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地券的浪漫
劉奉光（曲阜師範大學中文系）
摘要：買地券是古代買墓地的象徵性文契，其口氣虛幻狂大，內容荒誕不經，但表現了古人對高貴的嚮往和對財富的追求，實屬浪漫主義創作方法的傑作，其作用是令人轉苦為樂，精神勝利。
關鍵詞：買地券、浪漫、明墓
2010年3月，陝西銅川市銅川新區未來城小區M9發現的買地券。M9為夫妻合葬墓，買地券明確記載此墓為明弘治十一年（1498年）下葬。墓主任福，為耀州義門鄉石人里人。
1984年8月，蘇州博物館、太倉縣博物館聯合清理了江蘇省太倉縣雙鳳鄉南轉村楊林塘河南岸的明代墓葬，出土了古籍４部，地券木板２塊。
１號棺坑蓋棺布上墨書“處士施貞石元配鬱孺人柩”字樣，地券板27釐米見方，朱書正楷小字（【】內字為文學性臆補）：
今【有】大名（明）【朝】直隸蘇州府太倉州，在城東南興德土地界，居住信女【士】，原生於嘉靖甲子年（1564）正月初四日戌時，歿於天啟丁【巳】年(1618)五月十四日申時，享年六十四歲，因疾身故。當備衣【冠於明】堂，一向未逞安癸。今請到【土地】，得【營墓】穴在於祖塋【厚宅墓】穴精（近）部左【側】，【乃設】用價錢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貫】文，買到【拋】荒【地】主名下吉地【厚宅墓】穴。地東至青龍，西至白虎，南至朱雀，北至玄武，上至青天，下至塋【泉】。已（以）上【界約】，白【板】有旭，中金銀塋【地】，俱系欲天堂，當不許寶丘兇鬼【妖】怪前來。【如有侵犯】此【地】，押付天牢，問罪施行（刑），須【以嚴法，審】訊照律。令出賣人開荒地主【甘奉】、【引】進人張堅固、說合人字定圖，【共立信約，請】左鄰人東王公，右鄰人西王母永遠存照。
２號棺坑蓋棺布上墨書“明故處士施貞石之柩”字樣，地券板27釐米見方，朱書正楷小字（【】內字為文學性臆補）：
維大明崇禎四年(1631)，閏十一月二十二日巳時，直隸蘇州府太倉州，在城東南興德土地界中，居住信士施遠雍禺，以父親光煥，生於嘉靖甲子年，十月十五日亥時，歿於崇禎四年，九月十七日吉時，享年六十八歲。【兆】圭筮葉從卜皆習，當於十四都（居也）祖塋穆（墓）穴之厚宅安厝（措）。設用金錢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貫文，兼五彩禮致信幣，【買】地一段，東至青龍，南至朱雀，西至白虎，北至玄武。內方勾陳（北極星），分掌四域。丘丞墓陌（伯），謹肅界封。道路將軍，齊肅阡陌。若輒於犯，請禁將軍即行敕付河伯。今以牲牢酒禮，共為信誓。才（財）地相交，分付工匠，修營安厝（措），永保無咎。違此約，地府主吏自當厥禍，主掌內外，存亡悉吉。急急如五帝主者律令。[1]
買地券書本來是土地買賣的證券，地主為了保留檔案，常將券書刻於磚石之上，埋於地下。從東漢開始，買地券書成了象徵性的詛祝冥文。既是詛祝文，則可隨意發揮，故而荒誕離奇、浪漫天真，以上兩篇地券文書就是典型的精品。
１號券書可分三段，第一段敘述墓主籍貫履歷，浪漫筆法開始。所謂“興德土地界”，乃指土地神名號為“興德”。所謂“備衣冠於明堂”，乃指太廟設位祭祀。所謂“未逞安癸”，乃指未成安歸之葬。措詞于吉祥雅正之外，不乏滑稽、僭越之實。第二段寫請來土地神，買到墓地。所謂“青龍、白虎、朱雀、玄武”，乃天上星宿，分居東西南北四方。其墓地以星宿、青天、黃泉為界，則比屈原、李白的口氣更大。花錢不多，卻是五九之數。其富貴大方，悠然可見。第三段寫墓地神聖，嚴禁惡鬼騷擾，否則天地嚴懲。又請當事諸人、左鄰右舍同時作證，求相輔佐。所謂“白板有旭”，乃指券板如旭日。所謂“甘奉、張堅固、字定圖、東王公、西王母”諸人，均取吉利文字，巧組姓名爵號，既實用，又體面，雖天公王母亦請其屈駕，墓主倘有知，當無撼也。
２號券書更生動有趣：墓主施遠字雍禺，號貞石，因父親光輝而生，壽終正寢。占卜習（好）吉大利，在其十四位祖塋之側安葬。墓穴與宇宙迭合，內有北極星統率四域，有丘丞、墓伯、道路將軍負責軍政大事，有河伯專管司法懲處。安葬日以大牢之禮盟誓。有違此約者，自受其禍，自司其職；存亡罪咎，皆由自取。以上文書急急頒行，如三皇五帝的律令。這儼然是玉皇大帝的派頭。秀才妙筆，令人心曠神怡，令苦主破涕為笑。如此“厚葬”，可免哭喪人一切不孝的罪孽。皇帝天威，也只好容忍其僭越。古人總是追求精神的勝利：結婚穿蟒袍戴鳳冠，死後作神仙當帝王。這就是詛祝文學無法無天的浪漫，起死回生的妙筆。
參考文獻：
［1］吳聿明．太倉南轉村明墓及出土古籍［R］．文物，1987（3）．
作者簡介：劉奉光（1945——），男，山東安丘人，曲阜師大中文系教授。
基金專案：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九五”規劃專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