的發展,主要靠一些愛好分析哲學的朋友。2005年,仲海霞到北大讀研究生,2008年到加拿大讀博士,後來成為合作社(2011年左右)的中興力量。2006年,劉金山到北大讀博士,以此為契機,我們搞了些聚會,凝聚了力量。當時坩堝橫空出世了,他在合作社的討論吸引了很多人。2008年拿到NYU的offer去讀博,Kit Fine力挺他。我們見面的時候,他帶了一個巨大的硬碟,給我copy一堆電子書、哲學音訊、影片。後來王華平兄在哲學合作社上發帖找資料,我還給他刻了一張光碟。2007年,彭天璞出國前後是合作社活動的一個高潮。王曉陽兄把他關於意識的私密性一文發到了合作社,彭天璞正好也關心這個,大家鬧得很熱烈,我們見面的時候還聊這個。OZ(景燕)也是那個時候認識的。還有華科的徐敏兄(網名兒max),當時一直沒能謀面,遲至2011第一次在華師大參加分析哲學會議才見上。

2008年,彭天璞把合作社變成了雙生球。當時野心都大得很,左手寫分析哲學論文,右手寫小說詩歌,還能捎帶做點兒音樂。這種左右通吃的搞法,也吸引了一些文學圈的朋友。其實哲學合作社的早期一批人都是文藝青年吧。像王敖、做利維坦公眾號的吳淼(寫詩時叫“二十月”)、七格、3q、太上老軍等都是合作社“雙生球”時期文學球的版主。

2004年—2007年屬於合作社的草創期。2008—2010屬於雙生球時期。雙生球的後期,組織出現了分裂,主要是大家對論壇的主旨、以及討論問題的方式等等意見不一。雙生球主要靠彭天璞維持,貢獻巨大。不用問,“雙生球”的創意來自普特南的孿生地球。

後來,朱嶽在豆瓣給合作社建立了一個分舵。不過總體有些消沉。2011年夏,我到重慶西南大學參加中英美暑期學院(生物學哲學主題)。那是第一次見到酋長、方衛、文奇幾個。我常看到酋長領著一幫年輕的男男女女,長髮飄飄,遠遠走過,談笑風生,據說還喝過無數次酒。我大多悶在屋子裡,泡論壇。有一次天氣太熱,實在睡不著,就給朱嶽和劉金山發了一個簡訊:“合作社不能就這麼完了!” 朱嶽說,他看到我的簡訊,一抹眼珠子,沒穿衣服,就爬到了電腦邊上,看論壇帖子。那時,我們委託海霞在加拿大幫我們重新註冊了合作社,請她管理。她不僅做技術維護,還非常有效推動了哲學討論。有很多在海外讀博士的同學都加入了討論,遺憾已經忘記網名兒。只記得胡星銘老兄就是那個時候加入的,綽號“天長小道”。據說他們還在紐約組織了哲學合作社海外分舵小聚。坩堝初到美國的時候,一次來信說在NYU遇到一個經濟系的朋友,認識我,那估計是一起蹭過哲學課的。世界就這麼小。

海霞的網名叫安小略,所以社員親切地稱呼她為安書記。在這前後,我記得有若林源三、gill、新立城北、劉德華(網名兒)、萬美文,還有北大一個邏輯學的博士同學(modoustollens)等經常參與討論。但朱嶽參加得少了。其實,自從坩堝上場之後,朱長老就說,他可以退場了。朱嶽是合作社初期的元老。他覺得合作社的早期討論,都是民間哲學愛好者,既生機勃勃,也不講規範。等到越來越多的哲學行當的人參與,就變得專業了,插不上話了。這是一個事實,我也挺遺憾的。後來我一直在想,能不能在專業和非專業之間做一些溝通,讓每一個好思考的人都願意說話。

有了微信以後,合作社就愈發蕭條了。每年只有到續費時,我們幾個老社友才都聚在一起,發幾聲感慨,湊個份子錢。乃至小濤加入時,只給他封了個光桿司令,空有一腔熱血。我這個人有點念舊,不願捨棄最初的東西。一直想把合作社的網路論壇維持到給各位社友包括我自己寫訃告寫悼詞的那一天。現在看來,有點不合時宜了。

拖延多年,才想著把哲學合作社搬到微信平臺。我有幾個想法,預先說明:

第一、我們無意辦只此一家的哲學合作社公眾號。如果有看到這個號,也是以前合作社核心成員的朋友,歡迎加入我們,也歡迎再開分舵。本公眾號不是總舵,也是分舵之一,我們不要求獨家版權。只要大家願意交流思想,不妨共享名號,多多益善。我們也藉此機會召喚曾經的社友們,天涯海角,終有相聚時。

第二、哲學合作社強調合作。人與人之間的合作,學科與學科的合作都是大勢所趨。不希望糾結於是非之中,哲學爭論越多越好,人事糾纏越少越好。人生就那麼短暫幾十年,何必計較太多?葉倩文有一首《真心真意過一生》送給大家。

第三、哲學合作社意在民間、注重平等參與。我們希望保持農民底色、保持合作社本色,認真思考哲學問題,真誠相待各位社員。朱長老發來指導意見:“哲學合作社不要太學術,就是靠譜民哲也能說點什麼那種狀態比較好。”希望能保持一點兒思想的原生形態。

第四、我有一點私心,去年承接了《認知科學》雜誌。由於國內“認知科學“公眾號太多,我們想以哲學合作社為平臺,釋出認知科學上面的一些討論文章。認知科學本身就是一個多學科組成的領域,注重合作交流,尤其是哲學和科學的合作交流。望社友諸君見諒。何況,有很多作者其實都是合作社的新老社員。

最後發一張2006年12月歲末哲學合作社聚會的照片送給大家。

從左至右依次為:

程廣雲、劉金山、夏年喜、朱嶽、徐向東、邢滔滔、仲海霞、葉峰、孫永平、梅劍華、洪浩、彭天璞(前面的羽絨服是滔滔老師的)

梅劍華 2021/4/2 於太原

轉載自:哲學合作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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