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現世界的勇氣

第647篇,看!世界真遼闊

蘇東坡在《留侯論》中起筆就為“勇”劃定了一個界限:

古之所謂豪傑之士,必有過人之節。人情有所不能忍者,匹夫見辱,拔劍而起,挺身而鬥,此不足為勇也。天下有大勇者,卒然臨之而不驚,無故加之而不怒。此其所挾持者甚大,而其志甚遠也。

若是細究蘇東坡講述的“大勇”,那是需要一個對立面才會顯現出來,這種大勇具體的使用,是面對生活的勇,而不是生活本身的勇。古文中的“勇”與現代漢語中的“勇氣”在表述上不盡然一致。

在蘇東坡講述的“大勇”的基礎上,我覺得還有一種勇氣——-發現世界的勇氣。或許是由“天下”到“世界”的嬗變中,“勇氣”一詞的滋味與層次更加豐饒,也更多變。

納韋德 凱爾曼尼的《沿墳墓而行》一書的最後一節的標題是:啟程。這一節的內容選自作者的另外一部作品《你的名字》。在這節選的內容中就講述了“發現世界的勇氣”中的一種。在《沿墳墓而行》一書所展示的複雜世界來自納韋德 凱爾曼尼觀察。但這種有意識的觀察背後,不全然來自納韋德 凱爾曼尼一個人。“這種意識還有其他的遙遠的根源,一個漫長的歷史,我正在閱讀這個歷史。它的形成有賴於坐著馬車從伊斯法罕到德黑蘭的祖父,有賴於我的曾祖父,我帶到辦公室貼在書桌旁邊的照片上的男人:他在照片正中間,纏著頭巾,露出牙洞大笑,是他,將兒子送去美國學校上學,儘管他自己在告別的時候和其他親戚一樣痛哭流涕————他也會捫心自問,他是不是為兒子做出了正確的決定…。”

也許納韋德 凱爾曼尼要暗示的是,這種在他身上迸發出來的有意識的觀察,至少是歷經了三代人的選擇和努力之後才開出一朵花,結成一個果。也才有了納韋德·凱爾曼尼和他身上的頭銜——德國伊朗裔記者、散文家、遊記作家和東方學家。也才有了這本沉重和冷靜的《沿墳墓而行》。

發現世界的勇氣

用五十四天的觀察去發現世界存在的一種形態,除卻“複雜而多變,糾纏而詭譎“之外,快樂和祥和只是零星地點綴在這五十四天中。大部分的內容都遍佈著“衝突”和“不安”。對於讀者而言獲得的直接感受可能就是——“人類的悲歡並不相通,我只覺得吵鬧”。但這正是在發現世界的會同時意識到的問題。世界的豐富、無序、不確定、變數、複雜、魅力、善與惡、罪與罰、仇恨與熱愛、光明和黑暗…。。它不講道理,它不可預測,無法捉摸。而我們的發現也必須要基於世界的遼闊才能得以實現。而遼闊也必須藉助於多樣、不同的觀察才能建立起來。發現世界的勇氣也許就是看到種種與自我經驗的衝突之後,依然還能認為——-“無窮的遠方,無數的人們,都和我有關”。發現世界的勇氣就是與自我經驗不斷的產生衝突,並最終意識到我們的共同之處遠遠大於我們的分歧。儘管這一點非常難!

納韋德 凱爾曼尼在阿賽拜疆-亞美尼亞停火線兩側與對峙計程車兵對話就顯示了這一點。亞美尼亞計程車兵有什麼生活目標,想得到什麼?他們只是說想要一份工作,建立家庭,有自己的住所,都是很普通的目標。亞塞拜然計程車兵的回答基本也一樣。但是當納韋德 凱爾曼尼問他們,你覺得敵方想要什麼的時候,兩邊的年輕人都說,“他們想要的跟我們不一樣,他們想摧毀我們”。雖然距離如此之近,但是雙方都無法理解對方的想法,不相信、不知道對方想要的其實和自己沒有差別,其實都是一些非常平凡、普通的願望。

發現世界的勇氣獲得的可能並非都是“靜水流深”或是“歲月靜好”模式下的答覆。或許正是這種發現,才能助長此種勇氣的滋生。而不再使用一種“自以為”或“誤以為”的假設方式去發現只是自己想看的世界。也基於此種發現世界的勇氣,我們發現:當我們瞭解的愈多時,理解反而會愈少一點。這種認識上的偏差會不會變成更有膽量發現世界的勇氣呢?看造化!

《沿墳墓而行》的原著是德語作品。這部書的中譯本在銜接德語與中文之間的溝壑時已盡力了。不過仍然可以藉助中譯本去體會德語的冷漠、精確和婉轉。五十四天的敘述中隨處可見像海德格爾所闡明的那種對立明顯的思辨:“人充滿

勞績

,但還

詩意

地棲居在大地上”。《沿墳墓而行》的行文中有些反差巨大的描述,讓人不能輕易在相關聯的兩者之間找到彼此的呼應和落腳點。

發現世界的勇氣

有意思的是,《沿墳墓而行》的中譯本顯示出“索恩叢書”這個名字來。以此作墊腳石,我們將會看到“索恩叢書”中還包括《西方通史:從古代源頭到20世紀》(套裝全3冊)、《貝托爾特·布萊希特:昏暗時代的生活藝術》、《自由的流亡者:永失美國與大英帝國的東山再起》、《必然帝國:新世界的奴役、自由與騙局》、《于爾根 哈貝馬斯:知識分子與公共生活》、《萊布尼茨、牛頓與發明時間》、《梅特涅:帝國與世界》…。。等等一系列德語著述居多的書籍。如果我們還記得德語在19世紀和20世紀時在人類思想世界綻放的異彩的話,那麼這些著作也代表著一種一如既往的水準,以及一個新世界。

從一本書進入一套叢書,就像是世界漸次顯現的緩慢過程。參照《沿墳墓而行》所發現的世界,在《索恩叢書》面前則成了小巫見大巫,世界一環套一環,須彌山藏於芥子間的同時,大千世界也建築在須彌山上。

《沿墳墓而行》中對於在發現世界時抱有的質疑不會因書而得到解釋。但我們的勇氣在於就是對知識的渴求,對世界的渴望,我們的抱負和美德,以及我們知道有一個世界存在的認識。發現世界的勇氣不是用來證明什麼,只說明瞭此種勇氣存在的可能性。這一點反倒讓我想起嚴復翻譯《天演論》時的勇氣:

“赫胥黎獨處一室之中,在英倫之南,背山而面野。檻外諸境,歷歷如在幾下。乃懸想二千年前,當羅馬大將愷徹未到時,此間有何景物。計惟有天造草昧,人功未施,其借徵人境者,不過幾處荒墳,散件坡陀起伏建。而灌木叢林,夢茸山麓,未經刪治如今者,則無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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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形色色的人們忙著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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